第9章 风波
王家大堂
夏乐离开后，所有人都期待着王家三口的反应。王奇彬忙给自家找了台阶：“夏家小姐行事倒真有她爸妈的风采，各位继续用餐吧。”说完，王奇彬给王楠使了眼色。
众人看了笑话，都默不作声。
父女两人绕开众人到后院。
王奇彬压住声音斥责王楠：“是你这样敬酒的吗？不知道说些好话先留住她。你这次生日聚会这么多优秀后辈到场你知道是为什么吗？不是因为你爸的面子，是夏乐。是夏家！”
男人越说怒火越盛，王楠低头紧咬下唇。
王楠声音哽咽，眼尾都是红的：“可是爸爸，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吗？既然他们是为了夏家才来，为何还要邀请他们。就不能我们一家三口舒舒坦坦地坐在一起吃顿饭？”
假山的瀑布“哗哗”激溅，从大堂传来的音乐声仍大声地播放。王楠固执道：“现在夏乐已经离开了，我们家能好好吃个饭了吗？”
王奇彬被气得不轻，狠狠甩了王楠一巴掌：“你记住，王家没有站起来前，这些场面都是你要面对的。这下好了，夏乐一走原计划全部泡汤。”
王楠双眼朦胧，早灌满泪水。她好失望，自从三年前公司情况好转后，父亲便越来越不满足于现状，急于求成，一心想着平步青云。亲密的一家三口不复存在，餐桌上人已经很久没有齐过了。
王楠17岁生日聚会几乎是在尴尬中收场，大堂中的人愈来愈少。有人开了头，追随者就不再照顾王家面子。
敖成芮起身走出王家大门时，眼底还有一丝嘲讽：“没想到夏乐这么个小妹妹倒是解救了我。”敖成芮本就是被家长喊来应付的，聚会纷纷扰扰她也不喜欢。
宋许白被她死死挽着，唇线紧绷。敖成芮看出他的不开心，又拉近与他之间的距离：“不喜欢我挽着你？”
“我不仅不喜欢你挽着我，我还不喜欢你。有关你的一切我都不喜欢。”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宋许白趁着敖成芮发愣将手抽出来。
狠话来得太突然，毫无预兆，敖成芮踩着高跟听完他这一席话，身子趔趄摔在地上，磕破了膝盖。眼睛湿润，面色绯红，瘦削的身子颤抖着，我见犹怜。
反观宋许白，头也没回上了车。背影决绝，敖成芮甚至觉得透过背影看见了宋许白一脸的厌恶。
敖成芮是被其他宾客扶起的，她连一声谢也没说，脱下高跟不顾形象奔向宋许白。
敖家司机也是第一次见敖成芮这般失态，想要去拉她，却被敖成芮用鞋狠狠砸了额头：“滚。”当场出血，现场一片混乱。
敖成芮什么也不顾，赤脚追逐一辆早已开走的车。跑得太快崴了脚，整个人一下瘫软在地，红色礼裙在黑暗中格外扎眼。王奇彬被外面吵嚷的人群吸引，首先瞧见的就是失魂落魄倒在地上的敖家大小姐。急忙跑过去，正准备拨120被敖成芮掐断，眼神阴冷：“别多管闲事。”
这一夜，除了夏乐和宋许白，其他来参加这次宴会的人都吓得不轻。
不一会儿，敖成芮失心疯倒追宋许白的事在圈内传的沸沸扬扬。
就连之前来校门口围堵宋许白的几个混子也都在兄弟群里放肆嘲笑：“这女的，玩弄哥几个感情，终于恶有恶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那宋许白除了帅点、学习好点还有什么优点？怎么姓敖的就看上他不放了？”
“女人不都看脸么，切。”
夏乐第二天十点半才悠悠转醒，拿起手机关掉免打扰的那一刻，无数信息轰炸而来。夏乐还没清醒，由着手机“叮咚”响，在床上挣扎半晌，点开消息一条一条看。
都是谢尧发来的。
夏乐全部看完孙阿姨都叫夏乐下楼吃午饭了。夏乐先回谢尧一句：你在纽约都知道了？看来你很关心国内的情况嘛。之后便做自己的事去。
正吃着饭，管家突然急匆匆跑来：“小夏，外面有人想见你。”
夏乐一脸困惑，放下碗筷：“谁？”
管家道：“是敖家大小姐。”
高二不是早都返校了，敖成芮还没去上学？夏乐冷笑，似乎知道她为何而来，对管家道：“把她带进来吧。”
别墅外阳光正好，花园里的花香都被催发出来，像海浪，一股一股朝一楼涌来。
敖成芮进来时身上穿的仍是昨夜的礼裙，其上酒渍血渍都很明显。走路一瘸一瘸，夏乐将视线往下移，敖成芮竟光着脚。
夏乐被她这一身吓得不轻，亲自去拿了救护箱。两人见面难得没有开火，敖成芮呆呆坐着，夏乐递给她一包棉签和一瓶碘伏：“自己处理，我可不会。”
敖成芮拧开碘伏药瓶，全倒在腿上。当敖成芮掀开礼裙下摆露出狰狞的伤口时，夏乐就已经难以置信了，再当敖成芮面无表情将碘伏倾倒在伤口上时，夏乐想都没想一把夺过药瓶：“你疯了。”
药水在争夺过程中四处洒落，白色地毯一瞬变蓝，会客厅弥漫着浓浓的碘伏味儿。偏偏敖成芮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木然地坐着，坐着。
这些伤口绝不是谢尧发来信息中的“摔一跤”能导致的，夏乐拿出一瓶新药水，按住敖成芮，用棉签蘸取些许轻涂在伤口周围，夏乐手都在抖，因为那些伤口皮肉都已翻出，很是血腥。
“所以宋许白喜欢这样的。”敖成芮麻木的声音在夏乐头顶响起。夏乐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质问敖成芮：“你还真是时时刻刻都想着他，自己一身伤了还在想如何迎合他。”
“敖成芮，你真恶心。”夏乐居高临下看她。
敖成芮没有抬头，目视前方：“夏乐，你没有真切地爱过一个人。”
“我没有不代表我不懂。”
“你不懂。”敖成芮小声嚷嚷，夏乐懒得同她争论，看她全身上下就没有干净的地方：“你这是被家长赶出来了。”
“我昨夜翻窗逃出来的。”语气平静，不像第一次。
沉默许久，夏乐上了楼翻出一套新衣服扔在沙发上，道：“洗个澡吧，身上酒味儿太重了，熏着我。”话说到这里，夏乐知道她昨晚肯定喝了不少酒。
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为了谁。
敖成芮双手抱住膝盖，卷翘的睫毛扑朔着，没有动。
实话实说，敖成芮是个张扬的美人，尤其是那双眼总是透出野性。她不该是现在这样，夏乐内心喃喃道。
“洗不洗？”
“刚上完药就让我洗澡？”敖成芮声音淡淡的，旁人听不出情绪。可夏乐跟她交谈过几次，知道她现在心情糟透了。
“随你。”夏乐回到餐桌上，犹豫一番拉下脸对敖成芮道，“先来吃饭吧。”
那人没应。从夏乐的角度，真皮沙发挡住了敖成芮，只能看见一颗脑袋。脑袋没动。夏乐没催，小口吃饭。孙阿姨也很识事，退到花园找事做了。偌大宽敞的一楼只剩两人。
阳光透进落地窗，房里暖洋洋的，平常的清新花香味儿被碘伏味儿压下，夏乐不习惯，皱了好几次鼻子，但还是堵住了想吐槽的嘴。
半小时过去了，敖成芮仍抱着双膝，像在发呆。夏乐不知道敖成芮为什么会来找她，更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发生这种事后来找她。想问，但又不知从何问起。
又是半小时后，敖成芮开口了，沙哑的声音夏乐一时不知是敖成芮在说话：“你能让宋许白来接我吗。”
夏乐白眼翻上了天，不懂也不赞同这样的做法，没照做。只是离开餐桌进了厨房。
敖成芮纠结很久后又补上一句：“别，他会不耐烦。”
“我没打。”
又一会儿，夏乐倒了杯温水装作不经意放在敖成芮面前，戏道：“你是不是有病？成天上赶着追求别人，自己呢？”
敖成芮没有立刻回答，抱紧自己，良久：“没病。”
“有病的人一般都觉得自己没病。”夏乐觉得敖成芮这个恋爱脑没救了，“你知道你今天本应该是在教室上课的吗？”夏乐感觉自己像个称职的老妈子。
“哦。”敖成芮喝了夏乐倒的温水，声音没那么沙哑了。
夏乐体温比常人低，夏季也很少开空调。这时敖成芮却出了很多汗，身上黏腻腻。很自觉地拿起夏乐丢给她的衣服起身去洗澡，光脚踩在地上夏乐无法忍受，又丢给她一双拖鞋，白色的。
敖成芮低头看一眼，极其自然道：“我要粉色的。”
神经病。夏乐骂完，敖成芮穿上粉色的拖鞋被夏乐用两根手指牵着到了卫浴间。
“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摊上这么个人。”夏乐疲累地望着卫浴间的方向。
卫浴间传来水声，淅淅啦啦。水流经伤口时，敖成芮只一声闷哼，任伤口火辣辣地疼，好像这样就能暂时压制住内心的伤痛。
不过经过这样一番折腾，夏乐觉得敖成芮这人，其实，其实挺可爱的……应该吧。只不过脑子里没东西，全是宋许白。
想着，夏乐也认清了自己对宋许白那点别扭的感情。不是喜欢，就是青春期少女一点就着的小悸动，哎，是不是悸动夏乐也说不清，就找了个词顶上，她道不明这层感情。
现下与敖成芮对他要死要活的态度相比，自己因为他心情烦躁不多久又平静下来的状况不算什么。自然而然就对宋许白没了之前探究的心思，只想把敖成芮这人安置好。
疏通完自己，夏乐心情好了不少，还哼起小曲儿。
敖成芮从卫浴间出来时因为光线比在会客厅暗了不少，夏乐才发现给她的衣服也是粉色。因为颜色太淡夏乐一度以为是白色。
“所以你来找我干什么？”夏乐没给她缓冲的时间，直接问。
“我认为宋许白喜欢你，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敖成芮一句话说完，夏乐被水呛着咳了许久，像是惊魂未定。而后道：“我不觉得。”
“前几天你一个人搬行李我挖苦你的时候，他坐在我旁边。”
然后呢，两人视线交汇。夏乐在等下文，心跳很平静。敖成芮眼睛却红了。
“他让我不要再说了。他让我快走。”
“所以呢，有人出来阻止你挖苦同学不是很正常的事？”
“不正常。他喜欢你。我能感觉到。”
“敖成芮，我告诉你，宋许白就是那样的人。不管那天你挖苦的是不是我，宋许白都会出言阻止。”
敖成芮坚持：“他就是喜欢你。我能感觉到。”
没等敖成芮说完，夏乐叹气，感觉自己完全没法儿同“失恋”中的人对话，还是强调一遍自己的观点：“敖成芮你自己想想，善良，多么可贵的为人品质啊。宋许白作为一个好学生，怎么可能会不具备呢？”
敖成芮嘴巴张开想要反驳，却想不出话来，站着干愣。
夏乐继续道：“你喜欢宋许白我理解。好学生嘛，品行端正，长得也行，不过你喜欢他大过自己，这就是忌讳。懂了吗？”
敖成芮干巴巴回答：“没懂。”
夏乐苦笑一声化身家长，抿了一小口水道：“你喜欢他，先要喜欢自己。”
见敖成芮面上全是不解和疑惑，夏乐起身将桌上的碘伏和棉签再一次递给她：“比如现在，你再给自己上一次药，就算爱自己。”
敖成芮的手机械般，在空中缓慢上升又下降又上升，夏乐没了耐性直接塞给她上了二楼。
夏乐还是不放心，放慢脚步一步三回头观察敖成芮的下步动作。
嗯，还算听话。在上药了。
夏乐在房间磨磨蹭蹭许久，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快到门口时又停住。徘徊越久越犹豫：“我把这东西给她，她会看吗，看了能看懂吗？”
这东西被夏乐抱在怀里，是一本书，至于书名嘛，比较晦涩，叫《第二性》。
夏乐挑挑拣拣，还是抱着“这东西”下楼了。脚步略显欢快，总觉得恋爱脑看完这本书就能救活。
“那你呢？”
夏乐觉得莫名其妙，一点前话都没有。
“什么？”
“那你喜欢他吗？”
夏乐差点没吐出一口血，认真看了眼敖成芮，总觉得她脑子有问题。鉴于礼貌，夏乐懒懒回道：“不喜欢。”
敖成芮听到这个答案，有些惊讶但转瞬即逝。没有说话。
夏乐将“这东西”递给敖成芮：“没事多看会书。”
敖成芮不领情，将书推开：“不需要，语文教材就够让我头疼了。”
夏乐笑出声。也不怪她，夏乐从小到大基本没接触过敖成芮这类不爱学习的非常规朋友，身边都是成绩优异、待人和善的很有潜力的共产主义接班人朋友。
敖成芮任她笑，眼底的情绪不明。夏乐懒得去探究敖成芮这时会如何想，她困了，想睡觉。
于是，开始含蓄地赶人：“还有事么，我有点困。”
如今，敖成芮在自己家澡也洗了，心情也疏通了，她要问的也问了，还是坐着没要走的意思。夏乐准备直接扔她在会客厅，回房间午休。
敖成芮偏不如她意，道：“你能给宋许白发消息说你不喜欢他吗。发完我就走。”
夏乐脚下一顿，神经元仿佛没工作似的，她迟迟没能理解。
“你说让我给宋许白发消息说我不喜欢他。”夏乐重复一遍，理解一遍，还是不敢相信敖成芮都说了些什么。
敖成芮一脸认真地点头。
夏乐：。
睡意全无。
良久，夏乐道：“我不想被人当作神经病。”
“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我不喜欢他跟我不给他发这种信息有什么必然联系吗？”夏乐觉得敖成芮怕是某根神经搭错了。
空气一片沉寂。夏乐试探道：“我叫他来接你。”
话说完夏乐就后悔了，跟神经待久了自己都变得神经兮兮。原以为敖成芮会坚持到底，她再一次一脸认真地点头，后来又郑重回答夏乐：“好。如果他真的来接我，我会谢谢你。”
不能按常规思路来和敖成芮沟通。
十分钟后，夏乐放弃劝说，认命般拨通了打给宋许白的电话。
等了很久，那边才接起电话。声线很低：“什么事？”
夏乐瞥见敖成芮期待的眼睛努力装作没看到：“那个，班长。”夏乐纠结了措辞，继续道，“是这样，你能来我家接个人么？”
宋许白明显怔愣，像是确认，问：“你家？我来接？”
夏乐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嗯。算我欠你个人情。”
“谁。”
夏乐心都提到嗓子眼，因为没开免提，敖成芮不知道进展如何。
“敖成芮。”说完三个字，夏乐觉得宋许白下一秒就会掐掉电话，然而并没有。那边先是一阵沉默，夏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总之就是很安静很安静。
“她去找你了？”宋许白好像在忙，她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
不然呢。“嗯。”
“她叫你打电话给我的？”
对于这个问题，夏乐犹豫不决。还没回答，宋许白先说了：“我给她打了个车，也算我来接她。”
夏乐认为这波操作很可以，属于“曲线救国”。
“好。”夏乐应下，电话那头又问：“她为难你了？”
每一句宋许白都像是揣着答案提问。
夏乐急忙道：“没。”
“哦。那就好。”
夏乐挂掉电话，对敖成芮道：“他同意了。”虽然有些于心不忍。
敖成芮听到这个回答，眼睛不止亮了几分：“我想借你的化妆品。”
“好，不是，啊？化妆品？”夏乐回忆了一下，自己确实没有买过化妆品，“不好意思，我没有。”
敖成芮一下就来精神了：“你爸妈这么不疼你？化妆品都不给买？是钱没给够？看在你今天帮我忙的份上，我帮你买了。”
“不是，不用，是我不用。”夏乐三连拒。
“地址写的你家，电话号码报一下。”敖成芮屏蔽了夏乐的拒绝，一本正经问。
夏乐不想多折腾，乖乖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随后轻柔太阳穴，觉得白费自己这么多心思，全都喂给了狗。
敖成芮，你到底多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