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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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偷梁换柱

那日高拱诸多门生得到座主授意,回去各自分头行动,寻找弹劾冯保的证据。

除了孟冲意外死亡这一线索断掉,其余人都已经一件件查证落实,就差上书弹劾冯保。

众人起草了奏本之后都来请示高拱,高拱本想即刻就上书奏本,对冯保群起而攻之。

但他又想到,冯保受皇帝、太后恩宠已久,直接上书怕引起不了重视。

期间高拱众多门生齐筹了十万两,以户部的名义,送往李太后处,称新帝登基,需要赏赐后宫女眷。

李太后得此一大笔钱,甚是开心,对高拱的不满稍稍有些改善。

恰好经筵日期已定,这是一件大事儿,高拱决定借篷使风,弹劾之日就定在经筵之后。

凡事都得有人打头炮,来吹起进攻的号角。

头炮就定在了三日后。

六月二十日,南京礼部尚书尹台上奏本弹劾冯保有矫诏的嫌疑。

奏本中说道,大明开国以来就从未有让太监也当顾命大臣的事情。

太祖皇帝明确规定,宦官不能干政,如有违此制者,当处以剥皮的酷刑。

奏本送到司礼监后,冯保阅处大怒,他当即带着奏本去找朱翊钧与李太后。

乾清宫。

朱翊钧在给李太后背新学的几节春秋内容,冯保来了后听见里面传来朗朗的背书声,不敢打扰,只好持了奏本在外等候。

“钧儿,近来你这功课是大有长进,照此下去,未来你不失为一个明君。”

李太后说完,觉得坐了这半天有些腰困,于是斜躺在卧榻上。

朱翊钧见状,赶紧上前给李太后揉腰捶背,顺便说道:“母后,是不是明君不是由你我来决定的。”

“哦?那由谁定?”

李太后好奇的问。

“答案自在民心。”

朱翊钧说完,特意放轻了动作,观察着李太后的神情变化。

李太后听了,脑中一想,确实是这个理。

自己的儿子这几天说起话来是一套套的,每天在旁给些处理政务的意见也是颇有章法。如此看来,皇帝亲政可以提前几年了。

李太后思绪正在神游之际,忽听的乾清宫掌事牌子孙海报:“冯保求见。”

“让大伴儿进来。”

朱翊钧朝外喊了一声。

只见冯保捧着一摞奏本快步走进来,磕完头后,李太后赐他坐杌子说话。

“禀万岁爷、娘娘,这是今日的奏本。”

冯保说完,瞥了一眼卧榻方向,见朱翊钧在给李太后捏肩,后者一脸享受的样子,心知如今这母子二人关系是越来越好,可再也不像过去那样,自己能三言两语挑拨的动的。

“冯公公,你先挑些大事来念。”

这几日天下各地的奏本呈上来之后,都是由冯保捡重要的念与李太后听,偶尔也让朱翊钧发表下自己的意见。

如果李太后拿不准的事情,就让部院大臣提出建议,然后李太后再批准。

一些不太重要的奏本,李太后则让朱翊钧试着决断,然后在旁看着冯保批红。

“是。”

有些奏本冯保早已偷偷看过,但他还是装作第一次见的样子,仔细搜寻着。

“娘娘,万岁爷,南京礼部尚书尹台这个奏本是大事儿。”

冯保刚要呈上前去,便被李太后直接退回:“念。”

冯保小心翼翼打开,一字一句念了起来,边念便时不时观察朱翊钧和李太后的反应。

李太后听着听着,坐直了身子,逐渐皱起眉头,等冯保刚念完,便问道:“

“这事儿,太祖皇帝可有明令?”

未等冯保答话,朱翊钧抢先回话:“回母后,太祖皇帝确实有此令。

太祖皇帝曾言宦官用为耳目,即耳目弊,用为腹心,即腹心病。

洪武十七年,曾在宫门竖立铁碑,上书:“内廷不得干预政事,犯者斩!”

冯保在旁听的几次想插嘴进来,都被朱翊钧挡了回去,此刻听朱翊钧引经据典,不由起了一身冷汗。

朱翊钧语音刚落,冯保想赶紧接上,却不料朱翊钧话锋一转,又说道:“母后,这个尹台话虽说的不假,但他忘了一件大事儿。

儿德凉幼冲,诸般政务是万万离不开大伴的,这宦官干政的罪名,姑且就让儿替大伴背了吧!”

“啊!”

冯保一听此话,吓得手一抖,奏本全部掉在地上。

赶紧跪到地上说道:“老奴该死。”

李太后倒也没有责怪冯保的意思,让他起来继续坐在杌子说话。

冯保心惊胆颤,一时分不清朱翊钧这是在替自己说话还是害自己。

“这件事儿,冯公公你怎么看?”

面对李太后的寻问,冯保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腹稿,平复了下心情说道:

“奴婢该死,这个尹台说的对,太监是不能干政的。

但是依奴婢看来,这不是重点,因为他全文都在质疑先帝这份遗诏的真实性,质疑遗诏岂不是就是质疑万岁爷得位的正统性吗?

如果这件事顺了他的意,遗诏是矫诏而来,那天下人又该怎么去看万岁爷呢?

流言这种东西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这件事恐怕就会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来威胁我大明社稷啊!

老奴一片赤诚之心还望万岁爷、娘娘明鉴,老奴不过就是行个职务所在,便被这些文人士子如此抨击。

既然如此,还请万岁爷、娘娘赐死奴婢,以正祖制。”

果然,姜还是辣,朱翊钧觉得自己有些低估冯保了,他这招偷梁换柱,以进为退,将李太后的心理是吃的死死的。

明着奏本是奔着他而来的,他却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推在风口浪尖上来。

李太后听了心中已有盘算,但是她想听听自己儿子的想法,于是问道:“钧儿,这道奏本你觉得该怎么处理?”

朱翊钧想到,刚刚自己曾言宦官干政是有违祖制,其意就是引起李太后注意。

却不曾想,冯保三言两语就将这件事的核心矛盾引向自己,李太后一向注重自己儿子当皇帝这件事。

眼下依李太后的意思,再想进一步收拾冯保是不可能的了,倒不如先顺个人情,日后再徐徐图之。

想到这,朱翊钧答道:“大伴陪儿长大,儿信的过他,这个尹台虽然说话讨人厌,但也不枉是个直臣,这奏本就且留中吧。”

“听见了吗?这事儿就依皇帝的意思办。”

“老奴遵旨。”

冯保点头应允,他现在有些摸不清这个小皇帝内心真实想法。

今日若不是自己提前有所准备,恐怕真要担上个宦官干政的罪名。

而皇帝刚刚那番话是无意言之,还是故意言之?

后面说信的过自己,是先稳住自己,还是真的信任自己?

冯保感觉自己有些头晕脑胀,躬身告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