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孟烦了
迎面走来的青年军人拖着他那条瘸腿，惊讶的看着眼前的王永初。
须知道，禅达这地方收留的都是溃军败兵，能保持衣衫完整，还是校衔的军官可以说相当稀罕。
“您好长官，您要是没事麻烦让让，咱这哥儿几个可还饿着肚子呢。”
地道的北平话配上这略带刻薄的台词，毫无疑问就是他了。
“孟烦了，中尉副连长，正寻神医治自己的宝贝左腿，对么？”
对于这位服役于新编军的副连长，王永初曾经看他的故事许多遍。
在长江往南的某个战场，他的整个连队全军覆没，拖着靠装死苟活的烂命，配上了一条被刺伤的烂腿。
他既是念过书的高级知识分子，也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四年的老兵油子。
现在，他穿着扣子都找不全的军服，寻找着吃食和治腿的良药。
“哎呦喂，您居然认识我，失敬失敬，怎滴，您能帮帮我这小小的中尉？”
孟烦了靠着门框，撇着嘴带着戏谑的笑着。
他印象里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军官，此人说话略带晋绥口音，领口处的中校领章崭新清晰。
他参军时没多久整个华北平原就沦陷，他也跟着部队撤到黄河以南作战，不可能结识这样的人，对方也没机会认识自己一个小小的中尉副连长。
他不大相信眼前这人是给自己扔馅饼的。
更何况这里是禅达，药物和食物已经匮乏到令人发指的溃军集结地。
哪怕是东城黑市上的磺胺，紧俏的都难入人手。
如果对方是为了嘲讽自己这条腿，或者这身已经脏兮兮的军服，孟烦了会毫不犹豫的绕开眼前这位道貌岸然的中校。
但心中的侥幸和对于治好自己这条伤腿的渴望，还是让他耐心的等候中校的回答。
“能，我能找人搞定你这条烂腿，还能让你这帮兄弟们吃上饱饭。”
孟烦了的眼睛因为惊讶瞪大，随即迅速站直，让自己可以平视地盯着王永初。
“您要带着我们哥几个去哪，上刀山下火海么，投入这么大的价。”
一个军官来溃兵站找一群当兵的，还许以优厚条件，除了去送死，还能为了啥呢。
孟烦了用他黑白分明的眼珠和王永初对视，想从对方的眼中寻求到轻浮和让他能狠心拒绝的答案。
眼前的中校摘下头顶的军帽，按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孟烦了的视线放到与自己一个水平线上。
沉稳的目光刺进孟烦了的心脏，他没来由的微微斜开眼睛。
“我想回家，孟烦了，我想带着我的人回北平，太原，郑州和所有人的家，我需要你这样的人，我需要更多你这样的人。”
听到王永初的答案，二十四岁的孟烦了突然感觉自己被抽去了筋，他浑身发软的靠在门上。
他明白，眼前这个中校开出了当下难以拒绝的条件，孟烦了不敢轻易拒绝，因为他不知道是否还有下一次的机会。
“烦啦，烦啦，你有找到什么吃的么，咱们今天要不要吃.....”
从收容所的门内传来了上海口音的询问声，来自锦绣江南的少校阿译探出头来查看自己的同伴。
他看到的是仿佛丢了魂的孟烦了，和一脸谜之笑意看着他的俊朗中校。
“长官好！”
过去在军官训练团经过的训练让这位来自上海的少校自然的行礼，僵硬但是标准。
王永初回了个礼，对这位名义上是溃兵里最高军衔的阿译询问到。
“林少校，咱们今天吃什么？”
阿译一下被问的猝不及防，好好一个中校来溃兵中间混饭来了？
“打算吃......猪肉白菜炖粉条。”
“筹备的如何了？”
阿译听罢羞愧的低下了头，身边这群老兵油子们把好张罗的吃食材料全预定了，唯有猪肉轮到自己去搞。
虽是这群人里军衔最高的，但从未上过战场的他地位却是低的。
难啊，难啊，他已经打算当掉亡父的手表来支持这顿大餐了。
一来是为了庆祝仁安羌大捷，二来是为了凝聚他在这帮溃军之间的威望，而最后，他还有一点小小的私心。
今天是他的二十五岁生日。
阿译的脸红一会儿白一会儿，在激烈的思想斗争中挣扎着。
“林少校，去，叫里面的人集合，这顿饭不用你愁了，告诉他们我是来干啥的就行。”
王永初打断了阿译的挣扎。
“您是来干啥的？”阿译困惑的问道。
“他是来征兵的，上面派来带着咱们去战场的。”
回过神的孟烦了替王永初回答了问题，他决定为自己的这条腿，去拼一枪。
“真的？咱们有仗打啦，不用趴在这个小窝窝里啦！”
阿译高兴地脸上都带病态的潮红，在这帮溃兵中，他这张脸算是最干净白皙的。
自父亲在日占区被日寇杀害，阿译每每渴望建功立业，渴望战斗的他被溃退的军队卷到这里。
这位少校未能真正经历一场战斗，他在军官训练团的知识只能用来维护自己为数不多的自尊。
他迫切的想要战斗来重振自己的尊严，哪怕是死在战场上。
兴奋的少校转头跑进门内，声音高昂到尖锐，向自己的袍泽们宣告这则消息。
“您看到了吧，这就是您想要征的兵，一腔抱负的新兵少校。”
孟烦了不忘嘴损自己的同僚，两人都是学生从军，却是心境相差甚远。
大浪淘沙，甭管你多么热血，四年的溃败足以让大多数人丧了热情和信心。
王永初可懒得惯他长嘴短嘴，从腰包里掏出一瓶药扔给那边的孟烦了。
后者正观察院内阿译和溃兵听到消息的反应。
“盘尼西林，怎么用你应该知道，我后续找个大夫保住你那条烂腿。”
孟烦了双手奉为珍宝的捧住药瓶，国内基本没能力生产这种药物，只有国外的援助流入国内才有机会获得。
而大部分的药物又被官僚和物资部的老爷们送到了黑市，眼前这位中校能搞到这么珍贵的药物。
还随手能丢给自己一个仅见了一面的中尉，孟烦了不禁感叹对方的大手笔。
还有微微得想哭的冲动，就算是买命钱，这位中校也大方的让他感动了。
自己的这条命和腿说不定真有救了。
看到孟烦了脸上笑得都快咧到脖子根，王永初大步走进了收容站。
孟烦了宝可梦，我收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