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灵仙庙的第一张雨符(上)
告示下,挤挤挨挨,占了一群百姓。
“看清了吗?”
“看清了。”
“上边说了什么?真是那样吗?”
“是的,是的。跟李虎传回来的消息差不多。好消息是给钱能祈雨,坏消息是祈雨要给钱。”
“要多少钱啊?我老伴走的早。一年到头,我也攒不了几个银钱。”
“八百铜钱,不多不少。”
“啥?真要八百啊?这不是明抢吗?谁家家里能平白无故,就拿出个八百铜钱来?”
“没明抢,这不贴着告示吗?童叟无欺,不二价。上边还有城主府的官印呢,断然不会有假。”
“我的天呐。老汉我,种了一辈子庄稼,也才见几次八百铜钱。我儿子结婚,也就花个一两。这施雨一次,就要八百,那不是要我的命吗?”
“可要种不出粮食,养不活你家孙女,一样也要你的命。”
“唉,可怜我家孙女,现在都饿成皮包骨了。那小身板瘦的,一阵风就能吹倒。好不易赊了麦田种子,左盼右盼,就想今年种点吃的,能给我家孙女,好好养养。这下好了,全没了希望。”
“养养?养什么养啊。不若你将她,送进李员外,王员外的家里。往后不就衣食无忧,高枕无忧了吗?若是有幸,做个填房的阔太太。就是你养老送终的钱,也都有了。”
“滚,满嘴抹了屎,讲个什么屁话?我孙女今年才十岁,你就让我送进员外府中做妾做小?我要干这事,天打五雷轰。”
“切,给你主意,你还不乐意听。自己都吃不饱,你还管啥其他人的死活?”
“要你多事……”吴老汉脸上抽搐,对官府的告示,一脸的不满。
关于官府张贴的告示。
一众百姓议论之声,此起彼伏,多有微词。
大伙心中,由一开始的欢喜、满怀期待,逐渐转为失落与冷淡。
而后,又是长长地一声叹息。
八百铜钱一场雨,还是小范围的降雨。
这价钱,实在是太贵了,百姓们大多舍不得。
所以百姓们围观,也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举动。
法坛四周,也聚集了一众好奇的百姓。
八百铜钱一场雨的买卖,买不起固然买不起,但不耽误大家看热闹。
“铛铛铛”,铜锣几声脆响。
城主大人与桑护法,登上了法坛。
百姓们观望,神情瞩目,心中也略有期待。
城主出场了,就看他可否有些手段,能替百姓降雨?若是没有,能便宜点做祈雨买卖也行。
“诸位,安静、诸位,安静。我柳玉白,数月前答应大伙的,今日终于可以兑现给大家。”
“大伙都知道,这枫林镇阴晴不定,春夏难猜。眠龙山大雪,枫林镇还是旱情,天气奇诡多谲。”
“今年天气不好,已经干旱了好几个月。大伙心中的焦急,柳某明白。若再不下点雨,庄稼就得枯萎,大伙都得没饭吃。”
“你知道就好。我们百姓,就是这般命苦。不像你们,我们都要没饭吃了。你们在府中还可以大鱼大肉,得一日温饱。”一农夫,扛着锄头插话,言语犀利,一语中的。
柳城主听言,心中不喜,瞪了他一眼。
“诸位,莫要焦躁。恶语伤人,要不得,要不得。我们今日来,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吵架的。”
“我柳某的意思,也简单。这能祈雨的奇能异士,我已经给大伙找来了。大伙的庄稼,今年收成有望。但粮食能出多少,就看桑护法的意思,以及各位的诚意。”
百姓们议论纷纷。
柳城主的意思,大伙听得明白。
不就是要钱,才能求雨吗?
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文邹邹的,有何用?
大伙在底下交涉,试图寻个主意。
方才看告示的吴老汉,率先开腔,试图替百姓们讨个便宜。
“城主大人,城中但凡新店开张,都有迎宾赠礼。今日既是第一天祈雨,可否让大能者,也给我们些优惠?”
这吴老汉,字字句句,都说到了百姓们的心坎。
大伙纷纷点头赞同,表示认可。
群情响应,大伙失去的热情,在此刻,都回到了身上。
那大能若是愿意,那庄稼祈雨灌溉,岂不有戏?
大伙抬头,眼睛纷纷投向城主,试图要一个准信。
城主大人,看向桑田,试图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桑田缓步,走上前来,“诸位,稍安勿躁。既是民愿,我桑某,自是愿意。”
“为表我三真教爱民之心,我桑田今日在此许诺,今日前一百名交钱祈雨者,一百铜钱一场雨。”
“那这雨,可还限制十步?”吴老汉,小声试探。
“不限,你有多少亩,我便给你浇灌多少亩。”
桑田此言一出,法坛四周,顿时炸开了锅。
一众百姓,跃跃欲试,都想争取这前一百的名额。
一百名前,是一百铜钱。可若是一百名后,谁知道又是收费多少。
这种时候,就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我……我出一百钱,恳请大人,替我浇灌我家的三亩田地。”
吴老汉急忙开口争抢,他盘算得明白,已经是拿出了手中所有的积蓄。
“好,你是第一个。你且上前交钱。”桑田招呼了吴老汉。
吴老汉欢喜,揣着怀中不多的铜钱上前。
他是精明的,听说了告示内容,早早拿着自己全部的积蓄,揣在怀里。
“哒”地一声,一串铜钱在铜盘里发出脆响。
吴老汉看着,有些心疼。
今日将这铜钱交出,家中就算真正没了银钱。
往后要买些什么,都是难了。
只盼这一场祈雨,祈求得到位,庄稼能有个好的收成。
桑田示意吴老汉身影近前,而后自怀中,掏出了一张灵符。
“你闭眼,心中默想你家田地的方位。”
吴老汉点头,眼睛一闭,神思向往。
那软塌塌,哭蔫了的禾苗;还有濒死的菜地。
桑田伸手,指尖点在吴老汉的眉心。
而后,他也闭眼,紧接着,一张灵符祭出。
灵符闪现一道红光。
灵符上符箓复杂,而后消失不见。
“好了,你且回去看看吧。”
这就成了?吴老汉将信将疑,一路快跑,折返稻田。
只是半个时辰,法坛祈雨,还在继续。
法坛上,放着一沓的祈雨灵符。
一女孩,弱不经风,消瘦骨瘪,跌跌撞撞,径直往法坛走来。
“我阿爷让我传个口信,灵符是真的,田里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喂,听见没有?吴老头的孙女说了,田里真的下雨了。”
声音传荡,一众百姓,欢呼雀跃,像是看到了希望。
一百钱的名额,在这短暂时间里,只有三人,交了银钱。
但听到吴老汉孙女的回报。
大伙激情澎湃,纷纷想要挤上法坛。
一百钱,贵是贵了点。
但能给自家所有的田地降雨,也算不错。
百姓们如何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一众百姓,在法坛,挤挤挨挨。
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生怕吃了亏。
陈梦玄趁乱伸手,够着了一张祈雨灵符。
而后,顺手收回,塞进了怀中。
鸡鸣狗盗的事,他本来不屑。
但近日百姓受苦,粮食难以为继,灵仙庙吃口饭食也是困难。
若是能破解,这灵符上的符箓之道,便是灵仙庙的生路,也是百姓们的生路。
陈梦玄身影后撤,悄悄地,从拥挤的人群里,慢慢挤开。
“别挤别挤。”一众官差,依城主令出手,四处散开,维护现场秩序。
“大伙别挤别挤。这灵符,桑护法有的是,大伙别挤,好好排队,好好排队。”
柳城主一声吆喝,试图维护秩序。
一众官差在前,百姓们哪敢肆意造次。
拥挤的人影,终是汇聚成队伍。
队伍漫长,陆陆续续,接龙人影,竟是排了好几条长街。
桑田看着远不见尽头的人影,嘴角轻笑,很是得意。
如此架势,今日城中祈雨的买卖,便是打开了局面。
而后,漫天要价,百姓们也不得不从。
桑田数着份数,将一百份灵符派完,而后便是一声吆喝。
“对不住了,诸位。这后边的灵符,得按告示上的价钱,一张八百钱,只浇灌十步良田。”
桑田苦着脸,佯装歉意。
什么?这就涨回去了?
还未祈雨到手的余下百姓,心中暗自愁苦。
“怎能这样?我们还没轮到,这就八百铜钱了?”
“是啊是啊,麻烦行行好,就继续一百钱吧。”
桑田面带愁容,脸色一沉,而后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这一吐血,吓得百姓们身影一缩,心惊胆战,几分忧虑。
桑田擦掉嘴角血痕,而后,声音故作低沉,有气无力。
“非是桑某,不愿为大伙祈雨。实在是,这灵符施展,要亏空道行。”
桑田脸色难看,已经泛青。
百姓听言,纷纷忧心。
这祈雨的异士要是倒了,那祈雨岂不没了希望?
那家中良田没了收成,自己岂不要饿死街头?
“不着急,不着急,桑护法保重身体。我等也不知你祈雨,这般艰辛。实在不行,我们就凑凑吧。”
人群里的一道声音,出了主意。
主意还挺好,大伙也能接受。
“那就凑凑吧。”
众人应声,纷纷点头,各自凑数。
而后,一男子近前,交了八百铜钱。
“这一份,是我们十人凑的。可否请护法,将我十人田地,全部灌溉?”
桑护法点头,这本身就没什么难度,就看他愿不愿意而已。
“我三真教,为百姓安身立命,愿效犬马。全部田地便全部田地。往后,皆是八百钱,浇灌全部田地。”
桑护法是会调动百姓情绪的。
他棋高一着,早早地,在告示上写明,八百钱降雨十步田,为的就是现在。
先抑后扬,百姓们才会觉得赚到了便宜。
如此,才会趋之若鹜,将钱财都送到自己手里。
此言一出,大伙兴高采烈,纷纷拍手叫好。
百姓们感念桑护法的恩德,但凡凑齐了八百钱,皆是口中颂赞,心头感激。
桑田得意,与柳城主相视一笑,已经能感受到,钱财铺面而来的气息。
柳城主点头回应。
这内定的计策,自然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二人观棋不语,继续下套一众百姓。
灵仙庙外。
陈梦玄手握一张灵符,从外边进来。
这祈雨的灵符,他端详了很多次,还是没能参透其中的奥义。
风道长收拾了解签算卦的摊档,刚回到灵仙庙不久。
镇中祈雨的事情,他已经略有耳闻。
“师傅,师傅,这祈雨的符文,怎长得那么奇怪?我试画了许多次,都是燃符。”
陈梦玄想不通,拿了祈雨灵符,就是去主殿找师傅。
雨符?
风道长接过,仔细端详,先是质问。
“怎么,年纪轻轻不学好?想跟那桑护法一样,画雨符坑害百姓,赚这昧心的黑钱?”
“我跟你说,你要是动了这心思。这灵仙庙,你也就别呆了,给我滚出去。我灵仙庙,不欢迎鱼肉百姓之人……”
陈梦玄憋笑,笑出声来,“师傅,你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
“我只是好奇这灵符,如何能祈雨?”
“若能破解,我就将枫林镇内外,巡视个遍。所有想降雨的地方,我都给它用上这符。只求大伙,能收获粮食,卖儿鬻女之事,能够少些。”
风道长见陈梦玄动了真情,心有触动,“你当真是这样想?”
“不然呢?徒弟我今日,可是为了这宝贝,天不亮就去挤的法坛。偷偷摸摸,有失体统,但好在幸不辱命。”
“你有这爱护百姓之心就好。活着,不能只为自己。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若为财死,活着也没啥乐趣。”
风道长训话,接着续话,“说吧,这灵符,你是怎么试的?为师好好替你看看……”
“就是照着这上面的符纹,试着画了几次。但每一次,就是一张符纸自燃。这般下去,只怕我将所有的符纸用完,也画不出这符来。”
风道长细看手中灵符。而后,凭借他平生所见所闻,找到了其中猫腻。
“这灵符,施加了血咒。血咒掩盖真正符纹。所以,不管你如何画符,都是徒劳。”
师傅这一说,陈梦玄来了兴致。
“师傅,何为血咒?”
“血咒,是施术者,以自身鲜血,借用灵力及法术,施展的一种咒术。施术者境界越高,血咒的威力就越强。”
“那这血咒,该如何破解?”
“简单,找到施术者,从他身体里取出血液,滴在灵符上面,血咒自解。那底下真正的雨符,自然也就浮现。”
听着,倒是不难。
只是找到施术者罢了,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或者,还有一法。以自身半身灵力修为,注入其中,也可自解。”
什么?竟还有这样的解法?
陈梦玄寻思细想,又悟出了其中道理。
半身灵力修为,倾注在一张灵符上,只为解开一个血咒。
这纯属是浪费修为的举动。
施咒者有此心计,估计是想没人会这么干。
“这雨符,你确定是用来,救济镇中百姓?”
“那是自然。徒儿拿着,也没别的用啊。”
陈梦玄回答得随性,但眼神坚定。
风道长一笑,对陈梦玄的答案满意。
而后,他将灵符放下,盘坐闭眼,静心凝气。
一道灵力,自风道长指尖而出,缓缓注入灵符之上。
“师傅,你不是说,解开这血咒,要半身灵力。你灵力不多,怎能如此浪费?”
“师爷训诫,灵仙庙有责,救济世间百姓疾苦。既是可为之事,半身修为,何足道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