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仙凡
镇抚司监牢,不见天日,李靖川已经在里面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三天。
已经从最初的等死状态变得有些迷茫,开始变得有些恐惧未知的变故。
最初听到了些许风声,镇抚司关注起了皇泉灵液的时候,李靖川便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没有丝毫侥幸心理,直接舍弃了京城偌大一家子,只想着先跟着净天教保住自己的性命,当交易被镇抚司破获的时候,早已经万念俱灰,只等着第二天直接被处斩,这是以往毫无悬念的事情。
这要经了镇抚司的手,案件定性之后往往活不过第二天,哪会像寻常衙门一样,先来个三堂会审,再等到秋后问斩。
镇抚司代表的就是铁血,人们往往对其谈之色变,但是从来没有人质疑过镇抚司经手的案子,这其中不光是因为绝对的武力,而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镇抚司就是大周的守护神。
千年来从不参与朝政,任你权侵朝野,任你贪赃枉法,任你鱼肉百姓,只要你不勾结世外仙门,不与魔教为伍,镇抚司绝对不会多看你一眼,一旦你触犯了这个禁忌,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世袭权贵,都逃不了一死。
魔教行事极端,不容于天道,不容于人道,自然人人得而诛之,正道仙门同样也是大周的心头之患,可以高高在上做你的仙人,但是绝对不允许染指人间权柄。
所以对自己的结局李靖川不抱任何幻想,但是如今这个情况却和自己所想的不太一样,没有刑部收押抄斩,却进了镇抚司的监牢。
这两天李靖川自己扫了整个监牢,自然也看得出来这荒废的程度,而自己被关押进来之后,也没有人刻意刁难,每天一顿饭保证自己不被饿死,就没人关注过了。
所以此时的李靖川显然不如当日坦然,对于如今的他来说,死亡并不可怕,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忽然,一道刺目光芒穿透监牢,李靖川久居昏暗之地,双眼不堪这般强光侵袭,待缓过神来,眯缝着眼见夏无伤已然身姿笔挺地伫立眼前。
他不认得夏无伤是谁,但是能够记得这是当日在场的人之一。
“监牢住得可还舒坦?比你那富丽堂皇李府如何?”夏无伤目光玩味地打量着李靖川。
此时的李靖川发丝蓬乱的散落在肩头,萎靡不振地瘫坐在牢房角落,往日那养尊处优的体面模样,早已荡然无存。
李靖川闻言,喉咙干涩,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用那沙哑虚弱的嗓音说道:“成王败寇,自古皆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夏无伤嗤笑一声。
“成王败寇?你也配?”
见到李靖川沉默,夏无伤接着道:“我很好奇,你也不是豪门大族,通过科举一步一步爬到如今的高位,户部的财政大臣,负责各军需物资的统筹调配,实打实的肥差,这些年捞了不少的好处吧,不然也撑不起你那极尽奢华的府邸,如何会铤而走险勾结净天教?”
李靖川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对夏无伤的话毫无反应。
夏无伤负手而立,踱步于监牢前,自顾自地侃侃而谈起来:“净天教不过二十年的历史,而且被镇抚司打压的如同老鼠一般东躲西藏,与你这般身份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到底是什么样的诱惑,才会令一个年过半百的高官甘愿卖命,不惜赌上身家性命,落得如今这般阶下囚的凄惨下场呢?”
李靖川僵坐在牢房之中,对夏无伤的质问置若罔闻,保持着死一般的沉默。
“不说?那我来给你分析分析。”
“二十年前,你凭借满腹才学,一路过关斩将,高中进士,彼时的你,万丈光芒意气风发。而后进入书院进修一年,之后,你奔赴东部的青羽县,出任县令一职。那时的你,年轻有为,本以为能在那一方天地大展拳脚,闯出一番丰功伟业,前程可谓一片锦绣。然而却没想到青羽县有些特殊。”
“青羽县境内,傲然矗立着一座庞然大物——皓月仙宫,正道之中威名赫赫的超级宗门,门中强者如云,底蕴深厚。当地的百姓,历经千百年的浸染,早已深受皓月仙宫的熏陶与影响,对朝廷所颁布的政令、法规茫然不知,亦漠不关心,只知仙人令而不遵大周律。”
“里间起了纷争,或是碰上些许棘手之事,百姓们下意识想到的,便是奔赴仙宫,寻求那些修行者裁决评理。可世外仙门的修行者,他们所奉行的行事准则,源自于修仙问道、超凡脱俗的理念,与朝廷所坚守的法理纲常自然有所不同,而且这件事并无对错,只要仙宫不是真的想要掌握地方大权,就算是镇抚司的人来了,也不好处理。”
“恰逢当时的先帝突然不理朝政,朝廷各方势力开始了长达数年的党派争斗,你这小小的县令早就被抛之脑后了。”
夏无伤静静的叙述着李靖川的往事,看着一脸默然的神情慢慢发生变化。
没等李靖川消化完毕,夏无伤顿了顿继续说到:“漫长又孤寂的青羽县任期里,你望着皓月仙宫那高耸入云的殿宇,看着修行者们御剑飞行、超凡入圣的潇洒模样,内心开始泛起波澜,不禁对朝廷的未来产生怀疑。一个陷入混乱的朝廷,加上一位荒废朝政的皇帝,这大周,究竟还有没有希望,彷徨之中,你心底对修仙者那高高在上、超脱凡俗的姿态,渐渐生出向往之情。”
“只可惜,命运弄人,你幼时家境贫寒,为求温饱,疲于奔命,早早荒废了自身的修行天赋,无奈之下,你只能把那满腔未竟的修仙执念,寄托在了子女身上。”
李靖川仿若被夏无伤的话语施了定身咒,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神渐渐失了焦点,思绪似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扯进了回忆的深处。
二十年前的青羽县,阳光洒在古朴的街巷,起初他怀揣着壮志豪情赴任,满心以为能在这片土地上大展拳脚,成为百姓爱戴、朝堂赞誉的能臣。
可现实却似一记记重锤,将他的憧憬砸得粉碎。街头巷尾,百姓们谈论的、尊崇的皆是皓月仙宫的指令与规矩,县衙颁布的告示常被随意丢弃在角落,无人问津,他每次试图宣讲朝廷政令,换来的只是民众茫然又疏离的眼神,那眼神像冰冷的霜,一点点冻透他的心。
“哈哈哈哈,皓月仙宫,皓月仙宫啊!”李靖川忽仰天狂笑,笑声中饱含着无尽的悲愤与自嘲。
“你们这些修行者,自诩超凡脱俗、高高在上,整日沉醉于修仙问道、羽化飞升的美梦之中,可曾真正睁眼瞧过我们这些蝼蚁般的普通凡人?在你们眼中,凡人的生死疾苦、悲欢离合,怕是不过是过眼云烟,轻如鸿毛罢了!”
他顿了顿,眼中燃烧着怨愤的火焰,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继续吼道:“镇抚司又如何,平日里被捧为朝廷的中流砥柱、大周的守护神又怎样?你们又何曾遵守过朝廷的法治?做事还不是我行我素,哼,我这所谓的高官,在你们这些人跟前,又有何区别?不过是个任人摆弄、无力挣扎的可怜虫罢了,尊严也好,抱负也罢,通通被践踏在脚下,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