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花落晚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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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那个人比楼青煜早一步到了悦澜亭,楼青煜远远地便看到了他淡青色的背影。风微微吹起来的袍角,更添了他几分飘逸。

楼青煜大声道:“我堂堂琰昭国的六皇子,竟为你当了一次跑腿,还为你说了一次谎,沈就澜,你这个骠骑大将军做得可是威风八面了?”

悦澜亭里的男子回过身来,朗然一笑,“那我自罚三杯,就当向六皇子您赔罪?”

楼青煜笑着先抢了酒壶说:“喂,有什么道理占便宜的人是你,喝酒的人还是你?你根本就是想骗我这葡萄美酒喝嘛?”

骠骑大将军沈就澜跟楼青煜年纪相差无几,出落得潇洒俊朗,也是风度翩翩。他们俩幼时便常在一起玩耍,长大后就已经把彼此视为知己兄弟了。

沈就澜因为亡父也曾是朝中重臣,所以他的起步比很多人都更为顺坦。不过他自己也是幼承庭训,文韬武略样样不输,为琰昭国立过好几次赫然的战功。他年前刚被皇帝封了骠骑大将军,皇帝赞赏他,别人对他也都心悦臣服。

他道:“其实你也不算完全说谎,那宫女的确不是杀人凶手,我也是不想看到无辜者含冤受屈。”

原来,昨日未时在舜禾宫外面碰到云姜的,是沈就澜而非楼青煜。当时云姜经过舜禾宫外,她知道那围墙里面住的就是六皇子楼青煜,她有点害怕会遇见那个混世魔王,因而脚步迈得特别快,只想赶紧离舜禾宫越远越好。就在她埋头走路的时候,冷不防从岔路口突然也走出一个人来。

云姜没收住脚步,一头便撞进了对方的怀里。

那是一张结实而暖热的胸膛。

云姜生平还从未与男子有过那么亲密的接触,对方的影子覆盖了她,她依稀好像还能听见腔子里强劲而有节律的心跳。她的脸刷的便红了,紧张得连忙向后退开了几步,谁知道她一退,脚跟却绊了一块石头,摔了一跤。

当时她摔倒的地方,旁边的绿地有几根旁逸斜出的花枝,她摔下去的时候,花枝勾住了她的衣裳。

只听哗啦一声,她的衣裳从右肩到前胸及至小腹的位置,都被撕裂开了,露出了白皙的肌肤,还有粉色绣花的肚兜。

她当时就傻了,愣了一下,立刻尖叫着弓着背转过了身去,两手紧紧地抱着胸口。

她紧张得满脸通红,动也不敢动。

少顷,她只觉得后背一暖,一件靛蓝色的披风搭下来将她瘦瘦的身体盖着。

一个轻缓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道:“起来吧,没事了,用我的披风遮着就好了。”

云姜依旧羞红着脸,战战兢兢地起身,一抬头便看见一张眉目异常挺拔的脸,匀称的五官,带着普通人所不能及的威武和刚毅。

可是那漆黑的瞳孔,深邃的眼睛,却又依稀描画着内心的真挚与温柔。

她痴痴问道:“你是谁?”

她那双水汪汪的眸子,已经无法自主的牢牢锁住了对方。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痴了,哪怕沈就澜并不如楼青煜那样五官俊美到无可挑剔,但他的英伟气质,却堪堪的让她折服。

所以,云姜纵然没有楼青煜来帮她说谎作证,她也是有时间证人的。沈就澜就是她的证人。

沈就澜本来和楼青煜相邀在悦澜亭把酒畅饮,在御花园里便看到云姜被当成疑凶带走的那一幕,正巧那个时候楼青煜也在附近,他便央求他出面,替云姜做这个证人。当时没有把原因解释清楚,只说喝酒的时候再详谈,这会儿几杯酒下肚,楼青煜更耐不住好奇了,“你凭什么肯定那个小宫女没有杀人?他们说的那块雕花木牌,我倒是真的知道,曾经过了她的手的。”

沈就澜避重就轻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了,昨日未时,我在舜禾宫外遇见她了?她赶不及去杀人的。”

楼青煜问他:“只是遇见了?你堂堂的骠骑大将军,在这皇宫里无人不认识你,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是,为何区区一个尚衣局的宫女,你遇见了之后还记得那么清楚,还能再认得她?”

沈就澜故意道:“这酒的确香醇,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楼青煜说:“你别岔开话题,沈就澜,你既然碰见她了,为何你自己不出面说清楚,偏要我替你去说?”

沈就澜知道他如果不把事情说清楚,楼青煜是会追问不停的,他便把他遇到云姜的情形都说了,又道:

“这毕竟是有点尴尬的事情,我也答应了那个小宫女,不会再对别人提起昨天的事情,以免惹来闲言碎语,令她遭宫里的人非议,所以只好要你出面了。”

楼青煜一想,“你也答应她了?”

他想到之前云姜要求他对木牌保密一事,不禁觉得好笑,“这个小宫女真是奇怪,思前顾后,心思也太缜密了,总想把自己的事情都打点得妥妥当当的,跟谁都敢论条件。”

沈就澜问:“此话何解?”

楼青煜意识到自己去思量云姜的为人心思倒显得婆妈了,便摆手说:“没什么。其实你就算说出去了,也是她尴尬……你是武将出身,哪里会在意这种小节?”他喝了一口酒接着说,“我看你就是心软,连区区一个宫女对你都有求必应。真不知道……哪天在战场上,如果有个敌人跟你磕头求饶,说家中有妻儿老小待养,求你放他一马,你会不会真的就放了他了?”

沈就澜道:“事分轻重缓急,有当为,也有不当为,我是心软,不是糊涂。”楼青煜看他着急了,笑道:“我跟你开玩笑呢。”他一口饮尽杯中酒,“做人呢,别总是一板一眼的,让大家都怕了你。”

沈就澜一想,也摇着头笑了,“我看大家还是怕你,胜过怕我吧?”

楼青煜满斟了一杯,“怕我岂不正好?省了些无谓的应酬。反正我楼青煜做事也是全凭高兴。”

沈就澜道:“你当真不在意别人怎么看?”

楼青煜说:“我何必在意呢?”虽然嘴上那样说,可是神态之间到底还是欠了一点真正的洒脱。沈就澜盯着他看了看,微微一笑,也满满的斟了一杯,“来,为你我的不在意干一杯。”

楼青煜喝着酒说:“但是呢,有件事情,你肯定是在意的。”

沈就澜问:“什么事?”

“前些日子我又听父皇说起你的婚配之事了。”

沈就澜眼中暗光一转,顿时心事重重,“还是豫临王的义女?”

楼青煜点头道:“我八皇叔始终想说服父皇,御赐你跟安芸郡主的婚事。”

沈就澜忙问:“皇上如何说?”

楼青煜道:“父皇知道,八皇叔想招你为婿,一半是为了安芸郡主,一半也是想为他自己拉拢人才,他并没有答应,只说婚姻大事,应该交由你自己定夺。我想他一定会召见你问你的意见的。”

他又问:“我听说安芸郡主对你一见倾心,倾慕不已,那你对她,可是也有那份心意呢?”

沈就澜立刻否认,“我功业未成,只想为国效力,暂时不想论及儿女私情。”

楼青煜笑道:“五年前你跟我这么说,那个时候你还只是军中一员小将,五年后你贵为骠骑大将军了,却还是这么跟我说。唉,在你的心里,到底何谓功业有成呢?……况且,要成就一番功业,与成家立室并不相冲突啊?有作为的男儿,当能两者兼顾,有如花美眷挚爱相伴,也有权势江山岿然脚下!”

沈就澜一愣,盯着楼青煜忽然笑了,“好一个权势江山岿然脚下!我还当你这几年贪图逸乐,早忘了你儿时的宏图抱负了呢。能说出这番话,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六皇子啊!”

楼青煜得意道:“要不然你以为我还真的就甘心做一个混世魔王,没事跟我那两个兄长荒淫作乐,令宫里的人见了我就掉头走,这就是我的成就了?”

沈就澜撇嘴,“唔,我还真的有那么想过。”

“那是你还不够了解我。”

沈就澜没吭声。

楼青煜又道:“江山、美人,两者兼顾,这并不是难事。”

沈就澜却另有一番思量,叹道:“可惜世事往往身不由己,或许有的时候,你在两者之间,只能选择其一呢?”

“那你会选择哪一个?”

沈就澜想了想,却只是仰头喝酒,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