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专家组里的学徒工
当天下午，李明川就被借调到技术研发小组了。
临走的时候，车间主任王建设愣是不愿意在借调通知单上签字，眼神里全是愤懑的表情。
他不甘心李明川就这么的被调走，他还没来得及给他穿小鞋呢。
李明川当着众人的面骂他龟孙子，要是不让他滚出厂子，他咽不下这口气。
他想到了一个整他的办法，正准备实施呢，没想到厂办一纸调令，让他计划落空了，他心有不甘。
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他即使再不愿意也没办法。
最终，还是乖乖地在调令上签字。
当天下午，李明川就去了技术研发小组报到。
技术研发小组临时设在厂影剧院里，在台上搭建一个大的平台，几十张办公桌摆在那儿，一群专家学者正闷头钻研火花塞呢。
他是最后一个报到的，接待他的是研发小组的组长，名叫姬海云。
这是一位年近八十的老头，头发早已花白，鼻梁上戴着瓶底厚的老花镜，看上去颇有一番扫地僧的感觉。
去之前，宋之江就跟他介绍过这个人，说是建国后第一批的学部委员（早期的两院院士），国外留学经历，在机械这个行业具有绝对的权威。
当姬海云听李明川介绍自己是维修部派来的时候，脸色再也没有刚开始时候那般的热情了。
要是机械厂有这方面人才的话，也就不会邀请他们这些专家学者来解决问题了，他觉得机械厂的领导有点胡闹。
要是他知道李明川只是维修部一个学徒工时，恐怕非得气得吐血不行。
“小彭，招呼一下。”
姬海云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声，然后神色有些不高兴的回到自己的办公桌研究图纸去了。
“您好，我叫彭莉，是厂办专门派来负责协调工作的，以后您工作和生活中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吩咐我就行。”
这时，一个二十多岁长相清秀的女孩笑眯眯的走了过来。
“哦，您好，我是机修部的李明川。”
李明川连忙和她打招呼。
眼前这个彭莉，名义上是来协调工作的，其实说白了就是打杂的，是厂办专门派来负责研发小组人员吃喝拉撒的，别看这是个伺候人的活，可是这个差事不是谁都能得到的，那也是经过千军万马厮后杀得到的机会。
要是把专家们伺候的好了，那可是能立功的，将来升职加薪不在话下。
能得到这个职位的人一看就很有背景，所以，李明川也不敢轻视人家。
彭莉长相中等偏上，模样很是耐看，再加上她脸上时刻保持着笑容，给人一种很亲近的感觉。
她先是打量李明川一眼，见他如此年轻就进了专家组，心里很好奇眼前这人究竟什么来头有何本事。
她一边说话，一边脑子里回忆着厂子里技术科那几个凤毛麟角的工程师以及那些八级技工，后勤部那几个维修技术好的师傅她也认识，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啊。
于是，她开始试探道：“原来是李工啊，久仰久仰，没想到您年纪轻轻的就是工程师了，真是年少有为。”
李明川闻言，嘴角抽搐了一下。
自己就是个学徒工，连正式工都不是，距离工程师还有十万八千里的呢。
不过，人家恭维自己，他也不能顺势认了，毕竟他的身份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彭姐姐，您太客气了，实话跟您说吧，我上个星期才进的厂，现在还是个没转正的学徒工呢。”
他厌倦了职场那一套尔虞我诈，整天算计来算计去的，真的很累。
与其猜来猜去的，还不如直接坦诚布公的好，以后是巴结还是疏远，他们自己选择就是，反正他也没准备和这帮人长期打交道。
“学徒工？”
当听到李明川只是刚进厂的学徒工时，彭莉看他的眼神果然变了。
她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如果猜的没错的话，这个李明川是靠托关系走后门来镀金的，他其实是个绣花枕头草包一个，什么都不懂。
不过，越是这样的人，越不能得罪。
既然能进专家组镀金，那想来背景更是不可小觑，这种人非但不能得罪，反而更要巴结讨好。
“哎呀，李工您越是这么说，越让我佩服不已，一进厂子就得到领导重用，想来将来一定是前途似锦，以后多跟您学习才是。”彭莉陪笑道。
李明川眼神古怪的看着她，过了半晌，叹气道：“这都能接的下去？”
“嘿嘿，以后多向您学习。”
彭莉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反而觉得与有荣焉。
李明川发现彭莉这人不简单，天生是吃公关这碗饭的料，这事要是搁别人身上早就疏远他了，而她非但没有疏远自己，反而比刚才更热情了，看来此人心性非常的成熟。
“彭姐姐，你我共勉吧。”
李明川道：“我刚来，什么都不懂，介绍一下呗。”
“好，李工，那我简单的给您介绍一下。”
彭莉站在电影院舞台中间，先是四下看了一眼，然后指着远处那群围着姬海云研究讨论图纸的人道：“看见没有，围着姬组长的那群人都是从全国各大研究机构和院校请来的专家，他们在机械这行都是佼佼者，也有非常高的威望。”
李明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来之前他就从宋之江嘴里得知，这次上面下了大决心，这次无论如何一定要解决火花塞经常熄火的问题，所以，请到这么多专家是意料之中的事。
“还有旁边那三个正在画图的他们是学部委的委员，是厂领导费了老大的劲才请来的。”
李明川越听越心惊，这是众星云集啊，上辈子也没能见过一个专家学者的，更别提什么学部委员了，没想到这辈子很荣幸见到这么多大佬，真是大开眼界。
见李明川这幅惊讶的表情，彭莉脸上带着微笑更加得意了，身上有一种很荣幸为众多专家服务的荣誉感。
“哦，对了，看见门口那七个人了吗？”
顺着手指的方向，李明川发现在旁边犄角疙瘩发现七个人坐在那儿什么都不干，几个人眉头紧皱、一副小心翼翼六神无主的样子。
“他们都是各大机械厂抽调出来的八级工，专门负责这次火花塞的加工和制造。”
“八级技工？”
李明川闻言，大吃一惊，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八级工竟然是这群人里混的最差的，而且还是可有可无的那种。
想想自己的身份，何德何能和他们在一起啊。
“彭姐姐，向您打听一下。”
扫视众人一眼，李明川小心翼翼的问道：“专家组里有没有像我这样的学徒工？”
彭莉闻言，抿着嘴笑了。
“有。”
“谁啊？”李明川追问道。
“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彭莉尽量保持应有的礼貌，抿着嘴小声的说道。
李明川听了，嘴角不停的抽搐。
合着小丑是我自己啊。
此时，他有点恨宋之江，怪他为什么死活的把自己弄进来，这不是让他出丑吗？
要学历没学历，要手艺没手艺，要名望没名望，有什么资格进专家组啊，这不是故意让他出洋相吗。
“再见，后会无期。”
李明川说完，转身大步走出了电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