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西十里村
这是哪里?
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黑暗、无边无尽的混沌。
似乎自己正在急速飞行,探寻着这混沌的边界。飞了不知多久,好像看到了什么,隐约就在前方,有一点火星,骤然亮起,转瞬燎原,烧退了这黑暗,刺眼的光线占据了眼眶。
离那火星愈来愈近,却发现那并不是什么微弱的火星,而是一颗巨树正在猛烈地燃烧,树下有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长河,已然干涸,露出裂开的河床。
这是怎么了?
那火焰狂躁不已,烧掉树后,蔓延极快,向四周扩散而去,所到之处,皆成虚无。
下一刻,自己身形腾空而起,扶摇九万里。俯视脚下天地,自那已快燃烧殆尽的树处,大地向上凸起,裂开一道长缝,有什么东西即将出来;而东南西北居然有着四根通天巨柱,此刻那通天柱处正激战不已,术法漫天,突然某一根巨柱受到重击,摇晃不已,往上瞧去,天幕仿佛裂开了一个口子,刺眼金光不断溢出。
不安,恐惧,迷惑……种种负面情绪爬上心头,就在此时,一道叹息在耳边响起。
这声叹息仿佛被压抑了数万年,久久在天地回荡。
是谁在叹息,视线所及,周围并无他人。
是我吗?
知道这一点后,随着“我”抬起手,视线逐渐模糊。
意识快速恢复,苏归尘动了动手指,感觉有人正戳着自己的脸,缓缓睁开眼睛。
“哇啊啊啊!”一个稚童被苏归尘突然的睁眼吓得跌坐在地,连滚带爬的到了门槛处,开始嚎啕大哭。
听到这动静,屋外的尤树义走了进来,笑着揪了一下这稚童的红润的脸蛋,“小屁股蛋儿,怎么开始哭爹喊娘了?”
“呜呜呜……躺你床上的那人装鬼吓我!……还有,你才是小屁股蛋儿!”稚童一把鼻涕一把泪,鼻子上挂了小小一条长虫。
尤树义这才注意到苏归尘已然醒来,话到嘴边却又咽下肚子,他变得有些拘谨,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小块饴糖,在那稚童眼前晃了晃,稚童果然停止了啼哭。
尤树义抛给他,然后轻轻一拍他露出来的屁股蛋儿:“出去玩儿去。”
稚童接住那块饴糖,欢天喜地的朝自家跑去。
苏归尘看出了尤树义的异样,惊觉自己仍保持着抬手的姿势,连忙放下。
他扫视了一圈,房屋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不大的空间里,一张床、几个凳子和一张破旧的桌子,桌子腿有些歪斜,桌上有一堆笔迹歪歪扭扭写着“盗圣”的纸条。
“这是在你家?”苏归尘问道。
“苏……苏前辈,以前多有冒犯,还望大人有大量,能够少些计较。”尤树义没有直视苏归尘,恭敬的回复。
苏归尘听罢哭笑不得,索性装作混不吝的模样:“怎么,有了银子买了盐巴,开始揩牙洗面说场面话了?”
尤树义一听更是慌张,几次开口都欲言又止。
苏归尘叹了口气,招了招手,“嘛呢?好玩是吧?”
“总之还是和以前一样,叫我苏兄就行,前辈前辈,你比我大好么?”苏归尘也不逗尤树义了,看着他这般不自在的模样无奈的说道。
“那苏前……那苏兄你可是那仙人?”尤树义见苏归尘如此言语,直接问出了心里疑惑最大的问题。
“是个锤儿!”苏归尘斩钉截铁的回道,自己这才进入了初境便成了仙人,那往后更高境界的修士叫什么,仙中仙?仙中仙中仙?
听苏归尘难得的爆了句粗话,尤树义很快恢复了以往的嬉皮神色,端了根板凳凑近坐下。
苏归尘看向尤树义:“怎么逃出来的,那樊宗可不好对付,况且那时你还背着我,难不成你是那隐藏的宗师?”
“苏兄你可别损我了,在你面前谁还敢称宗师?”尤树义撇了撇嘴,回想起那时情形,仍是有些后怕。
“要是被樊宗盯上,不死也会被扒层皮。我在那樊宗眼中,顶天了就算得上大一点的虾米,但这不得不提一句,论逃跑本事,我这腿脚生风,还是颇有名气的,苏兄你可是不知,即使是那樊宗,我……”
苏归尘白了他一眼,“说重点!”
尤树义悻悻然笑了笑,中止了刚才的话题:“那谭彻的流云剑一直是咱们江湖中人可遇不可求的兵器,谭彻一死,流云剑就成了无主之物,遗落在了院中。”
“回过神来的好些江湖宗师突然发觉,但他们到了院子里却发现那流云剑早已没了踪影,而且此时樊宗又被人瞧见了折返回院子的踪迹,一来二去,便都以为那流云剑已经被樊宗藏了起来。”尤树义笑道,“接下来你猜怎么着?”
苏归尘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
“他们就打作一团了!”尤树义比划了一番,“哪还有什么江湖宗师的样子,活像那三四月田间为了抢水争吵的泼妇。”
“那樊宗呢?”
“下场挺惨挺惨,吃了迟辅几个重拳不说,还中了祝文龙几枪,落得这个境地,怕是没几年好活了。”
看来恢复之后不用再去寻那樊宗的麻烦,倒是省了功夫。
苏归尘点点头,长舒一口气。
“苏兄,出去走走?”尤树义掀起门前的老旧布帘,阳光如浪潮般奔涌而入。
苏归尘心情大好,连忙起身下床。
两人在村头道路上并肩散步,尤树义继续有一茬没一茬的讲着。
“咱这里是西十里村,因为隔那西河城就十里路,也不是谁取的,叫着叫着,也就习惯了。”
“村子一直都这样吗?”苏归尘看着村子各处简陋的设施,笑着回应周围人们投来的好奇目光。
“赋税重,也是没得法子,大家都习惯了。”尤树义叹了口气,平日里嬉笑的脸上多了几分难以化解的愁绪。
“都这样?”
“都这样。”尤树义无奈的摇了摇头。
人间疾苦,何止一处。
书上说,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苏归尘放眼望去,田野里正是一片忙碌景象。
男子们穿着背心,露出黝黑臂膀,沐着金黄日光,忙活着每日的农活;麦浪随着微风摇摆,远远儿的玉米苗已经长到了等人的高度。
而妇女们则在村头小河旁聚在一起,喜笑晏晏的谈论着自家孩子,也会偶尔眉头微皱说那日常开支或者脸红着说些房里荤话。手头却也不停,往需清洗的衣物上洒下些皂角花与野花,用着自制的捣衣杵轻轻敲打,反复揉搓,洗去衣衫上的汗渍和灰尘。
稚童们则在村里玩着游戏,有的还自制了小木剑,麾下泥巴小人一字排开,开始排兵布阵,扮起了将军士兵,不亦乐乎。
疾苦疾苦,是耶非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