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进城的兵甲
李安俨接连灌下十几碗酒,最后感觉碗太小,直接举起酒坛倒。
士卒开始还挣扎着不愿喝下,可被人擒住嘴后,就动弹不得了,任由李安俨倒灌。
酒从嘴里喷出,流满全身,触动着每一处伤口。
李安俨随手一扔,酒坛摔碎在地上,他捡起一片锋利的陶片,顶住士卒脖子。
“换个问题吧,如何?”李安俨道:“你的上司是何人?”
“我的上司当然是秦王,是陛下!”
“你不要胡扯。”
“我哪里胡扯?难道你不是陛下的臣子?不是大唐的臣子?”
“我…”李安俨一时语塞:“巧舌如簧,当士卒真是屈才了,该去当谏官。”
他也不再说了,招来卢承康:“你来问。”
正在发呆的卢承康听到召唤,迅速上前双手捂在士卒肩膀,藐视着他:“你的名字叫什么?”
拷讯时要先从气势上压制对方,令对方产生畏惧。
但是,久经沙场的老练士卒除外。
士卒看着卢承康刻意装出的样子,丝毫没有感到害怕,相反还觉得颇为滑稽。
“你且听好,我乃晋阳景弘。”景弘有些喝醉了,脸颊泛红,讽刺道:“陛下起兵之时,我就加入了唐军,你是几时加入的。”
“不巧,刚加入两天。”卢承康道:“但我第一天参军就是火长,你参军多年还是士卒吧?”
“说,你的上司是谁?”卢承康拿出秦王府和天策府官的名单,念道:“长孙无忌、唐俭、褚遂良、房玄龄……”
一连串的名字下来,景弘在快要睡着,可最后听到杜如晦的名字时,表情发生了微微的变化,在酒精催化下,那种微妙的变化更加放大。
“杜如晦和郑仁泰是你的上司吧。”
“我不清楚!”
……
四五道黑影跑在大街上,他们犹如一群黑豹,单凭双足就能快过马匹。
道路的南边是一排普通院落,灯火凋零,都已入睡,北边则是一条渠水,从东流向西,经验丰富的渔夫肯定知道,最终会流到渭河的尽头。
身手矫健,这些人直奔光华尼寺,男人进尼寺,自然不是为了上香祈祷,他们互相拉拽,托举,伏倒在两丈高的围墙上。
围墙底下,扔上来一个麻袋,鼓鼓囊囊,不知道塞的什么。
伏地就不能奢求速度了,不知多久,几人缓缓起身,摇摇晃晃的踩上三寸长的彩瓦。
稳住后,直接起跳,一跃飞过一丈远,艰难的攀上一座更高的房屋。
为首的人观察四周,随后挥手示意,发出前往南方空地的指令。
夜晚的寺院,灯火不是很多,夜色包围着几人,在房顶上飞奔。
目的地到达,一人留在房顶望风,其余四人直接翻下房顶。
四人抽出绑在腿上的一尺短刃,架起双臂,四人结成的阵不像是野战的阵型,更像是街头械斗的防御阵型。
四人警惕地打量着周围,沿着水路慢慢往前摸索,同时刀刃试着插入在经过的草丛,看能否有特殊的发现。
“有谁来过这?”
“队正,这是尼寺。”
“罢了,时间紧急,分开找。”队正安排道:“着重注意仓库、暗门、树林。”
四道身影分开,朝四个方向扎入黑夜中。
队正背靠墙壁,发现一间亮着光的小房,他警惕的摸到窗户,探头一看,竟然有两人背对着窗户,正在从一堆干草抽动着什么。
队正慢慢向后退去,想召集士卒一并冲入,没想到背后却被刀尖顶住。
“不要动,把刀给我。”
队正慢慢拉上面罩,拖延道:“别动手,你是哪的人?”
“别废话,刀交上来,要是抓错了我亲自登门赔罪。”
“好、好。”队正俯身放下刀,随后举起双手道:“自己人。”
“碰…”刀被踢飞十几米,抵在背后的刀尖也被收回,那人举起油灯,想要辨认一番。
哪料,队正突然发狠,单脚蹬墙用后背撞去。
那人一阵踉跄,队正又从另一条小腿边抽出一把短刀,直接刺向对方。
他心急,本能抬起左手臂阻拦,刀刃划过,袖子中露出伤口,同时他右手的横刀也劈向队正。
队正没有恋战,短刀是打不过长刀的,于是荡开攻击,迅速向东跑去。
同时摸出了绑在大臂的铜哨,“咻…”的大力吹响。
三人听到哨声,立刻朝这边赶来,楼顶望风也点起两盏简易的油灯,伸手吊在空中打出灯语。
“休走!”队中一人掏出麻袋内的东西,原来是一套弩箭。
上箭,紧弦,瞄准,发射。
臂弩发出的箭力道很大,目标为了躲避,忙钻进屋内,用门抵住。
“围住。”队正发令,将三人包围在小房间,房内仅有的窗钻不出人,弩手直接架起臂弩,瞄准门口。
几人的打斗声和斥骂声引来了提灯巡夜的尼姑。
小尼姑左手提灯,右手紧握一柄短刀,慢慢吞吞的走近一看。
“碰…”
油灯掉在地上,灯芯蹦出,险些烧到小腿。
“你…你们为何擅闯尼寺!”尼姑颤抖地指着几人:“快快快把刀放下,有什么恩怨,可以商量解决,佛门净地,莫要再伤人了。”
“你们为何有弩!”尼姑自顾自的大声念起佛经,总结出来一句话。
“你们不要再射了!禁兵器是违法的,只要你们放下一切武器,佛祖就会原谅你们,保佑你们安全离开寺院。”
几人毫无变化,依旧照常包围。
“哎呀!”尼姑跺了两下脚,跑回去找师傅了。
对峙许久,夜更深。
刹时,尼寺油灯全部点亮。
“是谁擅闯尼寺?”刚才的小尼姑领着十来个里卫前来。
里正从人群走出,朝中人叱道:“夜间擅闯尼寺,给我抓。”
里卫正要动手,却因被后方声音吓住。
身披黑甲的两排弩手一排蹲,一排站,臂弩上的羽箭蓄势待发。
人群之中,冯立大喊道:“东宫拿人,让开!”
……
丑寅交汇,卢承康睁开眼睛,从床上翻下,招来奴仆端水来洗漱。
“两天睡了四个时辰,精力真是恢复不过来啊。”
眼前的桌上摆着两张饼,一碗羊汤,这就是早膳了。
“油光锃亮,县狱的厨子做饭不错。”卢承康拿起一张饼送进嘴中,牙齿还没碰上,又有小吏前来呼唤。
“卢火长,冯将军命令你立刻前往拷讯室。”
“将军回来了?”
“刚到,还抓来三人。”
卢承康哦了一声,囫囵地吃下张饼,用水涮干净手后,披上狐毛袄走出门外。
临近十一月的凌晨,天气非常寒冷,冷得连行人都不愿出门。
拷讯室依旧是亮着灯光,应是拷讯还未结束。
卢承康直接推开门进入,就听到冯立说着尼寺见闻。
“昨日在尼寺中确实搜出了,是一只船。”
“什么船?”
“小船,仅供两人乘坐,且二人都要持浆才可滑动。”
“哈哈哈。”李安俨指着奄奄一息的景弘道:“你是被抛弃的吧。”
“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我已经收到消息,城门处没有任何问题。”
“还得拷讯。”李安俨道:“景弘不肯说,带回去养伤吧,别让他死,不然秦王那关过不去。”
景弘被小吏抬回了牢房,李安俨道:“把你新抓来的三人捆上。”
……
长安,蓝田县,春明门。
寒风侵肌,火光摇曳。长安城外阵阵喧嚣。
城门上方的小吏举着铁皮扩音器放出指示:“排好队接受检查,城门还有一个时辰开启。”
“殿下,您先回屋吧,外面凉。”小吏放下扩音器,倾身对一旁的李建成说道:“城门还有一个时辰开,到时下吏叫您就是。”
“不必了,我要与我大唐子民同在,百姓身着单衣在外受凉,我岂能回到温暖的房屋里休息。”
话虽如此,可李建成还是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坐在了奴仆准备好的小凳上。
“殿下,您喝茶。”
李建成接过冒着热气的茶杯,双手环抱,放到嘴边慢慢吸允。
喝上两口便不想再喝了,大晚上不睡觉,在寒风中受罪,真是后悔。
李建成几个时辰前向李渊申请亲自镇守城门,本还想着李渊会拒绝,可在听到西市起火后的李渊非常愤怒,直接同意了请求,派李建成坐镇春明门,李渊还指着李建成,号召秦王和齐王共同向大哥学习。
“我的二弟啊,你哪里是赞美,分明是取笑。”李建成现在一想起李世民的笑容,就异常难受:“看我识破你的计划,让你彻底消失当太子的心。”
想着想着,李建成的目光就看向了巡逻的士卒。
几队共计几十名披甲士卒手持火把,从队首开始挨个检查。
平常还可糊弄,但是昨天陛下发表“不放过任何一辆车”的演讲后,今天太子又亲自监督。
没事不睡觉,跑来看门干嘛?
一人手持火把,围绕着缁车四周检查是否藏有违禁品。
其余士卒手持的横刀挨个挑起遮盖货物的篷布,检查在内的物品。
货主是汉人,车内运送的成箱水果。
“长官,我也是唐人,自己家马车队,里边都是陇右的柰子,就别检查了吧,见光怕坏了。”货主左顾右盼,还将一小袋银粒塞进为首的火长手里。
“你这是干什么!”火长突然放大音量,拿起兜子中布袋狠狠丢在地上,还故意将火把凑近,面朝城门道:“身负守护长安城的的大任,一定不能徇私,给我好好的搜!”
“哎呀这是干嘛。”货主一个鱼跃冲顶,飞扑到布袋子上用身体盖住,颇有一种舍身取义之感,心中还抱怨道“平常进城时好好地,怎么今日转性了?难不成嫌钱少?”
李建成的目光也被吸引过来,英勇大义的士卒面对金钱诱惑不为所动,真乃我大唐的榜样。
“他叫什么名字,给我大力奖赏,全军宣扬他的事迹。”
一顿翻山倒海的搜查,柰子散落一地,也没查出什么问题。
难不成冤枉他了?
火长下令道:“车扣押,赃物运回府库,人直接拉到县狱,给我严刑拷打,看看他是不是前朝余孽。”
队首的骚乱正在进行,“冤枉”“拷打”等词汇喷发而出,人群也都去看个热闹,人挤人的向前走去。
队尾处,几位头戴幕篱,身着黑袍的人相互一看,降下车架绑上的旗杆,驱赶着马车慢慢向前摸索。
听到是商队的货主因贿赂被抓,前去看热闹的众人心中不免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大家都是运货的,谁没赛过钱?
人群之中,也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声喊道:“放人!货主是被冤枉的。”
渐渐的,人群跟随的人越来越多,整个城门处只有喊冤声。
城门上的李建成也没有了刚才的兴奋,对着身边小吏道:“这是怎么回事?城门即将开启,快快去稳住人群。”
百十名手持皮排的士卒列队冲出,顶住继续向前的人群。
刚才滚落在地上的柰子就成了投掷物,纷纷从空中落下,砸在士卒脑袋上。
袭击士卒虽然违反唐律,但毕竟法不责众,抓这么多人他们肯定得考虑影响。
骚动渐渐平息,士卒举起皮排分割人群至道路两边,将道路空出。
突然,道路之中几辆双马缁车飞奔而来,车上大鼓声奏响,直接吸引了在场所有人。
这时,车上的人对道路两边大喊道:“太子殿下就在城门上,为何不为民众做主,反而还放纵士卒欺压普通百姓。”
城门上的李建成听到此话后,略微愣神,自己今日在春明门上的事,只有太子、齐王和在场的士卒知晓,一个普通货商是如何得知的?
而且他还大肆宣扬,若是传到长安城内该如何?是想要自己名声损伤吗?
“快去!别让他们喊了。”
街边甲士不要命似的直接抓住高速移动的车架,抽出长刀与车上人展开对决,火星四溅。
城门处的士卒立刻调转马车,横在街上,又将马匹卸下,形成一个简易的战车阵。
此举正中幕蓠小子下怀,他们丝毫没有减速,驾车直直的撞了上去。
“碰…”的一声巨响,车辆掀翻在地,货物也尽数散落。
“别动!蹲下!”
声音还未到,头戴幕蓠的几人就自觉聚集,抱头蹲在地上,像是很熟悉这套流程。
士卒迅速包围两圈,外圈向外,举起皮排堵住众人目光,内圈则向内,持刀看守眼前的几人。
刚才查出柰子问题的火长从人群走出,绰起他的宝刀,插进装有货物的木箱,刚准备发力,却听到幕蓠小子举起了手。
“我劝你别打开。”
火长直接无视他的话,几年内检查过上万件货物的他,什么没见过?
于是他用力一撬,箱子漏出个缝,伸眼一瞧,就吓得他差跌坐在地上。
连滚带爬的跑到城门小吏旁边,支支吾吾半天,吐出一个字。
“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