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风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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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抓人

宵禁的坊门关闭声中,夜晚来临。

宅院灯火基本熄灭殆尽,只剩下坊南的小院。

一道身影匆匆跑过,敲响了院门。

“高郎君在否?”

门卫开门漏出一条缝,狐疑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

“我是他邻居,高郎君夫人请我来寻他,说是他儿高球得了病,让他快快归家。”

“高郎君现在正开心呢。”门卫开了半扇门:“怕是劝不出来。”

冯滨左脚一伸,不知不觉卡住门缝:“无事,我亲自来劝。”

门卫突然反应过来,双手把住木门用力,却没想到冯滨突然后撤,两个持盾甲士从墙边窜出,直直地将他撞翻在地,随后就呈现出一排整齐的切口。

院门大开,刀盾在前,臂弩在后,互相掩护着冲入院内。

院中是一间单层小屋,两门两窗,平日里怕是见不得光。

门口守卫正倚墙打盹,刀鞘挂在腰上,可刀却不见了,转头一寻,才看到刀正静悄悄的插在一步远的青瓜上。

忽然一声巨响,发现门居然被撞开,又听“嗖…”一声,赶忙上前拿刀的守卫如同青瓜一样,汁水颇多。

“官府动手了!”

房内复杂的脚步声响起,听起来能有七八人,瞬间院内的油灯皆被点亮。

房门从内推开,三发弩箭两轮齐射,成了一群吱哇乱叫的刺猬。

还有两人想逃,何正兴一跃而起踹翻二人,顺手还在黝黑的脖颈处试了下刀。

嗯,很锋利。

只剩一个守卫翻滚在地上,捂着胸口的鞋印处“哎呦,哎呦的喊叫”。

何正兴动作迅捷,握住刀柄,将刀尖顶在其脖子上,钢铁兜鍪露出的人脸,在黑夜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凶恶。

守卫双眼紧闭,五官像挤到一块,颤抖的身体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马鞭抽打在守卫脸颊,汁水弥漫而出,卢承康俯身道:“我只问一遍,高漕在哪?回答完,你就可以走。”

守卫仿佛看到生的希望,双膝下跪道:“房内西北有一堆稻草,草底下有条通道,打开就能看到。”

卢承康挥手示意,命令众人迅速查明。

片刻之后,何正兴从房内跑出:“火长,查到了。”

“谢谢火长,谢谢火长。”守卫听到何正兴的话,没等卢承康表示,便忙不停的磕头。

“你走吧。”

守卫听到后,二话不说就开始朝院外狂奔。

夜风微凉“嗖…”地一声,轰然倒地,守卫直立的趴下,流出在这个世界最后的痕迹。

“您的射术又精进了。”

院门关闭,油灯熄灭,除了几具尸体,一切恢复如初。

进入通道后,卢承康才发现,原来这里是一处地下室,也就是负一层。

刀盾兵在前,亮起油灯,照明这条通道,弩手上弦蓄势待发,队伍最尾端,维护着卢承康和冯滨

几人顺着楼梯缓慢走下,最前方的士卒将一个个油灯点亮。

“怎会没人?”

长林军平时习得野战阵法,十二人来到平旷处自然结成一个六边形。

“火长,这有门!”

士卒举着油灯,照亮着一处木门。

“迅速破门!”

木门厚重,两士卒同时利用肩膀撞击也无法撞开。

众人本想再试一次,却听得何正兴说道:“我来。”

他手持两柄尖嘴啄锤,重达数十斤,来到门侧边用力一砸,登时木屑横飞,木门也挡不住压力,隔着力道直接震掉了内侧的铜锁。

大门向里敞开,皮排接下房内射出的两箭后迅速蹲地,后方的臂张弩两箭齐射,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对方的弓手钉在墙上。

皮排向前移动,然后左转,撞翻吼叫着扑杀过来的持刀护卫。

刀盾兵直接踩着护卫的身体踏进房内,跟在身后的弓弩发射,射死了倒地的护卫。

更多的甲士涌入,弩手举着上好弦的臂张弩,好像张开嘴的猛虎,伸头便可夺命。

卢承康捂着鼻子走进满是血腥味的房间,随意的走到墙边的货架旁。

每层货架都压着两个木箱,卢承康掀开,看到叠好的绸缎填满箱子。

“那是我的箱子。”躲在人群中最后边的中年胖子开口道:“里边的布值两万钱,这位将军,只要放我走,就都归你。”

“你叫什么名?”

“你们应该是查赌钱的吧?”胖子得意洋洋道:“看你带的人数,怕只是个火长吧,两万钱,够几位潇洒许久了。”

卢承康摇摇头,伸手比了个“四”。

“做人不要太贪心。”胖子道:“我乃西市署吏,你们要是抓我,明天就得丢了职位。”

听到西市署吏,看来没查错。

“还有你。”胖子指向卢承康道:“不要以为火长就了不起,今日我要是进了县狱,明天我就会让你上司亲自把你押到我宅中亲自道歉。”

自己的领导?是冯滨?还是李建成?

卢承康感觉此人真是赌钱赌傻了,都开始杀人了还能是查赌的普通官吏吗?

“冯主事,聚众赌钱怎么判?”

“诸博戏赌财物者,不满五疋以下,各杖一百。”冯滨流利的背诵出唐律,又环顾一圈,说道:“我看众人已满五疋,即合徒一年。”

忽然有一老头站起身道:“我乃衆人,是他们诱骗而来,应该放我走!”

“押回县狱!”

不管是衆人还是什么人,能来赌博,都是贪欲太重,应该好好审讯。

被押走的众人里,不乏有朝中官员,他们的眼神紧盯卢承康,想要永远记住这个人,等到明日找到门路出狱,第一个就撤掉你和你上司的职位。

房内的货架装有六个价值两万钱绸缎的大箱,另外还有两小箱,卢承康打开一看,原来是成块的黄金。

“诸财物应入官私而不入,不应入官私而入者,坐赃论。”冯滨提醒道:“弟,装车吧。”

“哎。”卢承康轻轻叹息,合上小箱:“查处绸缎共十二万钱,金块一小箱。”

“表兄,拿一小箱拿给他们分了。”卢承康刚踏出门,又探过头说一句:“咱们没有辎车,赃物拉不走,不如喊左右候卫来运送到府库?”

……

夜已深,除去必要的寻街,道路已不见任何人。

空荡的天空唯有星月,光透在地上,映出老鼠的影子。

整日生活在沟壑之中的老鼠,是多么渴望得到光明的召唤,只能嗅动着鼻子寻着光亮。

他明白,交错纵横的街道里,四通八达的交通线,总会有最亮的光,狂风骤雨,电闪雷鸣都无法阻碍前进的决心,空中直下的的水柱砸得头晕眼花,他明白了,这是对他的考验,于是他拼命地咬牙坚持,终于,在神火的裹挟下,获得了圣光的超度。

“下雨了。”卢承康蹲在空旷的房间内,用木棍随意地杵着刚被他用火把烧焦的老鼠。

“为何墙壁渗水?”卢承康手中木棍随手一扔,坐在旁边的小凳上观察。

这里是长安县狱的牢房,也是传说趣闻的取景地,往常县狱早该下班,可今日在进入两批人马后,狱卒小吏们就被下达了加班命令。

狱卒要把刚到达的案犯押入牢房,趁着他们还有精力时迅速提审,小吏们则会在一旁奋笔疾书,记录着罪状。

两项工作将在今夜完成,结束时间越早,他们回家时间越早,可现在这两项工作,都因为一个人的未到而停止。

“应该是工匠偷工减料了,反正犯人也不用住的太好。”对房屋建设一窍不通的卢承康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这时,房门被打开,一小吏探头说道:“卢火长,冯将军到了。”

“又得干活喽。”卢承康走出门外:“带路吧。”

二人走在阴冷潮湿的过道里,两侧的墙壁燃着幽暗的灯火。

“卢火长,冯将军刚去东宫汇报过,他回来还领着一位官员。”

“官员?谁?”

“小人不认识,他还穿着便服,分别不出品级。”

卢承康一停,侧目看向小吏道:“武官?”

“是,年纪略小于冯将军。”

看来太子的化身来了,想到这,卢承康掏出鸡舌香含上,别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

“刷刷…”的声音回荡堂中,刀笔吏翻动着成册的文书,手中的狼毫笔从未停下,在一旁的纸上撰抄。

三步外站着两人,眼睛平视,自然地落到文书上。

“安俨,太子有何指示?”冯滨手指摩挲着令牌,说道:“太子可不常放你参与这些事。”

“情况特殊,我不得不来。”

“怎么?要接替我的位置?”冯滨将令牌递出道:“我快两天没休息了,正好现在也不算晚,回家睡觉也赶得上明日工作。”

“别多想,太子没有换掉你的意思,再多坚持坚持,争取今日将事情尽数解决。”李安俨问道:“你的人究竟几时到?”

冯滨正想询问,就听到卢承康已经到门外的消息。

得知同意进门后,卢承康便推开房门,来到冯立身前报道。

“承康,给你介绍下,这位是…”

没等冯立说完,那人直接开口道:“李安俨。”

“李将军。”卢承康行礼,对着这个太子最信任的人之一,他不敢有任何不敬,而且他和太子同娶荥阳郑氏女,据坊间传言,他和太子可能是连襟。

不过李安俨好似对行礼之事不太习惯,行礼后他稍微愣神,随后又说道:“先进行拷讯吧。”

“冯将军,劳烦您当审判官,看着在西市署逮捕的两人。”

“没问题。”

“卢火长,你直接去拷讯你在赌坊抓的那人吧。”

“这…”卢承康犹豫一下,道:“不符合拷讯规矩吧,我身为抓捕者,不应再参与拷讯,而且我…品级也不够。”

“无妨,有你和司法官就行,依照律令‘若充使推勘及无官同判者,得自别拷’,无长官自己拷打,但是一切由你指挥。”

唐人的拷讯流程先要进入司法官的“五听”,即是辞听、色听、气听、耳听、目听。

辞听是观察讯问者的语言表达,色听是观察讯问者的面部表情变化,气听是观察讯问者的呼吸,耳听是观察讯问者的听觉反应,目听是观察讯问者的眼神,视力。

司法官要从口供、人证、物证多方面进行考量,对案件作出决断。

当然,高漕心思敏捷,面对司法官的问题闭口不谈,还总是暗暗隐喻道“我上边有人,得罪了我有你好过。”

此刻,就进入到下一步,开始拷打审讯。

拷讯室里发出明亮的灯光,卢承康借着灯光,翻看着高漕的笔录。

“这不是啥也没说吗。”

“对,他嘴严得很,问的话一句不回答,还叫嚣着要让我滚出长安城。”身侧的司法官虽然品级和职务含权量略高于卢承康,但他对卢承康颇为恭敬。

卢承康合上记着笔录的册子,对门外的小吏道:“带高漕进来。”

过道响起铿锵的镣铐碰撞声,随后门被打开,两持刀官吏双手紧压着麻布袋套头的高漕进入。

头套被粗暴地拽掉,高漕被突如其来的耀眼灯光照晕了眼,想本能的抬手阻挡,却被一旁的小吏呵斥。

“吊起来。”

收到卢承康命令,小吏拖拽着高漕来到铁架前,扛起他的双手,用麻绳绑在了铁杆,后又拿来铁链,用铜锁锁在杆子。

直到这时,高漕才看清楚眼前的人。

“放下我!一切还有的谈。”高漕有些害怕了,这次拷讯要来真的了。

卢承康没回答,一切按照审讯流程提问:“犯事者何人?”

“高漕。”

“你知道犯何事吗?”

高漕不清楚他问的哪一事,试探地回答道:“博戏,赌财物?”

卢承康执笔边写边问道:“还有呢?”

不是这事?高漕又回道:“行贿?”

“麻烦一次性说完整。”

高漕冷汗直流,该不会是那事吧?他突然后悔,早知道应该听信对方的话,和妻子一块出城。

“其余我一概不知啊,都是冤枉,是政敌加害于我。”高漕如今只能死咬冤枉,坚决不能说出西市的事,那罪名实在太大了。

“你一个小吏,还有政敌?”

“不太配合我的工作啊。”卢承康放下笔,和司法官说道:“长安县狱可有什么新玩意,给高漕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