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狠手投毒
百里姰蹲下身子抽出手帕,仔细替她擦过脸上的狼狈,泪眼朦胧地唤出一句:“母亲。”
楚莺莺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讶然。
她没想到,在这个众叛亲离的关头,百里姰竟还愿意唤她母亲。
进入王府半年,对于百里姰此人,楚莺莺其实知之甚少。
一来她虽获封郡主,封地却算不得富庶,二来,即便百里姰身份再高,也终究只是个女子。洛景熙膝下两个孩子,她最着急对付的是百里姰的弟弟——小世子元亨。
百里姰平日行事低调,她一个接着一个谋划,解决掉了洛景熙身边大部分亲信,送走了元亨,一路高歌猛进,杀红了眼,不知不觉便忽略了眼前这个丫头。
楚莺莺赢得太容易,又自恃腹中怀着儿子,从未将百里姰放在眼里。
掌家之权已夺,元亨已死,对付区区百里姰,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只是楚莺莺没想到,这百里姰竟是个如此识时务的人。
她毫不犹豫地改口称她作母亲,对她的刁难折磨逆来顺受,像只受惊的鹌鹑般处处蜷缩退让。
楚莺莺不是没有疑心,她暗自在府中打听过一阵,几个年老的仆妇都说,这小郡主幼年中邪,时常在梦中惊悸喊叫,想必是因此落下了什么毛病。
原来是个痴傻的。
她放了心,彻底沉浸于得胜的喜悦,却不想还没得意多久便马失前蹄,遭人狠狠摆了一道。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当日究竟是如何被算计的。
当日之事,如梦似幻,到如今她还清楚记得的竟然只有百里柯闯进殿中时那张因盛怒而扭曲的脸。
真真是荒唐至极!
楚莺莺任由百里姰动作,听见她一声“母亲”,当即哀泣出声。
绝望之际,犹如沉浮于茫茫大海,此刻,哪怕是一张枯叶也成了她求之不得的浮木。
楚莺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一把攥紧百里姰的手腕,激动道:“去找王爷来!我要见王爷!”
她眼泪簌簌落下,百里姰赶紧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拭,伤心嗫嚅道:“父王……父王他不见我!”
楚莺莺闻言愣愣放开她,绝望地向后倒去。
她忘了,自她怀上孩子,百里姰和元亨便日渐失了百里柯的宠爱。如今他盛怒,她自然是见不到他的。
“母亲!”
百里姰忙扶住楚莺莺,眼中一片哀戚水色。楚莺莺被她扶着,满头朱钗摇摇晃晃,急促道:“你去想想办法,一定,一定有办法的!”
百里姰看着她急切的模样,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般,不自觉地往后撤了撤。
楚莺莺立刻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动作,一把捉住她,道:“你有办法对不对!”
百里姰惶恐地看着她,拼命摇头。
然而这刻意的动作,在楚莺莺看来无疑于肯定。
她愈发激动道:“快说!”
百里姰踌躇半晌,颤颤巍巍地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楚莺莺立即伸手夺过,打开一瞧,只见瓶中装着一颗鲜红的丹药。
她问道:“这是什么?”
百里姰道:“这、这是张仙人给的丹药。”
所谓张仙人,正是几年前为百里姰施法驱邪的老道。楚莺莺暗中打探过百里姰中邪之事,自然知道此人。
据说这张仙人仙风道骨,法力无边,他的丹药想必是极其难得的好东西。
果然,百里姰继续道:“这药能、能使人忘、忘记不快之事。”
楚莺莺眼中骤然光芒大作,一把捏住百里姰的肩膀,急道:“可有什么坏处?”
百里姰愣愣地注视着她,楚莺莺看着她的模样,像是忽然懂了一般,轻轻松开她的肩膀。
她跌坐在原地,看着手中瓷瓶愣神。
如今她已走投无路,痴傻又如何?只要百里柯忘记当日所见,他还是建宁王,她也一样能做这王府唯一的女主人。
片刻,楚莺莺眼中闪过一道决绝的光。她将瓷瓶紧紧裹进手心,对百里姰道:“你走罢!不许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百里姰流着泪,在她定定的注视下,一步三回头地退出寝殿。
次日,幽禁于偏院的侧妃楚氏忽然胎动异常,建宁王百里柯闻讯赶去,竟遭楚氏接近,狠手投毒,当场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建宁王府上下顿时乱成一锅粥,百里姰眼见四周奴婢小厮匆忙奔走,一个又一个医者鱼贯而入,换了套奴仆的装束,悄悄往云梦庭走去。
“娘!”
她飞扑进洛景熙怀里,哭着唤她。
“小郡主!?”
一旁的姑姑椿娘见到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过去这几个月,她听到外边的风言风语,免不了对百里姰生出几分嫌隙。
要知道,洛景熙幽居之前,不惜用已死的元亨作筏子,只为让百里柯发誓绝不将百里姰身上仙术的秘密泄露给楚莺莺。
可百里姰竟转头便认了楚莺莺做母亲,一连几个月都不曾涉足云梦庭。
椿娘从小服侍洛景熙长大,眼睁睁地看着她这半年来每日受尽楚莺莺折磨,身边亲信一个个遭人算计致死,婉婉有仪的尊贵公主日日以泪洗面,一天天的憔悴下去。
楚莺莺母凭子贵,行事狐媚,手段之腌臜残忍,洛景熙万不能及,只能一点一点落尽下风。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忘护住百里姰。不料楚莺莺一朝得势,百里姰反倒认贼作母,将她这个生母抛到了九霄云外。
百里姰如此行事,椿娘心中自是一万个替洛景熙不平,恨不能痛骂她白眼狼。
可洛景熙不顾自己心伤,倒反过来安抚她,为百里姰辩解,说她此举必有苦衷。
椿娘一开始还不信,直到前日风云陡变,王府内似有大事发生。她急得四处打听,却苦于没有门路,直到现在也不清楚外边的情况。
未曾想如今,百里姰竟一身奴婢装扮,径直闯进了云梦庭。
“姰儿!”
洛景熙轻抚着百里姰的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下。
她就知道,自家女儿绝不是无情的人!
椿娘在一旁看着这母女相见的场面,亦控制不住泪水涟涟。
“娘,”百里姰从洛景熙怀中抬起头,坚定道:“我很快就能为阿弟报仇了。”
洛景熙面色陡然一变,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忙问道:“报仇?”
“当日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走时,百里姰还和元亨一道留在寝殿,等她去而复返,元亨横死,百里姰也不见踪迹。
几个月来,洛景熙日日夜夜都在惦记这件事,只想将百里姰找来细细问过,无奈楚莺莺根本不给她任何踏出云梦庭的机会。
如今总算见到女儿,却听她口口声声说要“报仇”,洛景熙心头大动,再顾不得其他,只想立即知道当日真相。
百里姰将当日发生之事如实相告,洛景熙整个人随之颤抖起来。
“啪!”
她捏碎桌上的茶杯,瓷片划破手心,原本已经流干的泪随着鲜血再度汹涌而下,她顾不得手上疼痛,仰天哀嚎道:“我的儿啊!”
“殿下!”
椿娘跪倒在洛景熙身前,哀哭切齿:“小世子冤死,殿下绝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
百里姰抹了把脸上泪水,紧接着,紫英迈着碎步跑进殿内。
她走到百里姰身边,低声道:“郡主,成了。”
百里姰激动地从洛景熙怀中撤出,看着紫英,眸中光芒大作:“你可有亲耳听到?”
“是。”紫英忙道:“奴婢亲耳听见几个医者的话,王爷勉强保下一条命,此生再不能生育了。”
此话一出,垂泪的洛景熙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就连椿娘也好似挨了当头一棒,愣愣看着紫英,连行礼的手势都忘了。
“姰儿……”洛景熙震惊地看着百里姰,“你……”
“娘,”百里姰替她擦了擦眼泪,柔声道:“您放心吧,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了。”
说罢,她整了整仪容,向洛景熙行过一礼,带着紫英转身走出云梦庭。
二人与一个行色匆匆的奴婢擦肩而过,身后,洛景熙终于得知几日以来王府中接连发生的大事。
“哐当”一声,她手中瓷片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