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生百态 阴氏之基
止天峰上。
生在背阴处的桃花树努力的向外生长着，渴望着那一缕和煦阳光。
树下的老人则倚树而眠，呼吸绵长，似酣睡、似悟道。
其实无论天书蚀文，还是本土道经，都是为了记录那天地开辟后，山川河流，汪洋巨岛在这亿万年的演化中，被铭刻其间的天地大道。
大千寰宇的修士们师法天地，从中参悟道法、神通，最后以蚀文、道经为载体，传承后世。
而精研蚀文之道的修士，在修为足够高深后，也大多都会走上师法自然，自悟天地道法的道途。
当然，这位阴山阴氏的上上任文渊殿真人，元婴后期大修士，蚀文泰斗可以悟那山桃向阳的道韵。
但甲等三闱的阴氏后辈们，却离着那个境界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他们暂时还只能在那些界外天书上，不含功法神通，仅含‘无用’道理，因而被打乱后广为流传的蚀文上下功夫。
阴无脩在做完一切准备后，便闭目开始入定，同时也开始为自己即将作的蚀文文章打腹稿。
族中遴选不比平日，讲究落笔无悔，谁若污了卷子，便是自动判输。
而此时此刻，自然就是被逐出闱场。
这亦是意要淘汰那些心性不足，难堪大任之辈。
须知甲等三闱虽不比甲等一闱那般尤重心性，但终究是对应文渊殿的真传遴选之地。
选得亦是未来会执掌阴氏一族权柄的真传种子，载道之器。
自然便不会录入那心性过于不堪之人......当脑海中，一篇以木纹蚀文为结尾的文章落成后，阴无脩不由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随着他缓缓睁开双目，目中陡然绽出一抹精光的同时，也随即便提笔无比自然的将一枚厚重石纹蚀文落于纸上。
这是一篇他眼下能做到的最好的，且最能体现他蚀文功底的文章。
即便是方才让阴无悔那个浪荡子直接放弃释义，知难而退的那篇蚀文，也完全无法与这一篇相比。
方才那一篇用了石、雷、木三种蚀文。
一篇文章用三种蚀文只能算作寻常，至少比之阴无悔那篇足足用了八种蚀文，且声情并茂的讲述了一篇两小儿辩日，最终得出日是被鸡叫出来的结论的文章远远不如。
但他的那篇文章却在讲述‘惊雷一响，万物生发’的同时，还包含了一套来自前世残缺记忆中的养生拳法。
阴无悔正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但却解译不出，才干脆将其收入怀中，知难而退。
而如今的这篇文章，除却在石、雷、木三种蚀文的基础上，又多了剑、水二文外，还额外多了另一种与前世拳法系出同源的养生剑法。
事实上他也正是靠着这一拳一剑，才修成了先天武师，并且比其他族内的所有同辈，在入道前的先天境时都要神完气足。
虽然这对于踏入仙道之后的道途，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而就在阴无脩打好腹稿，下笔如有神的同时，甲等三闱的其他阴氏子弟们却已然逐渐有人收拾东西，神色黯然的退场。
不必说，自然便是那心性不堪，落笔生悔，却又不敢污了卷子的人。
他们有长有少，少者还可以待来日，而长者便只能酸甜苦辣一股脑往肚里咽，同时开始为往后做打算。
他们大多都已经练气，有的甚至还是练气后期，此番无望真传，自然便要为晋升筑基做打算。
好在他们有一身蚀文本事，只要资质不是太差，筑基所需的外物当是不愁，而晋升筑基之后。
便看他们志向为何了，若是只求平平安安，便能轻松些。若是还想望一望金丹之道......其实即便侥幸成就，在缺少修行外物的情况下，也大多不过是个与那些散修一般的下品金丹，道途尽矣！
只不过那少者也不必嘲笑长者，毕竟安知此时的少者，便不会是彼时的长者。
须知这道心、道慧二物，玄之又玄，讲造化，更需机缘。
否则凡间科举之时，又何以有那许多因为污了卷子，而被赶出考场，以至于嚎啕大哭的白发苍苍之徒。
须知那凡间科举三年一次，他们重来的机会只会比此间多，不会比此间少。
随着日上中天，暖融融的阳光终于洒在桃树的身上，也洒在老人身上，将那一人一树映成一副自然妙景后。
也终于有第一个人完整的完成了自己的文章，那是一个三十多岁，颌下已然蓄须的中年人。
他长出了一口气后，便对着自己的文章仔细打量了一番。
确认这篇由雷、石两种蚀文书就的简短文章，没有任何缺漏后，便轻轻吹着上面的墨迹......直到彻底吹干后，才起身开始收拾身前的案桌、笔墨。
待到将一切都收拾好后，他便轻轻捧起那张有可能决定他未来的蚀文，小心翼翼、毕恭毕敬的朝桃树下的老人走去。
而待他走到十步开外，见老人依然倚在桃树上酣睡，未曾醒来后。
他那中规中矩的脸上稍作纠结，却是径直俯身一礼，将掌中那篇同样中规中矩的简短蚀文高高捧起。
随即便保持着那个姿势再也不动......等待着这位久未履尘的老坐师阅卷。
倚在桃树下的老人轻轻瞥了他一眼，随后便缓缓颔首道“好孩子，放下吧！”
那中年书生闻言突然颤了一颤，随后便将手中的蚀文放在了地上，同时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道
“谢座师”
而当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那篇中规中矩的蚀文，再次抬起头时，双眼竟已然泛红。
大概，他其实也知道，自己这篇中规中矩，毫无新意的蚀文其实根本没有晋升真传的机会。
但十数载的寒窗苦读，少时的雄心壮志，不经这一遭......他实在是无法甘心。
只不过，从今往后，这桩妄念也终于可以放下了。
他今年三十有五，往后也再不会有机会了。
而正所谓无事一身轻，当他背着背篓迈步踏上下山的青石小径之时，身上的灵机竟然也忽地一涨......虽然，他自己并未发觉。
而倚在树下的老人则在瞥了一眼地上那篇中规中矩的蚀文后，轻轻闭上眼睛，同时也将那人的名字记在心里。
此人资质虽然不佳，但好在功底扎实。
要知道在这修行界中，许多天资比他更好的人，往往也都很难沉下心思打磨功底，做这些中规中矩的文章。
最终的成就，反而到还不如他们。
因为中规中矩，也就意味着没有差错......而这种人，显然是做教习的不二人选。
天资聪颖的族人固然是载道之器，但这些真正能够沉得下心思的人，同样也是阴氏一族的立身之基。
没有他们，阴氏一族同样走不到今天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