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已婚已育的女性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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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只要平凡

王文娟开车去社区医院取安安的入园体检,血红蛋白比正常值低了4个百分点,交给助理医生看的时候,医生就问了,孩子是地中海贫血吗,文娟回了一句:他没有做过检查,不清楚。本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医生又问了一句:父母呢,父母是地中海贫血吗?文娟只好回答:我是地中海贫血,杂合子确实,地中海α贫血,但是我的血红蛋白一直是正常的。医生回答了一句:不发病的时候,没事。

简单的一句话,却如湖面上投入了一块不小的石头,在文娟的心里激起了很大的涟漪和波动,文娟不悦,心里嘀咕:又不是羊癫疯,什么发病不发病的。

轮到医生签字,医生问了句孩子是不是地贫,文娟说不知道没做过检查,但文娟还是不想显得自己不配合医生一样,万一医生又出幺蛾子做其他啥检查,反而耽误事。

文娟就补充道:我是地中海贫血,您就别在上面写了。

医生安慰道:没事,这种情况在广西一大把,不会因为地贫影响他上学。你们也可以考虑给他做个检查。

文娟断然拒绝了,不做了,反正也没啥影响。

医生在入园体检单上写着:轻度贫血、定期检查,其余正常,建议入园。

文娟瞥了一眼,其他孩子大多是130多,120多的血红蛋白,就安安的是108,这种不如人的感觉让文娟很难受。

出医生办公室,开上车的那一瞬间,没有了旁人,文娟就开始流泪了。

她想起在北京协和医院,中国最好的医院,去找血液科大夫确认病情的时候,那个大夫姓庄,看着她梨花带雨说备孕的话,孩子会不会受影响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庄大夫一脸不耐烦“你是不是这一生过得太顺利了。”听着庄大夫的话,再看着旁边宋季晨一副事不关己却也嫌弃文娟失态引发大夫不满,王文娟一下子破防了,她主要受不了她老公的漠然的态度,好像备孕的事情和他无关,当时的文娟像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小女孩一样哭得哽哽咽咽,更加大声了。

倒是庄大夫,看着文娟哭得那么难受,反而有点不好意思,重新换了一个态度,耐心的和文娟讲:“以你们夫妻目前的情况,生下来的孩子最坏的情况就是有50%的可能性和你一样,你都活了快30年了,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文娟听到,稍微有些踏实。

走出医生办公室的时候,文娟听到一段对话。

“小伙子,你又来了,我都看到你三回了,哈哈,你算是血液科常客了吧”

问话的是一个颤颤巍巍的老爷子,八九十岁的样子。

老爷子问的小伙子,今年也就是30岁左右的样子,后面背着一个男士常用的电脑双肩包。看样子好像在看病间隙也要时不时的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文娟索性放慢了脚步,坐在一个犄角旮旯的椅子上,她想听一听他的事情。

“是啊,老爷子,我必须得到是这血液科的常客,我打小就有血友病,时不时的就得来输点血,开点药,这病是终生的,可不是常客嘛。”小伙子说得云淡风轻。

老爷子又问了一句“小伙子看你也不小了,成家了吗?”

“嗐,我这病,谁嫁给我不是把人家带坑里了嘛,我不结婚,我这一辈子,就尽量自食其力,让自己活得尽量久一点,让我爸妈稍微没那么累就好了”小伙子说的时候一脸平静,但文娟还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那种淡泊平静里有没有一丝隐忧和抱怨。好像没有,也许这些消极情绪都被埋在了小伙子的心里。

文娟眼里又泛出了泪,他比我病得重,我这病和他一比确实没那么不幸。但为什么是我呢?

文娟觉着老天给她的仿佛都是不及格的人生。

只要平凡就好了,普通的家庭、普通的父母、普通的身体素质,为什么偏偏是我要承受这些不及格的人生。

文娟出生农村,家庭不富裕,不和睦,父母一年到头吵到晚,她穿得是哥哥姐姐剩下的衣服和裤子,吃得就是一点点青菜和豆腐,物质的匮乏不是最痛苦的,而是一直争吵的环境,和被街坊四邻看笑话的家庭。

她以前看过一个新闻,说到陈水扁的原生家庭是三级贫农出身。如果根据人均可支配收入、家庭和谐程度、亲友互帮互助程度来评分,文娟的家庭可能是8级贫苦出身。

最高级别是十级,是那个爹不疼,娘不爱,被禽兽不如的亲哥哥圈禁在家中,最终被逼疯的那个女孩,她是十级贫苦出身。

文娟很清楚,每个人在衡量自己的悲伤时都是不客观的。

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幸福吗?

林肯作为美国总统,权力是至高无上的,但是不幸福。

林肯在给他的朋友写信时写过这样一段话:“我现在是全世界活人中最不幸的一个,假如我把所感受到的痛苦平均分配给地球上的每一个家庭,那么地球上将不会有一个面带笑容的人。我觉得我今生决不会再有快乐日子了。

文娟也很清楚,自己不是最不幸的那一个。

但是感性上依然在说,为什么我不能获得平凡的人生,60分的幸福为什么都这么难。

有些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有些人深陷泥沼之中,不拼尽全力,就会被人生这个大泥沼给吞噬。

不公平,但人生不就是这样嘛。

王文娟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她很明白协和医院的庄大夫说的“你是不是太顺了”潜台词就是你的病就是一个小挫折,为了这点小挫折难过流泪不值得。

从庄大夫的位置上来说,文娟很理解她,她是全国最好医院的大夫,接诊过多少疑难杂症和大病,看过多少苦难,文娟的病对她来说不值一提,她看过多少人在和生命赛跑,一个不小心,就得和这个世界说再见。

其实文娟也知道,在问“为什么是我得了这个病”的同时,还可以问“为什么不能是我得这个病”

这个世界上总有人生病,为什么不是你。

回归到理性上,都是说得通的。

哭一哭,把委屈哭掉,继续埋头过日子。

“以后对安安好一点,不要再因为他不愿意认字或者调皮的时候打他手心了”,如果安安以后遇到因为地中海贫血而学业受阻、工作受限、爱情受困的时候,埋怨他的妈妈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希望他的人生里能多一些美好的回忆和人生体验,像对冲基金一样,多少抵消一些消极。

安安现在肉嘟嘟的,可可爱爱的,他的烦恼很具体,睡一觉就忘了。

他长大了就会知道一种东西,叫痛苦:你再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一些事情,比如地中海贫血这种遗传性疾病。

文娟开车回家,路上收到了侄子的微信:姑姑你帮我买这双鞋呗,高考后还你。

刚支付完,另一条微信就来了,你帮我弟弟也买一双呗,高考后还你。

前几天文娟的二姐刚让文娟帮买了一个东西,文娟的大姐让她操心外甥的中考的事情,前半个月她花钱给哥哥买了防烟尘面具和焊工专用眼镜。

嗯,对前一阵刚花钱给妈妈买了一个空调,钱是文娟出的,80多岁的老父亲,只有文娟一人在关心,其他人应该没有主动打过电话。

一个人活得像一支队伍,文娟觉着这不是说的就是自己嘛,一个人的肩上承担了这么多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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