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金刚小鹦鹉
孙露娜告别房东，快步上楼。一进门，就甩着百元钞票嚷嚷着要请大家吃DQ。
“捡来的？”桃兮和阿圆异口同声问道。由此可见在她们心里孙露娜的吝啬程度。
“刚刚挣来的。”
“怎么挣的？”
“陪聊。”
阿圆两眼放光：“这个我在行。哪里找的？我也去。”
孙露娜三言两语将陪房东取现金付房租，房东中途停下来讲一段往事，然后付陪聊费的事讲出来。阿圆打了个指响，表示深受启发，当即去咸鱼网上发陪聊广告。
阿圆专职在家考驾证，让她深受打击的是，科目一竟然低于90分，没过。羞愧之下，点外卖的价格都降至20元以内，通常中午吃一个肉夹馍了事。
桃兮随手点了DQ外卖，恭喜孙露娜都会挣外快了。桃兮点完外卖去贴面膜。孙露娜边解开纽扣边推卫生间的门，赫然看到里面有人，还是个男人。她赶紧捂胸口。身后传来桃兮因贴面膜而发音不清的声音：“哦，忘了告诉你，翰林在捅马桶。”
孙露娜气得眼泪汪汪的。邵翰林成了翰林，翰林动不动就出现在她家里，翰林熟悉她家的冰箱里有多少食物胜过她，今天，翰林在她们卫生间，而她们熟稔，都懒得告诉她了。她差点被看光好吗？
“你变态啊。这么长时间为什么吱都不吱一声啊。”孙露娜腾出一只手，捶邵翰林。邵翰林戴着双层口罩，套了蓝色丁腈手套的手里握着皮搋子。他斜着身子，亮出后背，供孙露娜捶打。
这样不躲不闪，孙露娜反而没劲。她旋身离开，气得瞪了桃兮和阿圆一眼又一眼。可惜一个在网上起劲发消息，一个闭眼享受面膜。
邵翰林捅完马桶，摘口罩的时候还不忘把口罩绳子拽下来。他用标准的七步洗手法洗手。桃兮叫的DQ外卖到了。他开门去取。从容淡定的做派仿佛是这个家的男主人。
把阿圆和桃兮的那份放冰箱冷藏室，他端着两杯暴风雨，递一杯给孙露娜：“我新买一只红额金刚鹦鹉。正在脱毛期，据说是学说话的最好时间。你要不要去看一眼？”
孙露娜想说不去来着，也不知怎的，出口竟然是好呃。
两个人各抱一杯DQ暴风雪，来到邵翰林与客厅相连的阳台。自从桃兮将行李箱放在邵翰林家，邵翰林家的客厅仿佛成了她们的活动延伸地，她们过来看投影电影，已经看了好几部。
邵翰林的这只红额金刚鹦鹉体型不大，大致上为橄榄绿色。主羽是引人注目的蓝绿色，而尾巴的颜色则从绿色过渡到蓝绿色，漂亮醒目。邵翰林说待这只鸟成熟时，前额、耳羽以及大腿附近有红色的羽毛分布，到时候会更漂亮。
孙露娜教鹦鹉说话，结果鹦鹉只回馈给她粗犷的啼叫。
邵翰林胳膊枕在窗台边缘，忽然手指窗外：“我就是在这个地方看到你的。”
“嗯？”
“你和三楼老太太胳膊挽着胳膊。我当时还想，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你前一秒悠哉悠哉坐在阳台看风景，下一秒就戴着口罩捅马桶去了？”孙露娜不答反问。
“怎么办呢？漂亮邻居召唤。有招必应呗。”
“漂亮邻居不会永远在。看来我要好好珍惜桃兮和阿圆在的日子。”
邵翰林局促起来，他站直，酝酿着要解释。他的局促落在孙露娜眼睛里，让孙露娜也不免紧张。生怕他借机说出什么让她无法应对的话，连忙转头向鹦鹉，大着嗓门急切地教鹦鹉说话。她逃避的样子落在邵翰林眼里，邵翰林目光为之黯淡了一瞬，很快，苦笑之后又恢复常态。
“你怎么看楼下老太太给你讲的故事？”邵翰林开口。
“直觉觉得她讲的就是她自己的故事。”
邵翰林默默点头。
“只能说是时代观念造成的悲剧。她所处的时代，民风保守，市民精神生活空虚，没有别的娱乐，就死死盯住四周邻居家的风吹草动。要是换到现代，谁有空了解邻居是不是千里奔赴，关心旧相识啊？
因为妈妈出了两趟门，婆婆就永远地藏起孙子，让母子不得相见。那位婆婆平时肯定没少对孙子灌输仇恨母亲的言论。对孙子而言，你不觉得可悲吗？大人之间的问题导致他活得那么沉重，小小年纪就背负仇恨，多不公平。”
邵翰林目光闪烁，半晌：“没想到你会站孙子的立场。”
又过了好一会儿，邵翰林开口：“可是，对婆婆来说，她好不容易养大的、唯一的儿子死了。因为四周邻居嘲讽，儿子不堪压力才喝酒解愁，才不幸发生车祸。年纪轻轻就撒手归西，让婆婆白发人送黑发人。对婆婆来讲，就不可悲吗？就公平吗？婆婆的仇恨，总要有个发泄口，总要指向一个具体的人，这样她才因为仇恨而有力气活下去。”
孙露娜敏锐地察觉到邵翰林语气里鲜见的浓烈、甚至带一丝痛苦。她不由深看邵翰林一眼，邵翰林赶紧笑笑，好冲淡脸上的悲伤。
“所以我说这是时代观念造成的悲剧。”
鹦鹉啄了一下孙露娜的手，孙露娜吃痛，叫了一声。也因此打断她的进一步分析。邵翰林将DQ往窗台一放，赶紧来查看孙露娜的手有无破皮。他修长的手翻来覆去查看孙露娜的小胖手，渐渐地，气氛变了。周围空气仿佛浓稠起来，还渐渐着了色，变成了粉红色。
孙露娜好几次试图抽出手，都被邵翰林暗中用力强留下。孙露娜觉得耳朵开始发烫。
“露娜。”
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邵翰林喊一声孙露娜的名字，语气里的温柔简直能拧出水。孙露娜屏住呼吸，紧张到张嘴心就能从嘴里蹦出来。
“你真的觉得那位母亲无辜吗？”
孙露娜：？！
“你该不会就是那个孙子吧？”孙露娜为了自我解嘲，开始胡言乱语。
邵翰林露出微笑：“阿圆曾经说我笑起来和楼下老太太很像。”
“可是你才不会是房东儿子呢。”孙露娜推了一把邵翰林，用了力道，所以推得邵翰林不得不趔趄后退一步。
“说说看，我怎么就不能是？”
孙露娜抄起暴风雪杯，边往家走边回头：“因为你很通情达理啊，你也会独立思考，会得出对谁都相对公正的结论，然后，理性对待。就算不能做到和妈妈亲密无间，至少不会见面假装她是事不关己的陌生人。”
“喂。”邵翰林立在原地，两手插口袋，脸上的笑意深了一些，“等一等。”
孙露娜才不睬他。
“你拿错了杯子。你吃的是我的。”
孙露娜：？！
吐出来还来得及吗？已经吞下去的那口怎么办？
孙露娜回到家，要把吃剩下半杯的暴风雪倒进水槽。杯身刚翻下，就被出卧室丢面膜的桃兮看到。桃兮吃惊地伸手指孙露娜，感叹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向吝啬至极，连上卫生间都要一张双船纸撕两半的孙露娜，居然要把剩下一半的暴风雪倒掉。
额外挣一百块就能让你膨胀如斯？阿圆亦步亦趋跟着她的山支大哥添油加醋。
孙露娜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忍着不适，挖一大口进嘴里。解释说桃兮误会了，她只是突发奇想，想试试吃了一半的暴风雪是否还很黏杯，倒着杯也不会掉下来。
原来如此。桃兮点头。阿圆加倍点头。
是的呢。现场购买DQ暴风雪杯的时候，店员是会把杯子倒扣下来，展示冰淇淋很黏稠，不会掉杯。
在桃兮和阿圆的注视下，孙露娜吃完了剩下的半杯暴风雪。每一口都会想，天，这是沾了邵翰林口水的。每一次吞咽都是一场内心挣扎戏。
“你吃冰淇淋，怎么这表情？”阿圆发现端倪。
“牙疼。”
“没听你说过牙疼呀。”
“心疼。”
“我山支大哥付的钞票，你心疼什么？”
“替她心疼。”
阿圆认定此中有鬼，可惜苦于无证据。自从孙露娜一举高分考过科目一，在没过科目一的阿圆心中，她形象日渐聪慧伟岸起来。正准备放孙露娜一马，此时隔壁邻居邵翰林来敲门，手里拿着一杯吃一半的暴风雪，明目张胆地张望孙露娜，嘴里道：“你已经吃完啦？那我也吃完吧。”
阿圆忽闪着眼睛，看邵翰林笑得非同寻常，又见孙露娜脸红眼飘，忽然福至心灵：“你们俩有情况！快老实交代！”
孙露娜脸皮薄，生怕邵翰林说出拿错暴风雪杯的事情，急赤白咧推邵翰林走。邵翰林是走了，阿圆的疑心更盛了。
她抑扬顿挫地“哦”，表示自己知道了。
“一定是我姐姐找邵翰林打赌，想再赢一百块。”
“赌什么呢？”桃兮追问。
“赌谁最后吃完DQ。”阿圆信誓旦旦。
桃兮翻个“你很六”的白眼给阿圆，把她在单位打印的交规丢给阿圆。
一周后，阿圆过了科目一。真正学驾驶的时候到了，阿圆如苍蝇搓手，等着教练带她和孙露娜走向那几辆高档车（她最近坐惯了林肯，看不上驾校的老破桑塔纳）。
然而教练带她去的，正是她看不上的老破桑塔纳。阿圆拖着教练不肯走，教练拍拍她的头：乖，想用豪车学驾驶，再补八千学费哦。学员哄堂大笑。阿圆不得不低头。孙露娜右移一步，假装不认识阿圆。
别看阿圆咋咋唬唬，自诩人精，上了车那叫一个手忙脚乱，记西忘东，把见多识广的教练都气笑了。坐在后排座待练习的同学憋不住，发出轮胎漏气般的哧哧笑声。阿圆挣红了脸。孙露娜到底心疼她多一点，中间休息的时候，又主动往阿圆身边靠了靠。
不吭不响的孙露娜冷静异常，通常教练话到，她动作到，顺序精良，动作精细，力道精准，堪称天选司机。
阿圆气焰全消，在桃兮和孙露娜面前，变得乖巧低调，终于像个妹妹了。
阿圆还在继续帮楼下房东扔干湿垃圾，虽然房东早就说过原谅她的话。
阿圆在闲鱼网上举一反三，发布了上门照顾宠物的找工作贴，还发布了陪诊工作贴。虽然她没有陪诊师证，但她胆子大，不怕。先入行，再考证。在游泳中学会游泳。
这么一看，阿圆不算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