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羽蛇神
“很抱歉，我来晚了。”布雷斯顿将军俯身站在战术指挥台前，单掌支着台边。他魁梧的体魄把身上定制的西服套装撑得饱胀，那张粗犷的脸孔此刻被几道皱纹切割着，显得有些忧心忡忡。无论是谁，第一眼看到将军都很容易联想到一头孤傲的雄狮，这不仅是因为他的身躯和那头蓬松卷曲的棕色长发，还因为他的眼睛，那是一双镶嵌着威严和傲慢的眼睛，呈琥珀色，总能火炭似的透出辉光。
将军环视着同样站在指挥台边上的五个ACE成员，目光在他们每人脸上都停留了两秒钟，继续用一副故作疲惫的声音说：“虽然在假期把各位召回来确实挺不好意思的，但你们可别怪在我头上，毕竟我也是个受害者，要知道我昨晚可是还在加尼叶歌剧院陪两位女爵看芭蕾舞剧，当时正准备为悲愤至死的吉赛尔伤心落泪，结果理事会一通电话就把我的芭蕾舞之夜毁了。原本演出结束后我还打算去隔壁三星米其林餐厅吃份巧克力慕斯蛋糕的，那家餐厅我可是预约了整整一个月才订到座，你们都知道，我对甜点毫无抵抗力，虽说我最近血糖含量有点偏高……”
“将军，我们对你的血糖含量没兴趣，还是赶紧入正题吧。”蓝瞳把双手交叉在胸前，冷眼瞪着他。
实际上将军远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严肃，反倒经常给人一种老不正经的感觉，无论什么时候都雪茄不离手，说话风格跳脱，还爱演戏装蒜，他从头发到脚趾头都能演，经常利用组织伪造的各种虚假身份辗转于人类社会的权贵名流间，搜集情报的同时不忘寻欢享乐，上流阶层玩的东西他没有一样不精通。不过最高理事会倒从不质疑他的领导能力，机密任务执行局十七支战队全部听命于他，ACE的每项任务更是由他亲自布置。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将军最讨厌的电影叫《美国狼人在伦敦》，因为他是个狼人。
“呃，好吧，咱们言归正传。”将军有点窘迫地挠了下头，“墨提斯，把A632号任务档案调出来。”
“A632号任务档案为A级机密档案，开启需匹配口令。”墨提斯悦耳的声音环绕着战术指挥台响起。
“口令啊，那得先等会……”将军把指间的雪茄咬在嘴边，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巴掌大小的牛皮笔记本，匆匆翻到后边几页，“有了，在这，这则口令出自诗人狄兰·托马斯的名篇《那只签署文件的手》，我给大家读那么一小段。”将军用力清了清嗓子，开始他声情并茂的朗读，“那只签署文件的手毁灭了一座城，那五根拥有无上权力的手指令人窒息，它既让亡灵的国度增倍又令活人的国土减半，这五个王，扼杀了一个真正的王……”将军稍稍侧过身去，故意避开蓝瞳那对翻了又翻的白眼。
两分钟过后，当将军念完全诗的最后那句“一手支配怜悯，一手统治天堂，两手皆无泪可流”时，墨提斯终于读取到隐藏在诗篇里的口令，应声回应：“口令匹配成功，A632号任务档案开启。”其实口令只是最后这简短的一句。就在下一瞬间，战术指挥台上方全息投影出一叠叠解压后的虚拟文件，全都分门别类地悬浮在空中，其中包括大量情报文档、监控截图、立体模型、标记出路线的卫星地图……几乎占据所有人的视野。
“其实这次任务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想让你们帮组织夺回一件东西。”将军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低头点击几下指挥台上的触控面板，接着那些虚拟文件都关闭消失，只剩一个近似棱锥体的建筑模型悬在半空，不停缓慢旋转，并逐渐扩大比例。
“知道这是什么吗？”将军问。
这个建筑模型整体给人感觉就像多层蛋糕，共有九层，建筑底座呈正方形，由下而上层层堆叠而又逐渐缩小，四面中间都设有台阶，顶端是座方形坛庙，任谁都可以猜到这建筑应该是某处古老的遗迹。
“库库尔坎金字塔，古玛雅人留下来的祭坛。”独暝很轻易就辨认出来，“位于墨西哥尤卡坦半岛北部，以玛雅神话中的羽蛇神库库尔坎命名，高29米，周长250米，四面各设有91级台阶，顶部是间羽蛇神庙，距今约有一千年历史。”
“不会吧将军，那么大一座金字塔都被人盗走啦？”Sky诧异地张大嘴巴。
“那当然不是。”将军笑着抽了口手里的雪茄，“你们要夺回的不是这座金字塔，而是原本放在里面的东西，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放在最里面的东西。”
“最里面？最里面能有什么？”蓝瞳问。
“古玛雅人的祭坛虽然也被称为金字塔，但它们跟埃及金字塔不一样，埃及金字塔都是法老们的陵墓，而玛雅金字塔则是用来祭祀或者观测天象的，并没有门能通往内部。”将军解释道，“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类都以为库库尔坎金字塔是座实心建筑物，直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有批科学家对它进行了X射线探测，发现其内部很可能还隐藏了另一个空间，再后来又有几个探险家发现，在尤卡坦半岛地底下其实还有不少秘密地道，只不过大部分都已经损毁坍塌了。这些地道的结构分布就像树根一样，由密到疏地向外扩散，那几个探险家由此推测它们应该存在一个交汇的中心，而这个中心很可能就位于玛雅古城奇琴伊察中央，库库尔坎金字塔之下。”
“这金字塔说到底也不过是新人类文明的产物，里面藏了什么东西也没啥稀奇的，怎么组织就对它那么感兴趣？”蓝瞳也把双手撑在战术指挥台上，盯着面前的模型，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难道说还能跟神族扯上关系？”
将军脸上表情一怔，但很快就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说：“墨提斯，最近理事会怀疑我们组织里混有奸细，所以你以后传达指令时还是口风紧点为好，尤其是要提防那些有不良嗜好的成员，要是不小心走漏了什么情报，哪怕只是多说一个词，都有可能被放在赌桌上当筹码押掉的。”
“深感抱歉，我将重新评估蓝瞳成员的忠诚指数。”墨提斯回答。
婴宁有点忍俊不禁，隐约听到一串咬牙的咯噔声从蓝瞳嘴里传出来。
“回到正题上，墨提斯，把模型转为透视模式。”将军的话音刚落，建筑模型就迅速褪去表层，只剩一个由线条拼接成的立体框架，将内部结构一览无遗地展现出来，“这个立体透视模型是用了三维电阻率层析成像技术才得到的，正如你们所见，其实在里面还藏有一座金字塔，高度约为21米，而在这金字塔下面又藏了另一座更小的金字塔，高度仅有13米，三座金字塔就像俄罗斯套娃那样一座套着一座，而且外观看上去都很相似，然而这些仍不是全部，事实上还有第四座金字塔，它就跟我们的蚁巢一样隐藏在地底下，位于第三座金字塔的正下方。”模型又继续延伸出更多内容，第四座金字塔也显现出来了，同时显现的还有那些以金字塔为中心如蛛网般扩散开来的崎岖地道。
“你们肯定很纳闷，这座金字塔矗立在墨西哥都上千年了，怎么我们组织现在却突然盯上它？”将军吐了个烟圈，“其中缘由还真有点曲折，大家肯定知道我们情报资源部麾下有不少秘密调查队，他们的任务就是在全球范围内调查各种形形色色的超自然事件，例如百慕大三角、尼斯湖水怪、西弗吉尼亚州天蛾人……当然这些事件大部分都属子虚乌有，只有极少数确实跟我们异世界有关，好比那些出没在南极深海的巨怪Ningen，已经被我们证实是群从混沌时代就一直存活至今的巨型异能生物，它们外形看起来就像长着双爪、满嘴利齿的白鲸，以鱼类为食，体长可达三十米，只不过都没有繁衍能力，所以无论它们多能活，数量也只会越来越少，直至灭亡。而在一个月前，我们的情报资源部又收到消息，说在墨西哥的尤卡坦半岛，有几户龙舌兰种植园发生了一系列离奇的袭击事件，其中有受害者声称袭击他们的就是卓帕卡布拉。”
“卓帕卡布拉？”Sky顿时两眼发亮，“真的假的？难道说那座地下金字塔就是卓帕卡布拉的隐藏巢穴？还是说就是它们把藏在金字塔里的啥宝贝偷了？”
“虽说大胆的猜想值得鼓励，但很抱歉，你猜的都不对。”将军一边微笑着把雪茄掐灭在了金属烟灰缸里一边说，“说起卓帕卡布拉，这种魔怪跟你们还算是近亲关系，习惯于夜间结群出没，移动速度相当快，虽然长得是寒碜了些，既像巨眼蝙蝠又像尖头袋鼠，但同样喜欢吸血，只是吸的都是野生动物或牲畜的血，完全没听说有什么袭击人类的不良记录。如果这次它们真的把人类列入菜单，那确实就很值得关注了，所以得到消息后组织派出了一支代号‘雪貂’的调查队。调查队抵达尤卡坦半岛后开始了勘察案发地点、盘问目击者、分析DNA样本这类常规操作，同时为了探出那些小魔怪的踪迹，队伍中几个具备精准异能感应能力的成员还设下一个庞大的异能感应领域。结果一星期过去后，他们连根卓帕卡布拉的毛都没找着，却意外探测到了一个诡异的异能量波动，很微弱，而且频率也不稳定，处于一种时隐时现的状态，不过位置倒是没变，那个位置就在库库尔坎金字塔的正下方。”
“就是那件藏在地下金字塔里的东西？”蓝瞳顺着将军的话问。
“没错了，可是要进入库库尔坎金字塔底下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总不能把这样一座名胜古迹炸开吧！”将军笑着翘起半边眉头，表情有点滑稽，“不过好在还有前面我提到的那些秘密地道，得到上级调来的物资支持后，我们的雪貂调查队又费了不少功夫才摸清它们的结构分布，并偷偷凿穿其中一条通往金字塔下方的地道，过程中他们还发现其实那些地道很可能并非因为年久失修才坍塌，而是在很久以前就被有意破坏掉，目的就是不让外人进入到金字塔底下。”将军又点击两下控制面板，那投影在半空的建筑模型旋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组处于自动播放状态的照片。
“这些照片就是进入库库尔坎金字塔底下才拍摄到的，实际上那下面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坑洞，里头林立着不少石雕像和方形石柱群，而且保存得相当完整，不过最令人吃惊的是在坑洞中心居然还有一座地下湖泊。”将军选择了其中一张照片并将其放大，“而那座神秘的地下金字塔就矗立在……地下湖泊的正中央。”
即便只是透过投影照片，婴宁都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神圣感。照片中的地下金字塔看上去就像库库尔坎金字塔的缩小版，高度近二十米，四面中间同样设有石阶，顶部则是个方形祭台，祭台四角都盘踞着仰首吐信的蛇头石雕，蛇瞳里还镶嵌了黑曜石。而在祭台中间好像还有什么东西，不过从照片的拍摄角度只能隐约望到轮廓。
“虽然这座金字塔建在了湖泊中央，但并非就无法接近。”将军又放大了一张地下湖泊的近距离特写，照片中的湖水在电筒灯光照射下呈现出一种浓稠的墨绿色，而从湖岸通往金字塔的路径共有四条，都是由一桩桩排成直线的方形石柱组成的，这些深扎于湖底的石柱从湖面上探出头，表面打磨得相当平滑，高度也完全一致，相邻间距差不多距就是一个成年人的步伐大小，一直延伸到金字塔底座四面。
“这地下湖泊里该不会藏了什么大水怪吧？”Sky愣头愣脑地插了句。
“很遗憾没有，这就是座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湖泊，里面不仅没有水怪，甚至连只小鱼的影子都没见着。”将军继续慢条斯理地说，“共有七名调查队成员先后通过石柱抵达地下金字塔的底座，然后从四面的石阶爬上金字塔顶部。”
投影照片开始以第一人称视角展现出那些全身探险装束的队员俯身攀爬石阶的过程。从照片中可以发现，原来所有石阶都刻满了块状字符，这些字符线条非常圆润流畅，勾勒出来的图案既像人脸又像动物，这就是起源于公元前后的玛雅文字，其字形结构极为复杂，既有象形，又有会意，还有形声。
随着照片一幅接一幅播放，那些队员很快就要登顶了，婴宁有点屏住呼吸，她也很好奇祭台上究竟有什么。当为首的队员拍出祭台全貌时，婴宁这才注意到原来雕刻在大蛇头石雕表面的的并非鳞片，而是一瓣瓣相互层叠的羽毛，这四座都是羽蛇石雕像。与此同时，放置在祭台中心的物体也彻底显露出来了，那是座石棺，长约三米半，由黑色玄武岩打造，棺盖表面同样交织着藤蔓般繁复的羽蛇花纹。
“那么大一座石棺。”看到这里，沉默许久的独暝也忍不住发问，“所以这个地下空间其实是座玛雅陵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