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的能力还撑不起你的野心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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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别问路在何方,大踏步往前走》:从山村走向城市

1999年7月,随着中考的落榜,我的天空不再湛蓝晴朗。尽管在师长和亲友的眼里,我一直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可最终还是落榜了。

认识和了解我的人,都摇着头叹息着:“一定是发挥失常了,真是一棵好苗子,可惜了。”只是没人知道,我是故意考砸的。

1998年父亲出了车祸,那时的我还处在懵懂无知的年纪,虽然,也极度地悲伤难过,却并没意识到,父亲的这场车祸会对我以后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直到父亲卧床不起后,所有的生活重担都落到了母亲肩上,仅仅半年时间,家里就已经入不敷出了,这时,我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清楚地记得,学校每次哪怕只交几块钱的杂费,我常常几周都交不上。然后,便会被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点名批评,再之后,我的名字便会被写在校园的通告板上,供全校的师生阅览,而接受班主任老师三令五申的训话,就和家常便饭一样寻常。

那个时候,没人懂得我的孤单和无助。明明知道家里没钱,可是为了能在学校交差,我还是一遍遍地问母亲要。只是每次母亲都拿不出钱来,于是,我便号啕大哭着离开家,而常常是我哭母亲也哭。

那段时间,因为交不上学费的事情,一向备受嘉奖的我却数次受到老师的批评,于是,我在学校也变得越发自卑起来。下课后,我几乎不出教室,就是害怕同学们嘲笑;就连去卫生间,都是一阵风似的跑过去,然后,再像做贼一般地跑回教室。

那个时候,我连睡觉做梦都特别希望自己家里能有钱,慢慢地我就萌生了出外打工的念头。

可是我又不甘心,因为,我正是上学的年龄,我也渴望走进更高的学府,接受更好的教育,而且也从未想过此生我会与大学无缘。我太清楚了,对于一个农村的姑娘来说,早早失学意味着什么。每次,看着那些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姑娘,怀里抱着孩子,可仍是一脸稚嫩和青涩的懵懂时,我便觉得自己此生绝对不能过那样的日子,一定要好好上学,永远地走出这座大山。

只是每次被老师催着交费时,我又不得不面对现实。尤其是每每看到为了一家生计累得骨瘦如柴的母亲时,更觉得有无数的钢针在心头扎。我甚至常常担心,母亲会不会被一阵风就刮倒了。毕竟,那是生我养我的母亲啊,叫我如何忍心把自己的未来建立在她的血泪之上?

无数次的纠结、迷茫之后,我只能以故意落榜的方式来减轻母亲的负担。

当卧床休养的父亲听到我落榜的消息时,躺在床上泪如泉涌。他觉得一定是他的突然出事,才影响了我的正常发挥。

我却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实则心如刀绞,因为,我知道我与大学从此便失之交臂了。

那时,同村有在省城打工的女孩。听说在饭店里做服务员,一个月有两百多块的工资,我便去找她,请她带我一块儿去。但当我和她说好之后,回家却遭到了母亲和父亲的强烈反对。

虽然,我落榜了,可在他们心里,仍觉得我是块学习的料。

父亲和母亲在一次次的争执中反复地协商,最后的结果是:哪怕是砸锅卖铁,也要让我继续上学。复读或者去上职高卫校,两条路由我选一条。

我有一个亲戚是卫校校长,他说我毕业后可以做护士。只要我的成绩好,毕业后他能推荐我进三甲医院。那样不但能减轻家里的负担,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而我第一次固执地没听父母的话,焦虑而烦躁地告诉他们:“我什么学也不想上,只想出外去打工。”

母亲第一次动手打了我,上学的事情也陷入了僵局。

不是我不喜欢父母的安排,而是我清楚地知道,那两条路无论选择了哪一条,都意味着我要让家里至少多负担三年。看着母亲孱弱消瘦的身体,我不敢想象四年后的母亲,会苍老成什么样子,甚至都不知道她是否还能支撑到四年后。

在何去何从的矛盾中,我眼前是一片灰暗的迷茫。于是,我便常常独自一人坐在小河边暗暗垂泪。有时,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因为,我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里。

难道我也要像村里绝大多数的姑娘一样,早早地走上结婚、生子的道路?很多时候,一想到那样的场景,我就感觉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很快,半个多月过去了。有一天,我去镇上给父亲买药,突然看到街道上张贴着县劳务局的招工启事:学习电脑操作三个月后,可安置工作,我觉得那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

于是,我激动异常地撕下了招工启事,一路上心都在“咚咚”跳。20里的山路,我徒步一个小时就到了家。当我气喘吁吁地把招工启事放到父母面前,跟他们讲清自己的想法时,他们也觉得毕竟有了一技之长,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便接受了我的建议。

然后,他们便四处借钱。1500元的学费,外加每个月300元的生活费,东拼西凑,总算在出发的前一天凑齐了。

我从家里走时,穿着一件绿色碎花的短袖和一条灰色的裤子,那是我挖了一个月的兰草苗赚钱买的。因为学习的地点在省城,听说城里人都穿皮鞋,于是,我还花了25块钱买了一双皮鞋,那也是我的第一双皮鞋。随后,我独自坐车到县城和大部队集合。

我一步三回头,母亲一直把我送出好远。那年,我只有14岁,她不放心我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好在只是去学习。

我想到三个月后,就能拿到劳务中心承诺的每月600元到800元的工资时,便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怕了,心里幸福得跟花儿一样。

就那样,我满怀憧憬地到了县城,一同前往的女孩有12个。也许是年龄相仿,再加上是一个县的同乡,很快,大家便在叽叽喳喳中熟悉了。

我们坐在劳务公司包租的中巴里,经过四个多小时翻山越岭的颠簸,最后终于到了省城。尽管第一次离家那么远,可面对着那些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我内心装满了对新生活的憧憬,感觉既兴奋,又好奇。

后来,我们被安置在东郊的一个子弟学校内上课,那是陕西钢厂办的一个职业技校。除了我们微机班,还有电子班、钳工班等,总共300余人。微机班,除了我们一起来的12个女孩子,其余的大部分都是来自关中地区的女孩子。

而问题很快便来了。

由于关中地区的女孩子比我们离省城更近,接收外界的信息比我们便捷,因此,她们不管是生活习惯,还是装扮都比我们这些来自山村的女孩要时髦很多,所以,她们便时常嘲笑我们的穿着打扮。

不过,那时我们也真是懵懂,大红的外套配上翠绿的毛衣亦不觉得招摇;杏黄的衬衫配着鲜红的裤子满操场跑,竟然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然而,那些关中女孩子便常常指着我们的衣服窃窃私语,性格泼辣一些的便会指手画脚地哈哈大笑,更甚者会带着弦外之音,旁敲侧击地冷嘲热讽。

我们听了,自然是针锋相对。有一次,双方的言行过于激烈,竟然不小心擦枪走火,大家乱糟糟地撕扯到了一起,直到校长来了,才平息了这场“战争”。那天,我们整个班被学校罚在寒风里站了四个小时的军姿。从那以后,关中女孩在我们眼里就成了“哈家伙”(方言,坏家伙),而我们在关中女孩的眼中变成了“山蛮子”。

初到城市,最让我们惶恐的事情,莫过于过马路了。

因为一直生活在人烟稀少的山村,车自然就少。如今,每次当我们需要过马路时,看着呼啸而来奔驰而去、川流不息的车辆时,会显得既慌乱又紧张,总害怕会被车撞到。

记得第一次过马路,我们一帮姐妹手拉着手,在纬十街尖叫着一窝蜂似的跑了过去。那时,路边有闲人看到我们的窘迫神情,一猜就知道我们是农村来的,竟然故意吓唬我们:“快跑,快跑。”然后,一竿子人在我们身后哄堂大笑,还有人吹起了尖厉的口哨……

最心酸的是为了省钱,我们去康复路买衣服。听别人说,西安康复路的衣服是最便宜的,周末,我们便一起去了。结果在一个狭小的过道里,不知是谁不小心碰掉了一个摊位上的袜子,然后,那摊主听我们口音是外地人,硬逼着我们买下整包的袜子,我们不买,他们竟动手打人。

最后,在被迫中我们买下了整整60双袜子,每人5双。很多年后,每次买袜子时,我都能想起那时的情景和心酸……

在那些饱经磨难的岁月,我们常常梗着脖子问:来自乡村怎么了?内心其实却非常自卑。于是,大家便暗暗在心底跟自己较劲:一定要改变自己,改掉那些不好的习惯。

一晃很多年过去了,我们不仅慢慢习惯了城市里的生活,而且各方面的能力也在进步,变得一个比一个清新,一个比一个雅致……

我们不但在形象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很多人还有了满意的工作,有的甚至有了自己的事业。

十年聚会时,当我们衣香鬓影地举着酒杯,在美味佳肴前谈笑风生忆及往事时,也不过是云淡风轻地莞尔一笑。

尽管现在很多人都说我是一位优雅的知识女性,也有人在初次见到我时,看到我温润沉稳的气质,总觉得我从小家境优越,一定是被养在蜜罐里,饱受幸福滋养的女子……

每当这时,我都微笑着告诉他们:我只是一个来自陕南小镇的农村姑娘。

这些年,每当在城市里看到一些懵懂无助的农村姑娘需要帮助时,我都会及时地伸出援助之手,给予她们力所能及的帮助。

因为,看到她们,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的自己。我始终坚信,假以时日,只需要一季雨水和阳光的滋养,她们也能在这片新鲜的土壤里长出自己的花红柳绿,散出自己的清香怡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