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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传呼岁月的冷暖

现在提起传呼机,很多人一定不知所谓何物。但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传呼机在中国却风靡一时。特别是80年代末90年代初期,腰上能挂一个传呼机,对于很多人来说,那是相当自豪的一件事情。

尽管当时市场上已出现了手机,但那时的手机不但不像现在的手机这样小巧轻便,且造价极高。一部手机动辄几万,再加上好几千的入网费,而信号还时强时弱的,极不稳定,通话像被打了马赛克一样,总是磕磕绊绊、断断续续的。因此,常见使用手机的人一边拔出长长的天线,一边大声地“喂喂”着,然后,再四下走动寻找最强的信号源。

在那个年代,能用得起手机的人极少,而手机俨然就是成功人士身份的象征。事业有成的商人、位高权重的领导,无不因拿了一部砖头一样的手机而让人另眼相看。特别是香港影片中身份尊贵的“大哥”,也常常拿着大砖头似的移动电话,趾高气扬地出现在公众面前,因此,那时的移动电话又被人们称为“大哥大”。

而于实际功能方面,“大哥大”不仅代表了人们显贵的身份,更是最大限度地实现了人与人之间便捷的通信功能。

那时的西安,工薪族如果能拿到两千的月薪,已属于高级白领了,普通民众的物质生活远没有今天这般富裕。因此,价格比较亲民,同样也能实现人与人快捷联络的传呼机,便受到了人们的追捧和青睐,而传呼机作为一种新生事物,如雨后春笋般迅速地引领了社会潮流。也正因如此,拥有一部传呼机,对于一般人来说,也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

那时,传呼机又被称为“call机”,有数字和汉字两种。数字传呼机有一个代码本,一些简单的用语都有对应的代码,用户收到传呼再到代码本上进行核对,一些简单的信息便一目了然了。

打传呼时,需要先打电话给传呼台,每部传呼机都像现在的手机一样有自己的特定号码。例如:请帮我call某某号,如果有重要的事情,便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并在电话机旁等对方给你回电话。

那时的大街小巷都是IC卡电话机,青年男女站在暮色下煲电话粥,也是那个年代独具特色的风景。

相对于数字机,汉字传呼机的造价就高一些,因为,有什么事情对方可以直接留言,机主能直接看到汉字消息,显得更为便捷。

传呼这一通信功能得以实现的重要条件,必须有发射信号的中转基站,传呼台就是实现这一功能的中转基站,而我们的工作便是负责接听电话并发射代码。从事这个职业的都是声音甜美柔和的女性,美其名曰:“传呼小姐”。

1999年12月,我们结束了定向培训,通过传呼台的招聘考核后,便成了实习的“传呼小姐”。

我们去的是一家军工企业的下属传呼台,在全国有四十多家分台。此前西安分台的传呼小姐,多数都是家境优越的干部子弟,个个都是趾高气扬的大小姐,我们这帮农村姑娘的到来,无疑更让她们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只骄傲的“孔雀”。

自此,台里类似于打扫卫生、爬高踩低、搬拿提扛的脏活、累活,都下派给我们这些实习生。尽管心里也有不公的委屈,可毕竟初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我们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再加上山里女孩的纯真朴实,便默默地咽下那些委屈和心酸,只求能有个好的发展。

在传呼台的那段时光,唯一让我感觉温暖的便是冬至那天,带我实习的师父从家里带来了一盒饺子给我。

师父微笑着拍拍我的肩膀说:“能成为你的师父,也是你我的缘分,你们也真不容易,还这么小就出门了。冬至要吃饺子,吃了饺子不会冻耳朵的,快趁热吃了吧!”

尽管一整天在台里接的电话都是“请呼某某,请他冬至记得吃饺子”,但冬至要吃饺子,在我们老家并没有这个习俗,自然没有太多的感慨。而直到此时此刻,看到师父递过来的这盒饺子时,想着这段时间所遭遇的不公正待遇,方觉得感慨良多,眼泪扑簌簌就掉了下来。

我哽咽着叫了一声“师父”,她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拍拍我的头转身走了。

一刹那,我只觉得一股暖流迅速传遍全身,盯着那盒饺子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然后,把它紧紧抱在怀里,深深地嗅着那浓郁诱人的香味,却一个也舍不得吃。我第一次觉得,这个陌生而冷漠的城市原来也有温情。

我打开饭盒数了数,一共16个饺子,便决定跟我的姐妹们一起分享。下班后,我紧紧地把那盒饺子抱在胸前,一路穿大街过小巷,尽管天气冷得连呼出的气都带着一股白雾,然而,我的内心却有无数温暖的火苗在跳跃。回到宿舍,我把饭盒放在蜂窝煤炉上的开水锅里蒸热了,分给姐妹们一人一个,我自己剩下4个。尽管很多年过去了,甚至在吃过德发长的饺子宴后,我仍然觉得师父送给我的饺子最香。

那天,大家一边吃着饺子,一边七嘴八舌地谈论着台里的事情,都觉得我特别幸运,遇到了一位好师父。

尽管,那年冬天冷得出奇,但因为有了那盒饺子,即使滴水成冰的日子,我亦不再觉得冷瑟,也没有冻坏耳朵。

很快到了春节,我们实习生要留在台里值班,原本望眼欲穿的实习工资,被台里以节前财务已经封账为由而调到年后发,这个消息对于我们来说,无疑是晴天中的一个霹雳,因为,我们都没钱了。

本以为节前能拿到工资,想着参加工作了,我们都不想再问家里要钱,却没想到陷入了这样的危机。那时,老家还没有通电话,写一封信回家再到父母汇款,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而远水终解不了近渴。在这场断粮的危机中,大家决定同舟共济。

于是,大姐提议,把所有的钱放在一起。开始,我们天天吃米线,那时一小碗米线仅需一块钱,每日两顿;后来看看实在不行了,便开始吃油饼、喝开水;四毛钱一个油饼,一天两顿只需八毛钱。

我记得那年的大年除夕,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似乎在诉说着别人的欢愉;而第一次在异乡过年的我们只能吃着油饼喝着白开水,坐在简陋的出租屋里暗暗垂泪。

在那举家团圆的日子,又有谁会在意我们的惆怅和失意。

春节的时候,街上卖小吃的商贩都回家过年了,我们连油饼也吃不上了,大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如何不饿肚子熬到发工资,是我们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最后,还是大姐想到了一个办法:买来挂面放在烧开水的铝锅里煮着吃。一把八毛钱的挂面,够四个人吃,加上盐巴和葱花,一天每个人只需要五毛钱的伙食费。尽管买不起油,可即使是那样的白面条,我们一样吃得津津有味。在那段度日如年的日子里,正是靠着那些面条,我们才勉强支撑到发工资。

今天再回忆起那时的艰难和苦涩,连自己都有点儿佩服我们那时的毅力和坚忍。

拿到工资那天,大姐提议我们下次馆子。于是,每人交了十块钱。我们去了离传呼台不远的一家叫香香大盘鸡的饭店,花了一百块点了十个菜。也许之前太过艰难,所以,对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每个人都吃得小心翼翼而又无比沉默。

对那一顿饭我至今记忆犹新,因此,对香香大盘鸡也有了特殊的感情。那家店虽然几度装修,但招牌却一直不倒,而我现在的家离它极近,也便成了那里的常客。只是每次吃饭时,一回忆起那年某日的场景,心底总荡漾着异样的情愫。

年后,台里的工作又恢复了正常,我们也过了实习期,但我们这群来自大山深处的女孩子,依然是那些骄傲“孔雀”眼里的丑小鸭。

记得有一天台里的卫生间堵了,好像有人把一次性筷子扔进了便池,不知是谁报告台长问题出在我们身上。台长不问青红皂白,竟然把我们几个农村女孩集中到一起,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说我们刚从农村来到城市,生活习惯不好,给大家造成不便,罚我们打扫一个月厕所。

尽管真的不是我们,尽管委屈不服,可是没人敢吱声,因为,在这个地方,台长就是女王。

有一位性格刚烈的女孩据理力争,结果当场被扣了三个月奖金,这一处罚终于引发了我们的集体抗议,我们商量后决定台里不撤销处罚,我们到了上班时间就不去接班。

台长知道了此事,轻蔑地看了我们一眼说:“也不看看你们几斤几两?要想闹事,等你们翅膀硬了再说,谁不想干了可以当场走人,我欢送。”

那一天,有两个忍无可忍的女孩冲动离职,结果台长即刻就批了。

真应了那句话: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我们的现实不但骨感,也消瘦得可怜。

大多数人还是不愿意失去这份工作,毕竟那里凝聚着父母的心血和期望,况且薪水还不低,工作既轻松又体面……

而我们打扫厕所的时间也由一个月变成了三个月。

回到集体租住的民房里,我们尽管也义愤填膺,却别无他法。除了心酸的哭泣,也只能是背地里发发牢骚,因为,我们要生存,我们都是离开了父母保护的小鸡,而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

那一夜,我辗转难眠地一遍遍回想着台长的话:“什么时候,自己的翅膀才能真正硬了?”我第一次开始苦苦思索今后的出路,并一遍遍地问自己,究竟路在何方?

在那一段惨不忍睹的日子里,我们学会了争气,慢慢变得一个比一个努力。努力工作、努力学习,并不断地成长和进步,我们开始适应了城市里快节奏的生活,开始拿台里的优秀员工奖,开始学习城里姑娘的优美仪态和时尚……

尽管后来传呼台很快就不景气了,手机慢慢取代了传呼,我们又一次面临更多新职业上的艰难和选择,姐妹们也像飘散的蒲公英,开始散落在这个城市里的各个行业当中,但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一段异常艰难时光的磨炼,才造就了我们坚忍不拔的心性,我们才有了更多对抗艰难和挫折的信心和勇气,我们才一步步变成了现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