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千年的固执
一阵激昂的战鼓声，河对岸的诺斯卡人一齐呐喊，他们竖起旗帜，十人一组抬着搜刮来的木材、绳索，强行在化冻的河流上搭建起数座浮桥。
一群蛮族掠夺者迫不及待地站了上去，想要赶紧渡河，消灭围墙里的南方人。
边缘一座造在淤泥地基的浮桥极不平稳，难以承载突增的重量，桥面断裂垮塌，然后被河水冲走，失去了支撑的浮桥也因此散架，又有十几个诺斯卡掠夺者掉入水中。
河水承载了来自祖国母亲的怒火，冰冷刺骨的河水将他们的感官瞬间淹没。
围墙上发出一阵嘲弄的笑声，渡河的第一步就难住了诺斯卡人。
河岸对面的诺斯卡军阀愤怒地用铁鞭鞭挞数人。
浮桥被迅速搭建起来，诺斯卡人终究越过河流，像潮水一般凶猛地推进。
皮拉佐很快放弃了计数，除了在露丝契亚的掠夺者港，南方王国的佣兵从没见过如此多蛮族人聚集在一个地方。
这些北佬长着野蛮的脑袋，脖颈下连接着壮硕的人类身体。
还有那些中军压阵的身披重甲的掠夺者冠军勇士，跟他们手里的巨斧比起来，民兵的长矛都显得渺小。
而这群蛮族人浑身充斥着可怕的腐化痕迹，炽热的疫病血液流淌于血管当中，他们一边前进，一边从扭曲的舌头里发出刺耳的咆哮、嘶号和诅咒。
围墙外的所有眼睛中都闪烁着难以压抑的兽性。
佣兵头子深呼吸，试图缓解战鼓般的剧烈心跳，不知道该怎么阻挡这样一支军队，脚下做好一切防御工事的木墙，在这些蛮族人的斧刃下显得脆弱不堪。
皮拉佐环顾四周，凝重的神色出现在在场所有人的脸上。
围攻仍在继续，渡过湍急河道的蛮族人并不急于进攻，淹死了四十多人，大约仅有三百个蛮族掠夺者举盾冲向围墙，稀稀拉拉地挥舞武器，四散着向前推进。
但后方更多的诺斯卡战士并没有参与进攻，包括掠夺者冠军勇士，他们静静站在原地，仿佛置身事外。
“为什么他们的首领没有参与进攻？”沃尔克斯格勒波耶的兄弟不解地说：“为什么他们甚至只派出了这点人？情况不太对劲。”
“他们没有进攻，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没指望一次攻击能成功，”克瓦什说：“这根本不是进攻，这只是一个测试而已。”
萨曼塔夫惊讶地看着下方压迫感十足的三百个掠夺者，“这还只是测试？”
“蛮族人果然提高了警惕，让我们拭目以待吧，”莱昂说：“卡吉索-灰狼也不希望因为攻打一座村庄损失太多人手。”
“蛮族掠夺者，蛮族狂战士，蛮族猎手还有骑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没有看见猛犸巨兽的身影，”克瓦什站在莱昂身后，压抑着情绪，不禁问道：“要下令放他们进入最近射程吗？”
“不，传令所有弓手延迟攻击。”
时间在战争面前流速放缓，一百多个早已拉满弓弦的乌果尔弓手焦急地等待哨塔吹响反击号角，诺斯卡人的先锋前进到离围墙还有一半路程时，守军终于做出了反应。
“让蛮族人付出代价！”
“放箭！”
“自由射击！”
守军的咆哮响彻城头，密集攒射的箭雨倾泻而下，箭矢划出的冰冷寒光笼罩在蛮族先锋身上。
一片惨绝人寰的惨叫声，二十余个掠夺者倒下了，但更多敌人仍在前进，他们发出愤怒地嘶吼，似乎誓要踏着同伴的尸体爬上围墙。
诺斯卡人的先锋纷纷举盾，硬扛着箭雨，毁掉沿途的一切障碍，拒马、鹿角木，本就是为了拖延敌人进军速度，在此刻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冲在最前面的蛮族掠夺者大多都只穿着最简单的皮甲，甚至没有护甲，全靠磨练出的反应躲避箭矢，当他们冲到壕沟前，已经倒下了近七十人。
卡尔尼指挥一段木墙的守军，他感受到了来自凡人的力量，从城垛探出大半个前身，张弓搭箭，对准了一个护甲单薄，拿着两把粗制滥造大斧，两鬓斑白，发狂冲锋的诺斯卡人，松开拉弦的两指。
这二百个冲锋在先的先锋们大多过于年老，几乎全是诺斯卡战帮的“弱者”。
混乱残酷规则之下，弱肉强食，年老诺斯卡人的作用就是用来消耗，然后用命开辟出一条通向围墙的道路。
斯卡文鼠人遇到的无法逾越的两米宽的壕沟，再次横在蛮族人脚下，充当障碍。
好不容易拔出障碍，诺斯卡先锋用力挥舞着手里的武器，向围墙上的守军示威。
然而，弓弩带来的威力和杀伤十分有限，壕沟落满了死者的尸体。
与此同时，一半的先锋已经抵达了围墙前的壕沟，他们望着两米宽的沟壑和底部密集的尖刺犹豫了一会儿。但是后方的掠夺者还在不断涌来，推挤着前排的掠夺者掉入壕沟。
那些不幸掉下去的家伙尖叫着死去了，但是他们的同伴还在前进。
很快，壕沟里就挤满了垂死者，剩余士兵几乎踩着他们的尸体搭建起木梯，越过壕沟，几分钟之后，十四架从河岸搬来的简易木梯横在壕沟上面，充当道路。
二百余个先锋仅剩下不到三十人来到围墙脚下，围墙根部的尖刺又是阻碍，而他们无力再拆除尖刺，最终被弓手一一射杀，尸骸遍地，横尸在破晓降临的库鲁村外。
甚至被几支箭矢穿胸倒地，垂死的蛮族人也在用刺耳的声音，向他们崇拜的黑暗之神发出祈祷，莱昂觉得他们是在祈求邪神最后的恩泽。
混沌邪神怎会青睐无法取悦自己的弱者，哪怕凡世的最强者也只能得到它们的匆匆一瞥。
“主人，先锋勇士悉数战死，他们也扫清了所有阻碍！”军阀的副手费尔巴哈请求进攻。
“为了瘟疫之父的最终作品而死，他们也算没浪费最后一点价值，”诺斯卡军阀哼哼，“命令一半的战帮勇士们，发起总攻，证明给该死的变节巫师看看，没有他的妖法，战帮一举攻克南方人的防御不在话下！”
“你亲自领军，我要你斩下南方人指挥者的头颅，献给我，洗刷被俘虏勇士的耻辱！”
“遵命，我的主人！”费尔巴哈跃跃欲试。
真正的攻势打响了。
壕沟里的垂死者的哀嚎和惨叫声立即被数以百计的后继者们淹没，诺斯卡战帮一半以上的战士投入攻势，超过六百人。中军压阵的精锐掠夺者冠军也派出了三十人，从河岸后面缓慢压上来。
这一次进攻再无阻碍，诺斯卡蛮族用三百条人命堆出的道路，笔直通向村庄围墙，只为催营拔寨。
他们甚至直接碾过自己同族的同胞，视怜悯为耻辱，用脚踩在无能同胞的身上。
他们像是洪水浪潮一样涌来。
库鲁村就像浪潮拍打之下的礁石。
倾泄而下的箭羽再也不能拦截一分蛮族人前进的步伐，冲锋过程中，仅有不到六十人被射杀，更多掠夺者狂呼酣战，来到围墙根下。
莱昂转向身后围墙里，面朝所有人，慷慨激昂地说：“来吧！来吧！基斯里夫的英勇子嗣！永远不向黑暗屈服！永远！”
四百多双热切的眼睛望向他，这个来自万里之外，扛起重担的帝国人。
“来到北境之前，我阅读过许多记载了冰雪国度的典籍，千年前，许多基斯里夫部落生活在无尽的草原上。就像今天一样，这是一个广阔的国度，被混乱的可怕威胁所折磨。”
“基斯里夫人被各种肮脏的敌人所困扰，如果先民们愿意低头臣服，混沌众神就会停止这些攻击。”
莱昂停顿了几秒，环顾着一张张这几日朝夕相处，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庞。
“但基斯里夫人很固执！”
基斯里夫人的内心逐渐被一种冰冷而愤懑的情绪填满了，他们意识到自己正踏上无数战死于邪恶与正义抗争前线的先祖的牺牲道路。
“基斯里夫的先祖固执地拿起武器！固执地反抗！固执地冲向敌人！”
“正如一百八十年前，伟大圣战中面临数十万混沌大军，仍不屈服的普拉格人民！失去了家园，退守基斯里夫城的救国军队！”
“那个同样绝望的时代！虔诚者皇帝陛下与基斯里夫沙皇并肩作战，众志成城，造就基斯里夫之战，帝国与基斯里夫的联军挽救了基斯里夫城，挽救了数百万生灵，挽救了整个旧世界！”
“就像今日这般！我来自威森领，骄傲的马格努斯陛下的故乡！一个帝国人！”
凝视他的四百双眼睛充满激动，甚至狂热。
“今日，我以虔诚者之名起誓，与基斯里夫人共存亡！”莱昂内心被一股振奋的不屈精神填满，他放声大吼：“决不屈服！为了马格努斯陛下！为了帝国！”
“为了沙皇陛下！”
“为了基斯里夫！”
“南方王国永恒不灭！”
守军群情激奋，同仇敌忾，无尽的勇气笼罩他们心中。
皮拉佐的佣兵手下高举手弩。
沃尔克斯格勒波耶的兄弟被帝国人的一席话语，惊得有些失神了。他猛然意识到二人之间根本并不存在被夺权的威胁，只是自己眼光狭隘罢了。
克罗什与翼骑兵们一样，崇敬望着那道身影，他升起了想要追随其后的念头。
“抵近射击！准备近战！”哥萨们的命令随之响起，接下来，每一段木墙都将成为争抢的杀戮场。
“瓦哈尔大门对我们敞开！！！”数十个黑铁勾爪从围墙下方飞到城垛上，几秒之后，每个勾爪的绳索之上挂满了诺斯卡掠夺者们，他们的体魄远比先锋那般老弱更强劲，双手飞快交替，试图将自己拉上城墙。
剩下没有勾爪的蛮族人，尤其蛮族猎手们，取出标枪和飞斧，朝着城垛露头的守卫进行火力压制，二十步以内，飞斧极难控制投掷走向，大多落在城垛上。
但是随着后续一些诺斯卡狩鲸猎手的加入，这群在危险的利爪海深海狩猎杀人鲸鱼的出色猎手，凭借命中率极高的鱼叉标枪就给弓手带来极高威胁。
以至于目标最明显的哨塔上的弓手被蛮族狩鲸猎手死死盯住，不敢还击。
只要有南方人惨叫着被击中，围墙下就会爆发出数道欣喜若狂的呼啸和赞美黑暗众神的颂词。
“砍断钩绳，别让蛮族人爬上来！”一道又一道命令随之下达。
民兵努力地用所有办法来抵抗，朝围墙下扔石头、倾倒烧得滚烫的粪水、几根连接粗麻绳的勾爪被哥萨守卫用力砍断，而断掉的绳子连带下面挂着的人，一同坠在尖桩上，几个掠夺者穿体而死。
守军全力阻止蛮族人登上城垛，却无济于事，砍断一根，又飞上来三根。
守军人手不足、装备短缺的弱点随之暴露出来。
剩下还有些黑铁锁链的勾爪坚硬无比，无法使用那些粗制滥造的战斧或长矛破开。
“弓箭手，后退，后退！”
“撤下围墙！”
“接敌近战！”一道大喝从另一段木墙传来。
渐渐地，一个不留神就有个蛮族人爬上城墙，一名长矛哥萨愤怒地将弯曲的长矛刺向攀登上来的诺斯卡掠夺者，他口咬战斧。
下一秒，锋利矛尖刺穿了蛮族人的脸，将他那张带着狂热和怒火的脸变为错愕和不可思议。
热血喷到了城墙之上，溅了长矛哥萨一脸：“去死吧！蛮族杂碎！”
赶制出来的长矛，做工实在粗糙，仅是一个刺击就炸杆了，长矛哥萨来不及在内心咒骂铁匠，只听锵铛一声，城垛挂上了一支黑铁勾爪。
从下面攀上来的一支重甲手臂拉扯着手臂的主人迅速翻过城垛，一个魁梧的掠夺者冠军勇士出现在哥萨面前，富有经验的哥萨拔出腰间弯刀，在重甲上快速劈砍两下，仅是刮出铁屑与火星。
“南方家畜！”掠夺者冠军勇士手握巨斧刮过一阵疾风斩下，另一个挺矛冲刺的长矛哥萨的半截身子被腰斩劈开了，肠子血淋淋地流了一地，他无比痛苦地挣扎着，“啊啊啊啊————”
“荣耀属于诺斯卡！！！”
首个登城的掠夺者冠军勇士发出宣示自己的战吼，奔向下一个目标，几个掠夺者趁机追随而上，一段木墙沦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