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等待与妙计
长久的寂静，战斗完全止息。
一张激烈厮杀过后，很少有人愿意再开口说话。
等到村庄的民兵打扫好了战场，安顿好了伤员，莱昂从围墙外返回集会大厅时，已经是中午了。
活下来的人们动手在房屋废墟上搭建圆顶帐篷，尚可使用的建筑材料，通通被征收，用于紧急修缮围墙的破损和防御工事的重建，成片的伤员帐篷覆盖着村庄中央的空地，以及石头神殿前。
部分经过短暂休息的哥萨士兵重新拿起武器，站在木墙上，监视北面的动静，提高警惕。
十几个哥萨士兵拉了一辆驼车，他们将插在尸体上的箭羽、弩矢一一拔出，再重新装入箭壶里。
防守战在即，每一支箭都弥足珍贵。
营地内，一些村民为守护村庄的勇士们送上了水和食物，得到许可之后，这些经受了一整夜战争洗礼的基斯里夫战士草草扔下武器，埋头大吃大喝。
莱昂没有食言，大锅里炖煮热腾腾的肉汤，很快就盛到了每个奋力守护家园的勇士的盘子里。
除了劫后余生的胜利喜悦，温热可口的食物无疑是最好的强心针，现在的他们士气高昂。
库鲁村的壕沟几乎被鼠人丢下的尸骸填满，底下的木刺有的串了四五只鼠人，残肢、断臂，有毛生物的血淋淋肠子黏在夯土墙与内壁上，夜晚的寒冷使鲜血冻结在表面，难以铲下。
鼠巨魔破开村庄大门，随之而来的鼠群将小半个村庄淹没，超过二十间房屋被破坏，到处都是它们的尸体，几天前还算干净的街道，当民兵们用火点燃地上的血肉残余物时，地面一块块散发焦臭味道的黑渣滓。
房屋的角落里，有人发出了惊呼，他们见到的只有白骨。
被饥渴奴隶鼠啃食干净的白骨。
他们庆幸昨夜英勇战斗取得了胜利，否则，自己也将成为白骨的一员。
从河岸一直蔓延到壕沟前的二百多步距离，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臭水沟，里面堆叠着粪便和淤泥，还有那些属于斯卡文鼠人的东西，这些必须经过烈火的焚烧。
时间还远不够打扫完毕，北境人们动员了足够多的人手，开始清理，或许村庄需要彻底净化一次，即用大火夷为平地，扫清斯卡文遗留的腐化痕迹，然后再考虑是否重建。
莱昂沉默着朝集会大厅走去。
他注意到一路上人群对自己的敬畏目光，基斯里夫人像对待自己的波耶主人一般。
是啊，能够在鼠巨魔攻破大门的危急关头挺身而出，更是不辱使命，指挥守住了村庄，莱昂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以少抗多，临危不惧，这一仗，一定会在北境传播开来，也将是他在北境的成名之战。
人群中，负有骄傲的翼骑兵连长萨曼塔夫都对他恭敬地鞠躬，海西亚商会的克瓦什，佣兵皮拉佐等人也在。
莱昂露出微笑，在后者的肩膀上用力地拍了两下，勉励道，“干得好！”
“不负翼骑兵之名！”萨曼塔夫自豪说，“一场大胜仗！我衷心佩服您，莱昂大人！”
称谓变了，显然自己昨晚的所作所为，已经给基斯里夫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
“还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勇士们，”一场防御战过后，他需要详细的损失报告，“我需要人员伤亡，还有箭矢消耗的情况。”
“十五人死亡，三十三人不同程度受伤，其中二十八个伤员经过包扎就能重新投入作战。”克瓦什给出了结果，需要细分究竟是民兵、哥萨，还是佣兵护卫，“其中民兵占战死和重伤的绝大多数。”
“总体在可承受范围内，民兵缺乏训练，大多实战经验不足，这一仗过后，他们的战斗力能提高不少。”莱昂点头。
“莱昂先生，我们失去了六成箭支，尤其我一部分手下的手弩严重损坏。”佣兵头子咧嘴道，“我们佣兵打仗，就为了一样东西，弩矢，手弩，招募人手都需要‘那个’。”
说着，皮拉佐右手的三根手指捏在一处，搓了搓。
这家伙居然在这种时候开口要钱，其他基斯里夫人看提利尔佣兵的眼神，多了一分厌恶。
莱昂并不觉得稀奇，佣兵不提要求才奇怪，“我已经和阿塔曼谈妥了，他会在海西亚商会签订的合同基础上，多加四十枚金币。”
“那真再好不过了。”
他的同伴，帝国工程师沃舍尔也得到了优待，击毙了指挥鼠群的暴风鼠，又不惧安危，主动吸引了鼠巨魔的注意力，给莱昂创造了背袭的机会。
此刻沃舍尔躺在石头神殿里的病床，被草药师悉心照料，在服用了安眠草药后沉沉地睡去。
无论男女老幼，村民们都在忙碌着抬尸体，扔进火堆里焚烧。
正午时分，金色的阳光斜射下来，照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
这里非常平静，若不是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焦肉味，人们很难相信这里刚经历过一场战斗。
“莱昂先生，你终于来了，我代表库鲁村里的所有人，向您———”见到莱昂出现，村庄阿塔曼面露赞赏的神色，话到嘴边，却激动的一时间说不出话。
“没时间叙旧了，阿塔曼先生，”莱昂搀扶住穆萨的手臂，“立刻派出游骑兵追踪鼠人的动向，不出意外，它们遭到重创，大概不会再回来袭击一次，诺斯卡战帮尚未现身，危机始终没有结束。”
“都听你的安排，莱昂先生。”老人没有异议。
“我这就安排游骑兵，不要一晚上，肯定会有回报。”翼骑兵连长萨曼塔夫主动请缨，他对追踪探查非常有信心，决定亲自去执行这一危险任务。
“一定注意安全。”
“放心！一切都包在我的身上！”翼骑兵连长右手捶胸，转身就去安排了。
“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尽管提出来，您是拯救库鲁村的英雄，也关乎所有人的安危。”老人见状，主动提出来要帮忙的意思。
他拍案定下来坚守抵抗，当然要无条件支持莱昂的指挥。
“修缮大门，尊敬的阿塔曼，敌人不会给我们足够时间让木匠刨一扇新门，”莱昂毫不避讳地说，“我需要拆除厄孙神殿的大门，动作越快越好。”
周围的基斯里夫人顿时愕然失色，他们纷纷惶恐地劝阻着：
“什么？拆掉厄孙神殿？熊神会诅咒我们的！”
“阿塔曼，这不能答应啊。”
“村子需要伟大之熊的守护.....”
“我们缺少足够坚实的材料，而厄孙神殿的门厚实、坚固，尺寸大小合适，面对即将到来的诺斯卡人，我想这是唯一的选择。”莱昂也意料到了有人会反对，提前将当务之急说出。
不管怎么讲，拆除大门就等于变相拆除厄孙神殿，北境人虔信基斯里夫众神，一些上了年纪的人打心底接受不了这一无疑是冒犯的亵渎举措。
所有人看向阿塔曼穆萨，等待着掌握绝对话语权的长者的抉择。
“没有其他选择了么，集会大厅的门呢，或者是别的房屋。”老人犹豫不决，他一时间陷入两难。
莱昂坚定摇头，其中道理不需要再重复了。
“阿塔曼大人不能拆啊！”
“想想厄孙神殿的牧首，如果我们做了冒犯的举动，他一定会下令用火刑处决拆门的家伙！”
老人的眉头紧锁着，他垂下头，几秒后，缓缓开口，“村里的牧首早就跑了，他没有勇气抵抗蛮族人，以后回不回来，都与我们库鲁村没有关系。”
“村子是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家，我可不会把家园门户敞开着，丢给一群肮脏的杂种入侵者！”老人用拐杖敲打地面，“拆吧！为了我们的库鲁村！”
很快，几个健壮的村民与木匠来到厄孙神殿，一起动手，将神殿三米高的大门拆了下来，两三个目睹这一幕的虔信老人流下眼泪，他们没有开口阻拦。
稍作休整后，整座村庄再次进入紧张备战的状态。
恶爪-斯克里奇的头疼痛不已，身体如同被手下暴风鼠暴打了一顿——当然，没有哪只失心疯的老鼠敢对氏族长动手。
糟糕的是从撤退开始，一直折磨着自己的挫败感。
斯克里奇始终不明白敌人是怎么击败自己的，但事实就是，那个不堪一击的人类村庄的守军，战胜了自己的氏族。
人类村庄前的壕沟、土墙、木墙，似乎根本不会被攻克，一道一道，拦在鼠群面前。
而自己的那帮废物属下，它不想提起，简直就是最佳的酒囊饭袋。
关键是鼠巨魔死了，几乎花光次元石买来的鼠巨魔，它被一个拿着金光闪闪长剑的人类玩意给剁了脑袋。
那位莫德尔氏族的驯兽大师，恐怕也不会轻饶自己，氏族长确信，起码有好几个尖牙氏族的暴风鼠匆匆跑了。
毫无疑问，它们活着回到地狱深坑，自己一定没有好果子吃，一无所获的回去，只怕现在的氏族长位置也保不住。
一定不能让它们活着回去，这是肯定的，关键在于，自己该怎么挽回损失？
在试图攻占人类村庄的过程中，氏族的奴隶鼠、氏族鼠损失惨重，这不能怪在自己头上，都是人类太狡猾！
但没能成功缴获矮人箱子也是事实，只有最恶心的鼠，居心叵测的背叛者才会把这次失败丢锅给自己。
当然，斯克里奇严重怀疑手下垂涎自己的位置很长一段时间，它们很有可能故意做得出这种，无知，而搅乱计划的阴谋。
接下来该怎么做？
假如再去攻打，自己的安全都难以得到保障，村庄里的基斯里夫翼骑兵也一样充满了危险。
翼骑兵只是麻烦之一，而如何搞到矮人箱子则又是一个难题。
一种熟悉的阴郁感涌上心头———磕了太多次元石的后果，诺斯卡军阀赏给自己的次元石很纯，恶爪-斯克里奇的两个黄门牙越磕越觉得脑袋灵光乍现，“yes！yes！”
有了！等诺斯卡的战帮攻上去，混沌军队的实力它是知道的，仅靠巫师的魔法，肯定能攻克人类村庄，那个金光闪闪长剑的人类在，诺斯卡人势必付出不小代价！
斯克里奇蹲在灰狼森林里的石头上，亢奋地搓着脸。
等他们两败俱伤，自己再乘虚————不，不行，现在尖牙氏族的鼠人军队折损过半，即使诺斯卡战帮付出代价拿下村庄，它手下这点鼠辈也不够塞牙缝的。
投诚呢？鼠人的反复无常几乎吃饭喝水般简单。
贯穿针叶林的风变得刺骨，然后完全停止了，斯克里奇感觉彻骨的冰冷，从尾巴一直到脑袋，这不是个好兆头。
雾气升起，填满了那片寂静，长长的山谷，似乎挤满了准备发起攻击的咆哮生物，变成了一个诡异的湖泊，破裂的角和野兽的吼声，在灰色的雾中漂浮，就像死去的树叶。
尖牙氏族的鼠辈们集体陷入沉默，即使是红色盔甲的暴风鼠这样经验丰富的鼠人战士，也感到毛骨悚然。
乌鸦的笑声传到了所有逃窜鼠人的耳朵里。
“森林，森林有古怪！快逃，逃！”恶爪-斯克里奇凭借本能第一个反应过来，冲向森林边缘。
其余的老鼠顿时乱了阵脚，它们在森林的吼声中分不清东南西北，风吹散了氏族长的腺体骚味，辨别不出该往哪里跑。
灰狼森林里的哈格尔巫婆独自站在远处的高大橡树前，如此老迈和丑陋，以至于连野兽都不敢靠近她。
她驼着背，皱纹如同有毒的坚果，佝偻着身躯，破旧的土布衣物披在她弯曲的肩膀上，自然精魄赋予了感知，鼠人的出现冒犯了她，“快跑，肮脏的小老鼠，冒犯了森林的嬷嬷。”
雾中有东西在动，黑暗的，可怕的东西。
“嬷嬷不会放过你。”
斯克里奇四肢一齐趴地狂奔，用它平日最看不上的奴隶鼠的逃跑姿势，很快，森林边缘的浑浊光线出现了，那种嘶哑的声音似乎消失了。
它趴在灰狼森林边缘的最后一棵松树前，大约只有一半的鼠人跟着氏族长逃了出来，它们同样惊魂未定。
森林里传来了低沉熊吼，以及鼠辈的尖锐惨叫。
“大角神啊......”斯克里奇怔在原地。
鼠群拼命地逃走，逃得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