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森林中的巫婆（昨天家附近失火，看热闹，请假一次）
月光满地，隆冬的冷风笼罩着天空，松软的泥土渐渐变得越来越硬，莱昂披着月辉深一步浅一步，遥望着那片松木林，咳嗽一声。
星垂平野的寂寥景色很受阿尔道夫的诗人们钟情，他们称之为感性与灵感交织的地方，但是莱昂无暇欣赏，因为他很快就发现了自然精魄的踪迹。
或者说这就是它的主人故意留下的踪迹，方便莱昂寻找。
黑暗里潜伏着眼睛，背在身后的长剑不利于迅速拔出，他索性斜挎在左侧腰间，右手谨慎地按在剑柄末端。
已经进入灰狼森林的西北部不远了，在这里，来时方向的库鲁村的矮墙，上面微弱火光依稀可见。
沿着一条被人或兽踩出的狩猎小道而行，一定是个大块头，脚掌比一般人大一圈，深深掩埋在泥土里的草芽，证明脚掌的主人躯体颇重。
这不是个好消息，莱昂见过最肥胖的家伙也比不过他，或者说，它。
四季常青的松叶林大多年份久远，一人环抱的粗壮树干，积雪堆积在树梢和枝丫上，留下的是满地的落叶和干枯的枝丫，黑森林之中越发阴沉，杂乱的灌丛和阴森的氛围，深林中不知何种生物的动静，从四面八方压抑着莱昂的神经。
“出现在这么个鬼地方，神神叨叨。”他埋怨一句。
深更半夜钻树林，孤男寡女是追求刺激的情趣，孤身一人，纯粹嫌自己活够了。
选择夜晚离开村子的家伙一定不听话，北境有句谏言，森林里的神秘会惩罚不听话的人。
明月曼娜斯布里逐渐在天穹偏移，洒下更多月辉，时间慢慢过去。
前方有动静。
透过遮蔽视野的灌木丛，十几条幽蓝色的影子漂浮在空中，它们环绕在那个佝偻矮小的身影周围，似乎惧怕，又遵从命令，那身影手里拿着一支长柄木勺，来回搅动坩埚里的东西，一只被藤蔓束缚的麋鹿捆在锅前，似乎是仪式的祭品。
巫婆要施展的咒术，不知是好是坏。
莱昂闻到一股浓郁的，刺鼻的腥臭，掺杂了野生动物的骚气，比起他在塞普里奇击杀的那头纳垢混沌卵，这味道勉强能接受。
此时距离库鲁村已经足够远了，没有帮手，勇敢的猎人也不敢如此深入，莱昂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先开口的好。
第二次犹豫，停下脚步。
好奇心战胜了心底一丝畏惧，他继续向前走去，脚底踩着枯枝，发出清脆的动静，在诡异安静的深林里格外刺耳。
幽蓝色的自然精魄向闯入者飘来，充满恶意的外表和行为，绝非农民们所笃信的友善灵魂那样，它们不欢迎生者，对闯入森林里的人发出尖啸，张牙舞爪。
莱昂的表情隐藏地很好，面不改色，只能看到他一动不动，任由自然精魄朝着自己飞来，闪亮光芒的附魔长剑微微出鞘。
“呃啊————”
怨灵般的自然精魄从空中扑下，它双眼充斥着饥渴，虚无缥缈的爪子即将触碰到闯入者的脸庞，眨眼间，冰冷的弧光一闪即逝，附魔剑锋将影子拦腰切开。
“我来赴约了，森林中的巫婆。”没有得到回应，于是莱昂继续向前，寒冷的空气被大量地吸入肺部，他按耐住被挑衅的冲动，至少自己有一战之力。
佝偻身影仍然在搅动坩埚，对他的到来熟视无睹，也不制止自然精魄向外来者攻击。
攻击的前奏吹响了，一只又一只，不知恐惧的精魄疯狂扑来。
他再举起了利剑，闪烁金色的剑刃径直穿过了空气，如同划过清晨的薄雾，却伴随又一声惨叫，那东西凭空消失了，但周围它的同伴的哭嚎正变得越来越大，一种诡异的紧张感笼罩着莱昂。
环顾四周，看到更多，远超三十个类似的影子在密林上空游弋，它们惨叫着、哭嚎着、呻吟着。
被人鱼肉的滋味非常不好受。
莱昂活动肩膀，昂首对视，“想试探我的身手，它们还不够看！”咆哮震掉了树上积雪。
剑花翻飞，不一会儿，与幽灵的搏斗中获胜，他周围的幽灵就被清扫一空，整个人化作炙热铁砧，幽蓝色的影子是落下的雪花。
但莱昂能仍听到四下传出尖叫和怪异的胡言乱语，这时，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冰冷恐惧突然笼罩全身，几乎与被吸血蝠狼盯住的凝重感，同样强烈。
这个怪物比普通马匹大一倍，有着倾斜的后背，所有的重量都集中在它肌肉发达的前肢上，就像一头奔跑的熊，它的头被残忍地包裹在枯槁白骨里，它的下颚一对脏兮兮的白色獠牙，剑刃一样吐出。
一串冬天的红棕色兽毛和腐烂的树叶沿着它的脖子向下垂，一对空洞眼眶里燃烧青色妖火，充满恶念。
“神圣西格玛至上————”莱昂感觉心脏停止跳动了，刺骨寒冷沿着脊椎向大脑冲击。
显然是巫婆的宠物，一头仅在基斯里夫破旧书籍见过的怪物，林中怪形———灾狼。
站在它身前，凡人一定会双膝跪倒祈求怜悯。
刺耳的，没有人性的嗤笑从野兽坚硬的骨质鼻孔里传出来，它能看到他，从渺小人类的内心深处尖叫的动摇中听到。
兽躯围绕着他缓缓移动，享受狩猎前的恐惧。
凡人总会动摇，恐吓却吓不住一位意志坚定的勇士，他恢复了镇定，“很久没尝到恐惧的滋味，让人讨厌的林中怪物。”
即使巫婆打算和他达成某种交易，她也绝不会出手制止灾狼。
“让我们开始吧！”
“吼——————”
皎洁的月光照耀前进的道路，面对着横扫来的利爪，闪身躲开，莱昂双手执剑，强大的魔法武器感应到主人蓬勃战意，利刃之上闪耀出金色火焰，凶猛地朝着怪物的手臂斩去。
它狂暴攻势，充满戾气与兽性，扑杀不成，锋利的下颚骨刺直直朝着莱昂胸膛处破空而来，其中蕴含力道不亚于棕熊猛拍。
撕拉————
血光斑驳，一人一兽交锋，技巧与野蛮的对抗，自然精魄不得不避之远遁。
与此同时，一个身位的间隙，莱昂的剑狠狠砍进怪物覆盖浓密皮毛的躯体上，如此全力一击，没有以往对抗混沌卵那么干脆利落地切开，巫婆饲养的怪物表皮坚硬如坚石，下一秒，挥来的前肢将他撞退数步。
撑剑稳住身体，啐了血水，骂了一句帝国脏话。
几回合交手，怪物与基斯里夫战士的进攻方式类似，大开大合，直来直往，剧烈喘息中，莱昂莫名有种对战护卫队长克瓦什的错觉。
同样是正面无从突破，克瓦什有个习惯，在攻击时丝毫不注重背后防御，莱昂多次通过这一缺点取得了胜利，那么，眼前这个大家伙.......
扭转手腕，他的脸上冷静而自信，“再来！”
嘶吼声划破长夜，它奔腾扑来。
树影从余光掠过，在急速的前进中，莱昂眯起眼睛，弯下腰，猎豹般敏捷躲过了携带血气的爪子，然后奋力跃起，“喝啊！！”
狼，铜头，铁尾，豆腐腰————震旦古语。
自附魔符文燃烧金色火焰的剑刃斩向灾狼的后腰，不出所料，瞬间没入大半个剑尖，顺势发力，剑刃在他怒吼中撕开了灾狼左臂血肉。
猝不及防的怪物被击中弱点，刺骨的寒风和滚烫的长剑真正地让它受到疼痛，吃痛咆哮，猿猴似的全身收紧，在林地上翻滚一圈，灰头土脸。
莱昂不打算错失良机。
双手横剑胸前，附魔剑刃鸣响，似乎在欢呼雀跃，在黑夜之中犹如一道审判雷霆，无形的威势自他展开，一寸一寸压迫林地里的魔法之风，莱昂速度奇快，远超上一次对决混沌卵。
灾狼被彻底激起凶性，“吼吼吼———”发出痛苦的尖叫。
用另一条完好的腿打向莱昂，像是被铁锤打中了一样，整个人飞了出去。
“还无动于衷！”
双手虎口渗出血丝，但至少他勉强抓住了附魔长剑。
不等他站起来，灾狼再度向他扑了过来，莱昂向一侧翻滚，险而又险地躲开了刺下的前肢利爪。
“该死的巫婆......”心中再无一丝敬意。
剑刃刺穿了怪物没有盔甲保护的下腹，黑色的粘稠液体，从伤口淌出来，沾在皮肤上火燎燎烧得生疼。
硬抗撞来的坚硬骨质头颅，莱昂抄起的烈火长剑，仅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一剑斩下，破开了怪物腹部的皮肉，厄瑞波斯的剑锋已经出现在它的喉咙之前，只需划开，便能彻底终结这头怪物。
“你尽可以这样做。”巫婆嘶哑地说。
她专心忙着制作魔咒，对外界一切充耳不闻。
一刹那的犹豫，他看到灾狼前肢末端长着锋利的钩刺，足以撕开血肉、切断骨骼，虽然没有被击穿，但是莱昂的厚狼皮斗篷被钉在地上，让他一时动弹不得。
左手解开斗篷的扣子，咬紧牙膛发狠，抵住剑柄向上刺去，“瞪大眼睛看着你的宠物死！”
庞大身躯压在莱昂身上，唯一的爪子野狗似的刨动地面，短暂抽搐后，空洞眼眶里的青色妖火消逝，灾狼泯灭了生机，这一林中怪形彻底死了。
汗水打湿了内衬，一场惊心动魄的激战，狩猎者反被猎杀。
过了几分钟，莱昂撑起身体，他的鳞甲沾满了黑色液体，在甲片表面腐蚀般滋滋作响，在灾狼皮毛擦拭长剑血迹，收回鞘中，一步一步走去。
“这个结果，在你意料之中吗？”他问。
“嬷嬷做事情的时候，不要打扰。”巫婆扭头盯了他一眼。
她摸出一只骨刃，手法娴熟地剥开麋鹿的腹腔，裸露出里面血淋淋的鹿的内脏，和刚才莱昂划开灾狼的腹部一样。
她佝偻、矮小，但是莱昂的脸上浓浓地化不开的严肃，施法者都很危险，他不想冒险。
手腕抵着剑柄，静静看着巫婆的动作。
枯槁双手从麋鹿腹腔中取出内脏，血浆不断滴落在地面，她发出低笑，“就要完成了...”
内脏扔进停止旋转的坩埚里，莱昂惊讶地望着那束喷涌出的深蓝色幽光，像是撕开了现实凡世与另一片领域的屏障帷幕，他能看出那个逐渐出现的虚影。
比百年云杉还高的躯体，类人的怪物在直立行走，具备了许多野兽的特征，鹿角、狮鹫爪、狮绒、反曲的蹄腱，周身弥漫黑色的烟雾，宽厚胸膛处的黄褐色琥珀晶石熠熠生辉。
莱昂不是名巫师，他反倒希望于身边能有个巫师帮自己解惑。
理应存在于疯子的幻想中，最疯狂，最不可知晓的魔法造物。
这一夜，是莱昂最多次震惊的一夜，极度不平凡的一夜，甚至身后被他杀死的灾狼，也重新站了起来，跃入森林里消失了。
巫婆转过身，语速缓慢，说话时露出一抹厉色的微笑，“有勇气到森林里来的年轻人，嬷嬷需要你办一件事。”
“这算是我们之间的交易？”莱昂平静道。
他是个务实的人，关键在于看得清现状。
自己绝无可能战胜这个被巫婆召唤出的庞大怪物，哪怕再给自己一百名精锐翼骑兵协助，也毫无胜算，于是把刚才的怨气、愤懑，统统抛之脑后。
“算是交易的一部分，取决于你办得如何。”巫婆拄着木勺，走过来。
北境乌果尔人口中的真正守护者，智慧之女，林中的巫婆，绝非那般慈祥、和蔼的老太太。
丑陋是她的代名词，满脸皱纹，稀疏的白色长发从脑袋垂下，一身破旧且沉重的古老装饰，似乎将她的背压得更低了，那种玻璃般的白色眼睛在盯着他看。
莱昂这才看清那是一柄枯木法杖，顶端亮着符文，继续开口，“我还有个疑问.....”
“没人能和嬷嬷讨价还价，你只有接受。”
“我想向您获知一个尘封已久的印记，答应我，我才能接受，”莱昂口气中的坚定，“这是我此次不远千里前来冰雪国度的目的所在！”
巫婆的皱纹更深了几分，阴黑，以及不该出现在年老之人脸上的凛冽，身后那巨大怪物扬起下颚的长长獠牙，无声长啸。
“你只能接受。”巫婆嘶哑说，“别试图挑衅嬷嬷，森林的怒火不容易平息。”
“好！”他不坚持，松开了紧握剑柄的手。
“我必须知道替你去做什么。”
“北方人来了，嬷嬷要你去杀死其中一个忤逆自然的罪人，”巫婆笑容愈发渗人，她念出一个名字，“库洛-萨帕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