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夜行
皎若玉盘的圆月高悬天穹,夜幕在广袤荒原上徐徐铺开。
官道两旁,枯黄苇草丛挂上细密的冰晶,月光镀上层银白。远处望去,偌大荒原氤氲着柔和的光华。
西边群山林立间,几道身影沿官道飞梭而至,一行四人脚步轻快,眨眼便在密丛丛的苇草中掠过。
领头的少年身披青灰色道衣,腰间别着木剑,群袂翩翩,朔风吹面,却也不受其扰。细细看去,步伐虽轻,每一步却都虚浮于地面,仿佛之间隔着层棉花。
看似身法灵动,实则为御空。
紧随其后的三人身法各有不同,气息虽悠长,但依旧显出几分吃力。
梁邑抬眸打量眼月色,粗略辨别了下方向。
此去宁台县还有一段距离。
宁台位于镇江以北,过了这段宽直的官道,前方不远的岔路口便要走一段崎岖的山路。
徐执事负责的那队弟子,出手比较阔绰,直接唤出飞梭去往宁台县城,这会儿估计已经抵达了。
至于他这队……本可以直接御空一走了之,除了自己以外,其余两人天赋都不差,已经领悟一丝道蕴,御空自然不是难事。
可谁知道又混进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虽然筑基修为没掌握道蕴也实属正常,但放在几人之间,相比之下就显得有些难看了。
又不能把人单独丢在半路上,无奈只好与徐执事兵分两路,一队去县衙交接,另一队则去往云溪镇实地探查。
想到此处,梁邑回眸瞥了眼落在最末端那位名为许戍的宗门公子哥。
对方八成是与许裘沾亲带故,那股子盛气凌人的架子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走到哪都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
不光如此,从见面起,这位许公子毫不掩饰对自己的敌意,逮着机会便要呛上两句,也不知哪里得罪他了。
梁邑暗自留了个心眼。
出门在外,最怕遇到这种人心不齐的情况,尤其此行的危险未知,一切顺利倒还好,万一发生些意外谁知道会不会莫名其妙就给捅了刀子。
所幸自己身上还留了个保命的印信……梁邑将神念探入怀中玉符,引出一缕真元,在指尖掐了道法诀,以便随时祭出纳戒中的那柄炬鲤。
在路上对着道子的印信琢磨了一阵,他很惊喜地发现,如果只从中引出真元,不经由经络运转,照常可以使出些简单的术法。
只不过效果会大打折扣。
核武器直接成了充电宝,但这对他来说已经完全够用了,遇到棘手的情况一般祭出炬鲤即可。实在没办法解决,这不是还有身后三位实打实的筑基修士。
尤其是那公子哥,身上保命的法器符箓绝对少不了,另外两名略低调些的修士,身份也差不到哪去。
左边那位身形修长的黑衣青年,绾髻束发,其上的竹簪镶着墨玉,丰神俊朗,面若冠玉,眉眼间与陆渭清有几分相似。
“陆冶……”
心中琢磨着这个名字,对方的身份显然不言而喻。
陆首座那位不成器的兔崽子。
是否如陆渭清所说那般心性恶劣,梁邑还不能下定论。不过目前看来,对方确实挺寡言的……见面到现在二人也就交谈了寥寥数语。
一路上光听许戍喋喋不休了。
至于右边那位壮士……体魄有如石塔,硬生生将官道占去一半,生得宽肩阔背,偏偏有个文绉绉的姓名……
“姜仪君,你说的那个岔路口到底在哪?不是说半个时辰的脚程吗,都在这官道走了快一个时辰了,你不会瞎指路的吧?”一袭锦袍的公子哥冲着前方喊道。
“昂?”
壮汉转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脚下步伐依旧不减,“骗你做甚?我之前确实只花了半个时辰就到那条小道了,你咋不问问自己为啥不走快些?”
“……”
姜仪君继续瓮声瓮气道:“你要是累了就喊一声,前边不远有间驿亭。”
被戳中痛处的许戍登时闭上嘴,低头默默看路。
………
过了这片广袤荒原,脚下的路又变得崎岖起来。回眸瞥了眼远远落在队伍末尾的许戍,梁邑逐渐放缓了速度。
不多时,官道在远处一分为二。
一条继续往镇江城方向,另一边则是四人此行的目的地:
——云溪镇。
得亏姜仪君这位土生土长的镇江人士,对江陵州一带的地理方位还算熟稔,给四人寻了条去往云溪镇的近路。
若继续由着官道,经由宁台县城再往云溪镇去,走到天亮估计都到不了。
还是御空沿直线走最便捷……梁邑在心底叹息一声,旋即席地而坐,缓缓调息。
这副身躯也就比凡人强上一线,虽然一路上用了【驭风】取巧,但经过这番高强度赶路一折腾,说不疲惫那是假的。
不过相比身躯,梁邑觉得自己也挺心累。
再走个半时辰左右,便是云溪镇地界。
且不说这黑黢黢的天色能不能找到些啥线索,即便真有线索,又该怎么个找法?
挨家挨户搜过去?
那鬼地方初七才刚死的人,这会儿十五月圆夜,离头七也就隔了一天。何况那竹书上还提到满大街漫着血水,他很笃定几天时间宁台官府绝对来不及全部清理干净。
这场面……想想都渗得慌。
抬眸扫了一眼其余三人,似乎对接下来的将要遇到的麻烦都不甚在意。
壮汉愣愣站在原地,仰头望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陆冶则盘膝而坐,阖目平复着气息,对方的气机与自己所修的《衍气法》有些相似,但看不出门道。
至于锦袍公子哥……
对上那道带着几分敌意的目光,梁邑微微一笑,毫无不在意地耸了耸肩。
思来想去,八成是因为西舟渡与许裘那桩旧怨,不过正主都不介意了,你个小辈还在这蹦跶个啥?
梁邑懒得陪对方玩这种过家家似的把戏。
调整好状态,不再去理会许戍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缓缓起身,望了眼高天之上的圆月,轻呼出一口浊气:
“走吧,别在路上耽搁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