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试探（二）
慵懒地倚在真皮沙发的靠椅上，魏铭的双手自然的交叠：“我想，既然你们让我来到这里面对面的谈话。那么，你们必然对我的事有一定的了解，不是吗？”
苏恩曦没有开口，只是自顾自的唤来侍者，点了一杯加糖加奶的蓝山咖啡。
魏铭也只是笑了笑，他明白对方的想法——这场所谓的“谈判”，到目前为止节奏太快了，而且还牢牢掌握在魏铭手中。
这，无疑是非常不利的。
这种节奏也许完全不在她们的预估范围之内，亦或者说，打从一开始她们就没有被魏铭“逼宫”的心理准备。
当然，不可能全然没有。
魏铭偷偷地打量着苏恩曦，试图看出些什么。
扪心自问，如果魏铭是苏恩曦，那他一定会在谈判发生之前便预估好所有的可能。
并且，他还将依照这些可能性的概率，做出极为缜密的应对计划和备用计划，就像DC漫画宇宙之中的狂笑之蝠。
苏恩曦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的茫然或者不知所措。白皙的手指轻捻着咖啡勺，在白色镶金边的骨瓷杯中旋转，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魏铭观察无果，便将视线转向一旁的酒德麻衣。
这位有些清冷的女孩，仿佛对魏铭和苏恩曦的谈判提不起一丝兴趣。
她只是单手托腮，静静地看着魏铭。
但魏铭并不觉得她是在看自己，只觉得她是在透过自己看着别的什么人。
那种直勾勾的眼神，就好像见到小三的正妻一般。脸上明晃晃地刻着“老娘倒是要看看，你这个下贱的狐狸精究竟有什么样的花招”。
魏铭不甚清楚，酒德麻衣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敌意”从何而来。
亦或者说，她到底对自己好奇什么？又想要在自己这里探求到什么？
但就目前的局势而言，酒德麻衣充其量只是惑人心弦的一颗棋子。
就像在KTV之类的场合谈合作，对方多半会拍拍双手道：“姑娘们，该你们上场了”一般。
虽然魏铭不是很清楚鸿门宴究竟是怎样的一番景象，但若不出意外，霸王项羽的宠妻虞姬大抵是自始至终都在的。
这便是谈判中的另一个小技巧：一方面用以说明自己的诚意，彰显自己的力量。
另一方面，或许更接近于一种测试——毕竟没有任何一个所谓的“大哥”，希望自己的小弟每天夜里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嫂子”。
魏铭并不确定面前的两个女孩和所谓“老板”的关系，但就当下的情况而言，显然多考虑一些始终是没什么错误的。
苏恩曦轻抿了一口杯中的蓝山，微不可察地观察着魏铭。
据她对魏铭的了解，大概可以侧写出一个极度孤傲、极端缺乏安全感的人格画像。
其实，自始至终，苏恩曦又何尝不是在试探魏铭呢？
对方能够答应见面，显然是清楚自己已经对他有了相应的了解的。
就像初中时女生邀请男生去家里做客——这是一种默契，一种所谓的心照不宣。
但魏铭并没有对这种所谓的“心照不宣”有什么回应，就像女孩想邀请男生到她的卧室里坐坐，男孩只是柳下惠地说：“不了，还是麻烦你帮我倒杯水呗？”
归根结底，魏铭是那种极其孤独的人。
他注定很难相信他人给予的善意和好感，他这样的人并不是无情，只是因为太害怕受伤，于是索性把自己的柔软藏起来。
就像太宰治在书中写到的“胆小鬼连幸福都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
面前的男孩，毫无疑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
他惧怕陌生人的善意，不单单只是所谓的善意，更惧怕掩藏在善意之下的目的。
苏恩曦打量着男孩，在心中默默叹息：“如果你要是真的那般无情，大概就不需要我们去高架桥找你了吧……”
蓝山在咖啡杯中渐渐变冷，随着最后一缕烟气彻底消散，苏恩曦开口道：“你刚才说我们对你很了解？为什么？”
魏铭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这个问题不是应该问你们自己吗？”
其实魏铭很清楚，苏恩曦想要的答案不是这个。
苏恩曦想要问的是：为什么魏铭会觉得她们很了解自己。
而魏铭的回答却是：你们自己知道为什么要来了解我。
其实细细思量，魏铭和苏恩曦的对话也十分有趣。有一种，恋爱中的小情侣互相之间打太极的感觉。
或许，超前一些解释就是《天才们的恋爱头脑战——辉夜大小姐想让我告白》。
不过，无论是对魏铭而言还是对苏恩曦而言，他俩多多少少是对对方提不起兴趣的。
没有人会希望和一个性转的自己一起搭伙去过下半辈子。虽然这样的确有可能成为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你只需要一个眼神，我便能懂。
但实际上，爱情是建立在秘密的基础之上。
两个过于相似、过于接近的人也许能成为很好的合作伙伴或者战友，但他们注定不能成为恋人——没有人喜欢在感情中被他人肆意窥探。
苏恩曦很清楚对方的逻辑，因为如果是她，她也会这般胡搅蛮缠。
这在本质上其实和街头打架的王八拳没什么区别。你只需舞的对面神魂颠倒，看不清你在做什么，便可以一拳将他打成熊猫。
于是只得在心中暗自感叹：“老板也真是的，尽给我们安排麻烦活儿……”
虽然苏恩曦的怨念已经到达了即刻爆炸的地步，但她还是耐着性子陪魏铭打太极：“问我们自己？”
这其实也算是谈判中的小手段了：用问题回答问题。
既不会显得冒昧或者冷场，又可以将皮球踢回去，拿到此次谈判的话语主动权。
魏铭轻揉着太阳穴，心道：“大姐你耐心可真好，好像我看不出来你们只是打工仔一样。为什么要如此拼命呢？难不成你们公司月薪三万带五险一金带法定节假日休假不调休还包旅游机票？”
“呼……”轻吁了一口气，魏铭有些疲惫的瘫坐在沙发里：“太累了，算了，你还是直说吧！找我到底要我干什么？”
苏恩曦的嘴角难以控制的抽了抽，亏她一开始以为魏铭是和自己一个类型的人。
现如今看来，魏铭的性格明显比自己恶劣成百上千倍！
故意做出一副卸下防备的样子，实际上言语之中还是拐着弯的打擦边球！这种所谓的“聪明人”……
苏恩曦搜肚刮肠地想着痛骂魏铭的词汇：这样所谓的“聪明人”，真鸡儿讨厌！
“不行不行，还不能打他，这是老板指命点姓要找到的人……”
苏恩曦在心中反复默念：“我不和小孩子计较……我不和小孩子计较……”
随后笑眯眯地看着魏铭，开口回答道：“其实呀，我们是来找你帮忙做个小小的社会调查的。就只有几道十分浅显的题目，你只需要回答完就好啦~”
魏铭直起身来，满脸狐疑：“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苏恩曦信誓旦旦的回答道。
“就只是几道普通的问题？”魏铭显得更加疑惑了。
“就只是几道简单的问题！”苏恩曦的话语中似乎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们……”魏铭打量了一番酒德麻衣，又打量了一番苏恩曦：“你们……脑子怕不是坏的吧？！”
酒德麻衣斜睨了一眼魏铭，眼神之中似乎透露出“你在多啰嗦一句，我就把你剁了”的莫名气势。
作为有名的“一级退堂鼓”表演家，魏铭很有分寸的没有继续撩拨对面看起来非常不妙的苏恩曦。
“好吧……”魏铭摊了摊手：“随你们咯……”
“呼……”苏恩曦长叹一口气。
没办法，这就是当代第三产业的现状——客户是老板的亲爹，老板是基层员工的皇帝。
皇帝都发话了，她们这些做“丫鬟”的又岂能多言？
“好的，那么……”苏恩曦从身后摸出了一沓稿纸：“第一个问题：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超能力的存在吗？”
魏铭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挑了挑，心道：“果然……”
随后一脸正色道：“不清楚，但大抵还是有的罢。比如日本杜王町友善的居民们，再比如那不勒斯有名的黑帮组织——“热情”……就算再退一万步，在中国古代不是也有拿着龟壳摇的半仙嘛~”
苏恩曦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也不知是因为无语还是气愤：“好的，下一个问题：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吗？”
“有神？什么有神？”魏铭装出一脸疑惑的样子：“是某个知名作家写的小说吗？主角是神人混血，瞳孔还是异色瞳那种？”
酒德麻衣盯着魏铭，似乎不是很明白——先前勉强还算配合的男孩为何突然间如此脱线。
“最后一个问题”像验证了什么猜想般，苏恩曦语调变得极为平缓：“你愿意加入我们的事业吗？不单单为了你，也为了你的发小……”
听着面前女孩信誓旦旦地，宛如宣言一般的话语，魏铭突然笑了，笑的无比开心：“到头来还是你先忍不住了啊~看来，这场游戏是你输咯，苏恩曦女士~”
看着面前男孩的反应，苏恩曦不自觉的蹙了蹙眉。
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甚至想过魏铭突然暴起掐住她的脖子。却独独没有想过这种可能——这种魏铭坦然接受的可能。
“很疑惑对吗?”魏铭的身体彻底松弛下来，不再是先前那般惺惺作态，而是切切实实地将身子摊在沙发上。
“其实，打从一开始我就明白了你们的目的。”魏铭顿了顿，观察着酒德麻衣和苏恩曦的表情——她们没有丝毫的惊讶、意外：“看来，对我的了解还是蛮透彻的。”
魏铭伸了伸懒腰：“我这个人其实是有点相信所谓的【命运】，但我并不觉得命运会将一切安排的这般凑巧。”
双手交叉，轻托着自己的下颌：“为什么你们能够在我遇险后及时的找到我？如果是从一开始便在关注我，那定然不可能让我独自一人去面对未知的风险，不是吗？”
酒德麻衣和苏恩曦面面相觑，她们确实是在之后才注意到魏铭的。
“福尔摩斯曾说过‘排除一切的不可能，剩下的一个哪怕再荒谬也是答案’”魏铭死死地盯着苏恩曦和酒德麻衣，只一瞬之间，透明的空气领域展开，将三人包裹其中。
而魏铭，他的手上早已握住了一把锋利的餐刀：“其实，自始至终你们观察的对象都不是我，而是与我同行的楚子航！”
银白色的刀刃泛着光，紧贴着苏恩曦的咽喉，魏铭冷冷地开口：“现在，友好的“谈判”时间结束了。我问，你答，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暗中观察、监视楚子航？”
苏恩曦向酒德麻衣递过一个安心的眼神，牛头不对马嘴似的开口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生物——龙，它们曾奴役了人类数百个世纪之久。而后，人类盗取了龙类的能力，创造出半人半龙的“怪物”——混血种。”
“混血种往往拥有极为强大的力量，为了防止他们走上歧途，各个国家的“混血种组织”都会对其进行观察。”苏恩曦直视着魏铭的双眼：“如果有混血种失控，迎来的将是抹杀！”
“所以，你们暗中观察、监视楚子航，其实是对他的一种保护？”魏铭不屑地笑出声来：“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不需要相信我们”酒德麻衣开口道：“你只需要问问自己的内心。”
魏铭轻叹了一口气，抛掉了手中的利刃：“说的没错，如果你们真的不安好心，完全没有救我的必要，更没有通知他的必要。”
他直视着酒德麻衣的双眼：“毕竟，相较于同时得罪两个混血种。耐心的将其分化，而后一个个的抹杀。这样似乎更为轻松，不是吗？”
见魏铭老老实实地坐回沙发，酒德麻衣和苏恩曦也是放下心来。
毕竟，按照老板的计划，面前的少年极有可能成为她们未来的同伙。
她们可不希望，成天和一个惦记着要杀掉自己的疯子展开合作。
“在详细讨论合作问题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苏恩曦开口道：“你的能力，亦或者说，你的言灵是什么？”
魏铭直视着苏恩曦的瞳孔，无比真诚地说道：“无尘之地，它叫无尘之地。那么，现在的我，应该能够取得你充分的信任了吧……苏恩曦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