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女扮男装露馅后,荣亲王沦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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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国丧之乱

退朝后季安和陈续走在人潮后,大雾弥漫的天空又飘起了片片飞雪。

“宋都督怎么会突然帮路典?”陈续问出心中疑惑,自胥御皇帝登基后,宋益年已不大理朝事,今日出头,一定有原因。

“世人皆有所求,有所求便有所惧。”季安遥看着前方金碧辉煌的皇城。

对于权势已至顶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宋益年来说,只要不动摇自身利益,天下如何混乱都和他没有关系。

那孙衡包括孙太后为了纪学各种运作,他也只装作看不见。

宋氏子弟,不靠纪学一样能够占据景朝半壁江山,甚至,景朝亡了,他们宋氏一样能够千秋万代。

他唯独担心一个人,深宫中的独女宋贵妃。

所以,她才会提点路典去拜访宋贵妃,宋贵妃害怕就等于宋益年害怕。

陈续若有所思,隐隐猜到了几分。

“你办得不错,利用路典借刀杀人,把我们大理寺成功摘了出去。”他不得不承认,季安这个人,多智如妖,他微叹一身,提醒她:“有件事你要注意,纪如晦一死,氏族之间难以平衡,我们这些新贵若是想要长久,万万不能再趟他们的浑水了。”

陈续低声道,“你死了没关系,不能拖老子下水。”他前半句听起来还像是人话,后半句简直就是从乌鸦嘴里吐出来的。

季安低头浅笑,“大人放心,下官知道。”

“你知道个屁,年后和孙清歌的婚事,你想清楚了没。”陈续停下脚步,站在汉白玉台阶上,腊月寒风凛冽,刮得人生疼。

“你难不成还真打算做那位的女婿?”他又道。

“真是,”陈续见季安没有出声,半个脑壳都疼了起来:“你要是嫁给孙家,皇帝第一个革你的职。”

季安对那句‘嫁给孙家’颇有微词,“三年前这桩婚事本就是他们世家极力促成,能拖这么久已是不易。”

陈续也知道其中缘由,“你也怪倒霉,顶着连中三元的状元帽还要受制于人,嫁个人还是天子眼中钉。”

季安实在听不下去,纠正他:“是娶,不是嫁。”

“有什么区别,你难道还敢在那位面前逞一家之主的气派?”

想想也是,前有路明后有蔡锵,他们孙家的女人,不是好娶的。

两人正说着,成三一路小跑着追过来,低声道,“大人,孙太师在前方。”

两人互视一眼,季安先行走了过去。

孙衡坐在马车上,掀起一角帘帐,年迈的眼中满是疲惫,“清歌催了你几次,怎么不去府里见见她?”

季安颔首,“近日公务缠身,抽不出时间。”

孙衡一声冷哼,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可有法子救路明?”

“路明之死无关紧要。”季安道。

“你发什么疯?”孙衡还未说话,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孙清彤竟扬起马鞭,马鞭在空中挥舞,差一点就要打在季安身上。

成三瞪着铜铃一般的眼睛护在季安身前,肩膀微微颤抖。

季安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成三退下。

“太师大人,下官还有公务,就不多陪了。”说罢季安拱手作揖,径直扬长而去。

“父亲!你看看他嚣张的样子!”孙清彤怒气冲冲,恨不得立刻抓住季安痛打一顿。

“够了!他说得对。一个路明无足轻重。”孙衡明白其中厉害,转而问道,“慰问路明的人现在过去了吗?”

孙清彤眼神狠辣,“父亲放心,保证让他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敢说。”

孙衡点点头,“宫里有信吗?”

孙清彤摇摇头,疑惑道,“没有,宫中突然闹贼,戒备森严,围得跟个铁通一样。”

孙衡气极而笑,“蠢货!你但凡有季其莫一半聪慧就好了!”他放下帘帐,没好气道。

孙清彤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地挠头。

“愣着干什么!纪如晦死了,他的家人还没死!纪学子弟还日日夜夜抱着他的棺木哭,你要是闲,就带着银两多跑两趟!”孙衡见他木头一样杵在眼前,说一句办一句,不说绝对不做,气得吹胡子瞪眼。

好不容易弄死了纪如晦,纪学他势在必得。

谁也拦不住,皇帝也不行。

孙衡闭上眼睛,恶狠狠地想到。

至于宋益年早朝上的突然发难,八成还是宫里那个下不出蛋的废物女儿拈酸吃醋,惹怒了宋贵妃。

孙衡眼皮抖动,寻思着过几日等宋益年气消了,还是亲自上门拜访一趟的好。

他毕竟手握军权,又是北方权贵之首。

能拉拢绝不能撕破脸。

想到此,孙衡松了一口气,安心地回府歇息。

却不知道几天后,宋益年会提起长刀,当众去砍他的宝贝儿子。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纪如晦的头七。

这天,正好是他的国丧之礼。

无论胥御皇帝再怎么厌恨纪学,该给他的荣誉,一分也不少。不仅赐纪如晦号谥号为忠,配国丧之礼,封纪如晦夫人一品诰命,纪如晦独女为静安郡主,另加追纪氏祠堂百年望族丰碑,大赦天下。

为了彰显皇恩晃荡,稳定氏族,胥御皇帝一并封了孙衡嫡次女孙清歌为昭恩郡主,宋益年嫡孙女宋思思为秋月郡主。纪如晦国丧一事全权交给为了在纪学子弟面前邀功的孙清彤操办,并由礼部协助。

京郊燕山山脚。

寅时。

天幕漆黑,凛冽寒风四起。

季安身穿官服立在皇帐内,一帘之隔的胥御皇帝符承正在更衣。

“孙少爷准备得差不多了,卯时一到就可下葬。”季安道,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冽,仔细听时却能在清冽中辨出一丝细微的抖动。

季安掐着手心,努力抑制浑身上下沸腾的兴奋。

她等这一天很久了。

无数个夜晚她从噩梦中醒来。梦中血红一片,成千上万的尸体横躺在汉水渠边。父亲拖着一条残缺的断腿满脸血泪,母亲抱着断头的哥哥姐姐。无数的尖叫,无数的嘶吼响彻云霄。

现在,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胥御皇帝掀帘而出,看着满脸倦容的季安,“又熬夜了?”他状似随意地问道。

季安苦笑:“前几日一直在审理路明的案子,那路明竟然是个巨鼠,光是雪花银就从府里搜出来几千万两。”

符承展开手臂,任由宫女为他穿衣:“不奇怪,路明一向喜贪,他口供录得怎么样?”

“和陛下所料一样,那天夜里路明先我一步去了大理寺石室,以老师亲人相要挟。”季安在符承面前并未隐瞒自己去过石室的事,即便她不说,他也会知道,还不如坦荡一些。

“纪如晦口中的字条呢?”

“也是路明的亲笔。”季安道。

胥御皇帝符承点点头,转身交代朱总管,“天气寒冷,宋贵妃身子弱,你去给她送一碗驱寒汤,等会儿国丧礼起,就让她安生呆在账中歇息罢。”

朱总管低头应下,待端着一驱寒汤走进不远处宋贵妃的皇帐时,正巧听到了里头的说话声音。

“皇上也真是的,明知道你怀了龙胎,还让你随行,这山路难走,天气又寒冷,娘娘怎么受得了。”说话的是宋贵妃的生母宋母。

“娘,皇上昨日就说了,准臣妾在山下休息,不必上山。”宋贵妃难掩喜悦。

“阿弥陀佛,娘放心了。”半晌,宋贵妃母亲又问道,“那位可要前往?”

“她?管她作甚,晦气。”宋贵妃摆弄了两把指甲,不屑道。

朱总管听了几句,才笑眯眯地请安送汤。

“娘娘,这是陛下特意为娘娘准备的驱寒汤。”他恭敬道。

宋母接下汤碗,示意身边婢女拿银簪试毒,待看那银簪完好无损,方松了一口气,递给宋贵妃,“娘娘趁热喝。”

“有劳朱总管了。”宋母又客客气气地递给朱总管一袋金豆子。

朱总管乐得合不拢嘴,“奴才谢过娘娘,谢过夫人。”

卯时。

天高云远。

礼部钟响。

胥御皇帝携孙贵妃及众妃嫔,身率百官,浩浩荡荡地走上燕山。

季安位于人群末端,看向远处被几十个身强体壮的太监高抬起的棺椁,那里面,装着害死了她全族一百余人的纪如晦。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罩着白色丧衣的官服下指甲深深陷进手心。死了一个纪如晦怎么够呢?季安盯着棺椁后哭成泪人的纪氏后人,他们也要死,必须死。

哪怕那里面有她叫了三年师娘的纪夫人,和视她如亲人的纪家子女。

季安的目光又落在纪夫人身边的小女孩身上。

那是纪如晦唯一的女儿,纪苍蓝。

二十年前,她的姐姐被人乱刀砍碎时应该和她差不多大。

季安至今还记得十岁时,照顾自己的成爷爷临终前紧紧抓着她的手,瞪大眼睛死死地看着她。

“杀了纪如晦!”

“他害死了老爷全家!”

“他为了夺权,下令屠村!”

季安忽觉脸上一凉,她以为是下雪了,没想到竟然是一滴泪。

“节哀。”符言绕开仪仗队伍走过来时恰好看到季安脸上的眼泪,心中微痛。

季安避开他的视线,抬手抹去了脸上的水光,“多谢。”

“你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平心而论,若是老爷子走了,符言刚想到此,心口便痛得难以呼吸,他轻吸一口气我:“没事的。”

小倒霉蛋。

看在你比我还可怜的份上,我不介意保护你。

符言心中想到。

他的视线向前,落在了一身龙袍气势威严的皇兄符承身上。

小时候,他明明是个慈善友爱的好哥哥,谁知十年时光蹉跎,竟会让一个人变成这样。

无情无义,嗜血残忍。

残害手足,滥杀忠臣。

离开嘉峪关那天老爷子曾交代,回京后保命要紧,千万不要展露锋芒。

其实符承不知道,他根本不需要猜忌自己。

因为他对他绝对忠诚。

可惜他不信。

他从来不信。

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喊浪潮一般涌了出来,符言听在耳边,悲在心中。

以至于当纪如晦的尸体从梓棺中滚落出来的时候,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季安指着半山腰不断滚落的白色尸裹,艰难地道,“那是什么?”

符言顺着视线看过去,脸色骤变。

再回神时仪仗队伍已乱成了一锅粥。

纪夫人吓得当场昏厥,纪氏亲族躲避不及被巨大的棺椁砸得头破血流倒地不起。

百官乱如牛毛,有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有乱喊救驾导致世家子弟分辨不清以为来了刺客,瞬间将宋益年和孙衡给围了起来,更多的是迈着不伶俐的腿要去抢救还在朝山下滚落的纪如晦的尸身的。

终于有人看清尸裹,大叫道,“是老师!老师掉出来了!”

他一言语,队伍最后不明情况的纪学子弟疯了一般黑压压往山上跑,“老师!快救老师!”

“师娘晕了!快叫太医!”

“师妹受伤了!师妹受伤了!”

被密密麻麻的人群挤到道路一旁的符言难以置信地看着季安,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怎么会这样!”

季安寒风中的脸僵硬无比,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这,难道是报应?

符言见季安抬步要走,慌乱之下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臂,厉声道:“先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