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欲加罪
时隔六日,年汀兰后背的鞭痕,已经开始慢慢结痂,日头渐盛,屋内越发闷热起来。
“汀儿怕是还在午休,你先在外头等等,别的惊了她。”
年汀兰闺房外头,年夫人何木珍,与侯爷年寻一同回了府,夫妇二人,第一时间便是来瞧那个小女儿,日日记挂着,总归要看了眼,才能放心。
年寻眉头一皱,“莫不是她还在与我生气?”
“气到不至于,打小你就惯着她,如今脾气大了些,也是正常。”
年夫人言下之意,如今他受此待遇,那也是他自作自受。
人是他惯的,事儿也是他做出来的,也是怨不得别人。
年寻半月前,将年汀兰痛打一顿,下了死令,不许柳中和再过侯府院子里来,此二事,自然是惹恼了年汀兰。
第二日,便接了令,前往临县部署军防,好容易交了差,一回府听人说小女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心疼不已,倒也顾不得长者威严,直奔年汀兰的闺房。
“吱呀”一声,年夫人还未来得及推,门却朝着里头开了。
年汀兰一听见父亲的声音,便飞速的穿了衣衫,也顾不得发丝凌乱,心里半分紧张,半分后怕,开了门,真真切切瞧见了他,眼眶里一阵热。
“怎么这样便跑出来了?伤口才好,别的着了风……”年夫人还在絮絮叨叨,瞧着年汀兰眼泪汪汪的盯着她父亲,担心她又闹起来。“汀儿,你父亲才回府,便来瞧你了!你可别……”再任性!
话还未说完,却瞧着年汀兰猛的扑到她父亲怀中,也不说话,弄得年寻也是满脸诧异。
夫妇二人相视一眼,都不知道年汀兰这是意欲何为?
“汀儿?”
年寻轻轻喊了声,自从年汀兰长大,她已经许久未曾与年寻这般亲近。
年汀兰听见父亲的声音,更是哭的厉害,“父亲,父亲!”
没有人能够理解年汀兰的心情,若说醒来见到母亲,不敢相信。那么,时隔多日,父亲一如之前一样,回府第一件事儿,便是来瞧她。
才让年汀兰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属于她的一切美好,都回来了。
年汀兰虽娇纵,但,毕竟是将门女儿,向来性情高傲,流血流汗,不流泪,与她兄长,别无二异。
可如今,年汀兰哭得年寻,心都快碎了,这可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疙瘩,
父女二人还未坐定,年寻便颇为为难的开了口,“孩子,你,若是当真要嫁那竖子,为父由着你便是,你可莫要再哭了。”
一听父亲这话,年汀兰好容易才控制下来的心绪,这个时候,竟是再一次奔溃。
当初的她,究竟是有多么的混账?
父亲金戈铁马,年家军治军铁血手腕,偏偏这个铁血将军,在自己面前又是这般无奈。
父亲对自己的宠爱,过去全然未当一回事,若不是自己经历了一遭,怕是这一生,还是不懂父亲心血。
年汀兰又哭又笑,“父亲说过,我这娇生惯养的,若是当真与那书生在一起,吃得了多少苦楚?”
自家女儿这番模样,弄得年寻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孩子,你,莫要怨父亲,父亲并非是想要将你交由皇家摆布,若是皇家指的人,不是品行端正的,父亲也是会阻止。”
年寻是个粗人,行军打仗,是洒脱利落惯了,看着女儿又哭又笑,一时间,全然摸不到头脑,不知从何安慰,便只能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一旁的何木珍却是拍了拍年寻,“侯爷,这可是京都,虽说在自己府上,可也小心隔墙有耳,该说的,不该说的,侯爷还是该有些分寸。”
年寻长年行军在外,比不得何木珍经年在家,这京都里啊,因为一句话,引人猜忌的事儿可不少。
这平战侯府,如今军功赫赫,说话行事,自是该更加低调一些。
年汀兰躺在床上,听着年寻这话,再次感动的扑到年寻怀里。“爹爹!”
一家三口还未来得及过多温存,敲门声便响了,进来的,自然是已经等了许久的二婶,程淑。
“侯爷,夫人!”
“弟妹,你也来看汀儿?有心了,有心了!”
年寻热络的与程淑客套,年汀兰却是自打她一进门,便瞧见她通红的眼眶。何木珍自然也是瞧见了的,都是习惯了这场景,哪一回,平战侯回来的时候,她不过来寻点事儿呢?
程淑不由分说,跪在地上,带着哭腔“侯爷,求求侯爷,助一助,我院子里的朱三吧”
来了,年汀兰冷眼看着,程淑的演技,仍旧是那般好,那眼泪说来便来。
年寻眉头微皱,“弟妹,你院子里怎么了?”
自打年寻的弟弟与他出征战死,程淑三娘母,一直都是他们在照料。
何木珍也是眉头微皱,程淑此人,平日里看着是人畜无害的,但总归在年寻回府的时候,总能找些事儿来。就拿柳中和与年汀兰的事儿来说,若不是她从中撮合,年汀兰也不至于非柳中和不可。这事儿早不发晚不发,偏偏就在年寻回府的时候,被人发现。
索性在女儿婚事上,年寻是看得真切,柳中和并非良人。
柳中和此人,才华斐然是真,但自尊心太强,一心想着要往上爬,此人有进取心,但行路不正,只怕早晚翻身。程淑哭哭啼啼的说了她院子里几人,想要预支月银,但是被卫玲珑推拒之事,院子里的人,都在松懈不做事,说是她这个主子不是正经主子,做不得主。
年汀兰听着这一番话,好一张添油加醋的利嘴,若不是年汀兰早知道她这副面孔,怕是也会被她蒙蔽了。
年寻越听,这脸色是越沉的厉害,卫玲珑初次掌家,便出现苛待二婶之事,对年寻来说,这是大忌。
“夫人,此事,你可晓得?”年寻黑着脸问,何木珍也是神色凝重,程淑她是了解的,卫玲珑是自己儿媳妇,自然也是深知其为人。
“侯爷,将玲珑唤过来问一问,咱们且听听她如何说”
何木珍向来智慧,总不至于听人一面之词吧?
年汀兰一言不发,不着痕迹的观察着程淑,心中阵阵冷笑,二婶啊二婶,这可是你自己要招惹上来了,我还未来寻你的麻烦,你却偏偏要自己撞上来。你想要搅和的我家鸡犬不宁,我自然也要让你知道,这年家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卫玲珑来的时候,怀里一如既往是抱着年皓轩,要说这府里,年寻对二房歉疚,对年汀兰溺爱,对年皓轩,却是希望。
年皓轩未满周岁,却正是在学步的时候,由卫玲珑牵着,跌跌撞撞跑到年寻面前,给了年寻一个大大的亲亲。
也就是这个年家嫡孙的一个亲亲,年寻的气便已经消了大半,逗弄了年皓轩片刻,程淑便阴恻恻地说了句,“我家安儿年后娶亲,若是我夫君在世,不过小两年,他也快要当爷爷了吧?”
一句话打破了一家天伦,年寻脸色渐渐变冷,放下手中的年皓轩,陷入伤感之中。
也想起了程淑的“委屈”,便正着脸询问卫玲珑,“你二婶院子里的事儿,可是当真?”
卫玲珑眉眼一跳,抬起头来,不由得看了眼年汀兰,瞧见她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才故作疑惑,“父亲,说的是何事?”
年寻脸色一烂,重重的叹了口气,“你说!”年寻指了指何木珍。
何木珍瞧了瞧卫玲珑,还未开口,却先走到她面前,牵着她的手,“好孩子,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二婶院子那几个要提前预支月银的奴才,这事儿,你是如何处置的?”
何木珍是看得明白的,家里的人,是个什么模样,她是清清楚楚,该维护的,她自然是要维护。
总不能白白的,给人欺负了。
卫玲珑睁大了眼,满脸的诧异,瞧了瞧程淑,又一脸委屈的看了看年侯与何木珍,“父亲,母亲,因着媳妇初次持家,故而面上是不愿意应承了预支银子这事儿的,只为着是二婶院子里的人,媳妇知道二婶不易,故而是贴了自己的银子,送去了二婶院子里的。只想着,给二婶留着些脸面,这样二婶也好管教下头的人。”
卫玲珑这话说的是周周道道,程淑却是气着了,“什么银子?你什么时候送了银子来?侄儿媳妇,你可莫要欺负我一个寡妇!”
年汀兰看着程淑那厉害的模样,发狠凶恶的模样,哪里像是一个没有丈夫可靠的妇人?
“二婶子,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我家嫂嫂江湖出身,最是讲究一个义字,你不招惹她,她又如何会来欺负你一个寡妇?!”年汀兰是来了脾气,特意将那寡妇二字,说的特别重。
“汀儿!”年寻黑着脸呵斥,自家女儿说话没个轻重,他是应当管家。
年汀兰却是一脸委屈瞧着年寻,“爹爹,我嫂嫂是个好脾气的,进了年家便事事忍让。可今日这事儿,女儿却不得不为嫂子说一说,前儿为着这事,嫂嫂还特意来我这借了些银钱,才凑够的。”
说话间,年汀兰还往自己案几上拿了张纸条,“父亲且看,这是嫂嫂那一日打的借条,女儿本想毁了的,也亏得懒了些,不然今日,还得空口白话,白白让人污了”
年汀兰之前,向来偏二院,还从不曾这般为着自己嫂嫂说话。
这年寻将信将疑,看了看那借条,那一厢,程淑却是目瞪口呆,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这个本来被她哄得服服帖帖的大小姐,如何就转了性子?突然间帮着她嫂子了?
程淑一时间泪如雨下,跪在地上,“大伯哥,天可怜见,我可是半分也未曾收到送来的银子啊!”
年寻一时间也有些为难,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一个清官难断家务事,一时间竟有些烦躁。
年汀兰仔细看着自家爹爹的反应,“爹爹,送没送去,着人搜一搜便是了”
“这,可行的?”
年寻有些为难,毕竟是自家院子,随意搜查,不成体统。
“搜,一定要搜,我这影子都未瞧见的东西,如何能说给我送了?”程淑急了,她这是在给人下套呢,如何就能被别人给套住了。
说白了,她也不过是想要多得些掌家的权力,以往何木珍不在,总归她这个二夫人,还能从中吃点油水,可如今,自打这卫玲珑入府,她这二夫人在这府中,是越来越没有地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