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轶闻
“怎么回事?”席昌盛一脸困惑地问道,眼神还在屏幕上那段刚刚播放完的诡异视频上游移不定。
“不清楚。”刘朔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沉思了片刻,随后抬眼认真地看着寝室里的几个人。“从视频内容来看,拍摄者显然是发觉了楼下的异常情况,才拿出手机拍摄,他一开始可能也以为那男人是罕见病发作,而之后男人再次起身向人行道上冲的动作,应该让他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所以手机掉地上了。”
李文皱着眉,一边用力揉搓着下巴,一边分析:“我看那个男人有些不对劲。他的行为和下午我们看到的那个女孩有点像。”
“我不这么认为,”孙方宏反驳道,“那个女孩看上去像是完全昏迷了,而这个男人虽然也有类似症状,但还能自己爬起来行走,所以应该没有大碍。”
“这男人虽然能爬起来,但实际情况可能相当糟糕,不是有没有大碍的问题了。”刘朔说道,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几秒后,他猛地转头看李文,急切问道:“你有记下医院的联系电话吗?”
“嗯,我记了分诊台的电话。”李文迅速调出手机通讯录,将屏幕给刘朔看,“另外,那医生也给我留了电话,要求我弄清女孩的个人信息后随时告知他。”
刘朔略一思索,随后点点头说:“我去外面透透气。”话毕,他便脚步匆匆地走了出去。
寝室外的走廊和往日一样热闹非凡,各个寝室的门大多敞开着,从里面传出夜谈的笑声和电子游戏的音效。刘朔穿过这片喧嚣,缓缓走到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前。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借助透过窗棂的清冷月光,翻出手机里的电话号码,拨通了一个电话。
“妈。”电话仅仅响了一声,就被迅速接通,他的声音透露出一种焦灼,甚至没等电话那头有所回应就开了口。
“儿子?怎么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电话那头的声音里满是惊讶和关心。
上大学三年多以来,刘朔一直保持着每周给家里打两次电话报平安的习惯,而且每次的电话都从未迟于晚上九点。
“没事,我就是想问问,你和爸爸最近都还好吗?”刘朔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
“我们俩都挺好的啊。”电话那头的母亲愈发感到困惑,“是不是你在学校遇到什么事情了?如果是的话,你直接告诉我们。”
“学校这边没什么事。”刘朔稍微犹豫了一下,接着问道,“对了妈,你最近有没有听说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他清楚地知道,父母每天晚饭后都有下楼散步的习惯,经常和邻居们聚在一起摆龙门阵。
“没有啊。”母亲回答道,“你妈老百姓一个,还能打听到什么重要消息啊,都是那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那我爸呢?他现在是不是每天都还在关注新闻?”刘朔继续追问。
“他还是老样子,每天守着新闻联播看,刷视频也只挑各地的时事看,我光是听他说耳朵都起茧子了。”母亲笑着说。
“妈,真没什么不对劲的吧,哪怕是从同事那听说的。”
“没有啊,你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有事就跟妈说,别瞒着妈。”
“我没事,妈。”刘朔明显松了一口气,“就是有阵子没回家了,心里突然有些乱。”
“想家就多回家看看,又不远,坐高铁眨眼就到。”母亲嗔怪道。
“妈,端午我就回去。”刘朔正准备挂断电话,却突然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妈,最近如果没什么重要事的话,你和爸还是尽量少出门,就在家看看电视也挺好的。”
“为什么这么说?”母亲迟疑道,“儿子,你真的确定没什么要和妈说的吗?”
“真没有。”刘朔也因为自己莫须有的顾虑而有些羞赧,但很快坚定下来,“妈,你就听我的吧。”
在母亲半信半疑地应允后,他挂断了电话,待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后便折身沿着走廊往回走去,各个寝室的灯光透过门缝洒在地面上,形成一道清冷的光带,指引着他回到那间熟悉的小屋。
推开门,屋内平静的氛围立刻安抚住了他。席昌盛、李文和孙方宏三人依然围坐在各自桌前,见他进来,几人的目光不自觉地转向他。
“去哪了?”
“外面,转了几圈,顺便给家里打个电话。”刘朔看着电脑屏幕上变了位置的进度条,“视频……你们又看了一遍?”
“对。”席昌盛打着圈擦拭眼镜片,“但没看出什么端倪。”
大概刚才看到的只是一段略微不寻常的视频吧,一个疾病发作的男人,一个和自己一样较为敏感且受到惊吓的拍摄者,形成了奇妙的连锁反应,激起自己的无端猜测,无论如何,一切都不会和自己心中荒谬的想法有关,想必方才那通电话引起了父母不必要的猜测吧。刘朔思索着,又自嘲地摇摇头,转身去了卫生间洗漱。
收拾完后,看寝室里其他几人还无休息的意思,他便径直攀着梯子上了床,漫无目的地在论坛里翻看着各种新帖,但并无再发现任何能引起注意的内容。
直到熄灯前的两小时,寝室四人都不约而同地不再提起下午的事,但也并未像以往那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每天晚上坚持健身的孙方宏似乎忘了脚边哑铃的存在,日日沉迷开黑的李文和席昌盛也没有互相呼叫着上线游戏。
沉默,挤满了整间屋子。
走廊外,其他寝室的喧闹声依旧此起彼伏,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和无忧的洒脱。然而,刘朔的内心正被惴惴不安感所充盈。
翌日清晨,刘朔在闹铃响起前便从床上爬起,一夜噩梦让他反复惊醒,直到约莫四点左右他才沉沉睡去。
他正欲掀开被子,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猛一愣怔——席昌盛已经站在了桌前,对床的李文也正揉着惺忪睡眼从床上坐起,只有孙方宏依旧和往常一样蜷着身子打着悠长的呼噜。
“起这么早?”刘朔顺着铁梯爬下去,脚刚落地便问。
“我失眠,他昨晚上倒是呼噜格外香。”席昌盛瞥了眼孙方宏。
“真是,我们有多久没起这么早了?”李文点亮手机屏,懒洋洋地问,“才六点十二,要不我再睡会,老时间走。”
“下来。”刘朔轻笑一声,“难得早起,我们去食堂好好吃顿早点。”
李文略一思忖,便转头大声将迷迷糊糊的孙方宏叫醒。
大四下学期开学以来,四人确实已有很久没在早八点去过食堂。上学期的紧张实习结束以后,学院仍然为大家的最后一学期排了课,且大部分都在上午第一节。
在走入社会前的这段最后的清闲时光里,刘朔等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充分休息而不是早起,因此,每天七点五十分的校园小径里,总能看到他们四人飞奔的身影,更不用说在食堂慢慢悠悠地吃一顿早饭了。
走出寝室楼后,刘朔便感受到了陡然下降的气温,虽已是晚春,但仍维持着凉爽的天气。他看了眼脚边追随着冷风翻飞的落叶,又抬眉瞧了眼浓云笼罩的天空,打消了再爬上六楼取外套的想法,跟着大家的脚步向食堂走去。
几人在餐桌边陆续坐下后,时间还不到七点,食堂里已有不少人。刘朔抓起酱肉馅的包子咀嚼起来,又啜了口豆浆,不知是不是很久没有食堂早饭的缘故,嘴里并没有什么美妙的滋味。
“你们,听听后面人在说的东西。”一直低头往嘴里扒着面条的孙方宏忽然扬起眉毛,“我斜后方那桌,那几个女生。”
刘朔顺着他说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三个从背上的双肩包便可看出是新生的女生正热烈谈论着什么,她们的声音忽高忽低,但却听不清具体内容。
“听得有点模糊,你关心学妹的隐私干嘛?”李文揶揄道。
“不是隐私。”孙方宏挤了挤眼睛,“仔细听他们说的。”
见孙方宏难得认真,刘朔侧过头,咽下嘴里还没咀嚼完全的食物,认真聆听那个方向传来的声音。
“她们大致是在说前天夜里发生的一件事。”刘朔微微眯着眼,以极低沉的声音复述,“她们提到了一个女生,还有一个对面学校的男生……还有学校的南操场,现在正在说到……”
“什么?”席昌盛的眼里尽是好奇的神色。
刘朔一惊,猛地睁大眼睛:“我可能听错了,她们还提到了……女生咬断了那个外校男生的指头?”
“咬断了手指?”其余三人面面相觑。
“嗯,好像是说男生的一截指头在昨天上午在南操场被人发现。”刘朔蹙眉盯着几个女生,努力辨析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男生一口咬定是被那个女生活生生咬断的。”
“不会是……”李文又咬了口油条,“难道说的是昨天我们在操场后面树林里遇到的女生?”
“不会那么巧吧。”孙方宏爽快地说,“不然我去问问。”
“别。”刘朔摇摇头,“先吃饭,真的有这事的话,校内现在一定传开了,到教室再打听不迟。”
早上第一节是世界通史课,执教的王老师一贯严格,课堂出勤率也是决定期末成绩的重要依据。因此,还不到七点四十,阶梯教室便坐了不少人,刘朔四人照惯例坐在靠后的位置,随意翻看着课本。
五分钟后,李文猛一激灵,抬头和身边几人交换了眼色。
往前数几排的几位女生,此刻正在谈论着和那名外校男生相关的内容。
这一次,四人集中注意力,终于弄清楚学校南操场具体发生了何事:
成筑大学对面的中医药学院内,一名大三男生最近正在追求或者说是纠缠这里化工学院的一名似乎是姓彭的女孩。前天晚上十点左右,他终于约到女生在南操场见面,当时已近午夜,他见四下无人,便动了歹心,未料到女生激烈反抗,咬下他一节指头。
昨天上午,一名晨跑的学生被跑道上赫然出现的一截断指吓得失魂落魄,而那名男生也由于缺了一截手指实在太过显眼,很快就被顺藤摸瓜发现并处理。
弄清楚来龙去脉后,几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这样看来,这件性质恶劣的骚扰事件,倒也有个让人痛快的结局。
起码,一切和他们所认为的事情还是相去甚远,只是虚惊一场。
不消一会,王老师走进教室门,喧闹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哗啦啦翻开课本的声音。
课程和往常一样,稍显乏味,刘朔只是机械地记着笔记,直到他听见窗外的一阵逐渐清晰又迅速微弱下去的响动声。
他在自己母亲——一位工作了快一辈子的护士的羽翼下长大,对很多与医护相关的事务早已耳濡目染。
此刻,他无比确定,在距离教室不远的街道上,正有一辆救护车以飞快的速度疾驰而过,在急促的鸣笛声中,混杂着尖锐的警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