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笔记
今天是我加入这个课题组以来的第92天。
明天,我将彻底离开这栋充满了压抑与不安的教学楼。
自从陈庆教授因身体不适去医院治疗后,他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而那位一直在这里帮忙的研究生彭萱萱,也已经销声匿迹了数日,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许是件好事。
我清楚地记得,彭萱萱最后一次在楼梯口将观测数据和实验体交给我时,她那双瞳孔里的光彩显得异常诡异,像是隐藏着深深的恐惧和不安。当时我劝她向导师请假好好休息,此刻我真心希望她已经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关于课题的研究进程,我试图从同事们口中探听一些消息,但无论我如何旁敲侧击地询问,他们都选择了避而不谈,这种态度让我更加确信,这里一定存在着某种问题。
放弃这个课题会断送我的前程,但直觉告诉我,继续坚持下去会断送我的性命。
丧尸,这个词最近总是在我脑子里,如绕梁余音,旬日不绝。
所有观测数据都指向了残暴、兴奋、渴血的极具攻击性的表征。
我甚至开始怀疑这些症状会从白鼠转移到人类身上。
在深入探索这个概念之前,我沉浸在多日的沉思之中,试图将那些盘旋在脑海中的思绪整理成形。现在,我渴望将这些思考倾注于笔端,让它们以文字的形式流淌出来。
首先,我想要聚焦于农业社会时期的人类生活。在那个遥远的历史时期,农业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生产活动,而是一个错综复杂的系统。随着人们定居点的不断扩大,社会结构也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一时期,各地的人们都在经历着一种深刻的转型,这种转型伴随着痛苦与挣扎,但也孕育着新的希望和可能。
我们不难想象,那些原本生活在人口稀少的游牧部落中,靠捕猎和采集树林中的浆果为生的人们,是如何逐渐适应了几十上百个人聚居在一个被称为村落的地方。
对于我们的祖先而言,这样的转变无疑是巨大且震撼的。一方面,这种转变为人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丰饶与闲暇。食物的充足使得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加舒适,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从事其他活动,这无疑是人类文明进步的一大标志。
然而,另一方面,这种转变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性。生活的每一个层面,无论是社会关系、经济结构还是文化习俗,都变得日益复杂和多元。
人们需要学会如何在更大的社区中与他人沟通、合作与竞争,如何处理更加复杂的人际关系,如何平衡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这种复杂性无疑给我们的祖先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但也正是这些压力,推动了人类文明的不断演进和发展。
时间缓慢流淌,随着群居生活的发展,人类的脑内部产生了全新的结构和功能,使得人类能够首次创造出抽象的思维和观念。然而,这种能力的涌现也带来了诸多疑问和挑战,人们开始渴望理解自身在这个浩瀚宇宙中的定位,以及我们与可能存在的创造者之间的关系。
但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探求并未直接催生科学,反而首先孕育了迷信。当遇到难以理解或解释的事物时,人类会自然而然地运用新获得的认知能力去填补这些知识的空白。人们所处的宇宙,也因这种名为“想象力”的惊人新能力而得以在认知中构建和诞生。
近现代以来,随着人们对生与死的思考日益深入,围绕死亡的迷信观念也逐渐形成。腐肉被视为传染病和细菌的滋生地,人类很快认识到,长时间与死物接触可能会招致疾病甚至死亡的威胁。
为了防范这种风险,他们发现将尸体埋葬或焚烧在远离的特定地点,可以有效地预防疾病的传播。
接下来,一个必定存在的调皮的孩子就该登场了。
某一天,某个村子发生了一件不被人关注的小事。一个无名无姓,甚至已被村民们遗忘的角色,因某种原因离世了。他的死因并未引起太大的关注,可能是因为长期的疾病折磨,也可能是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然而,幸运的是,他儿时的一位玩伴,念在昔日的友情,遵循当地的习俗,为他挖了一个浅坑,将他妥善地安葬了。
不久之后,一个平日里就喜欢到处闲逛、百无聊赖的孩子,在玩耍时无意间跑到了这片荒郊野岭。他被松软的泥土下散发出的那股略带腐败、奇异又陌生的气息所吸引。这种气息激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这个孩子,虽然极具探索欲望,但对于道德和规矩却知之甚少。他决定回家取来他父亲干农活时常用的铁锹,哼哧哼哧地开始在这片土地上挖掘。
没过多久,他的铁锹突然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将铁锹插在一边的泥土里,然后低头仔细查看。眼前的景象让他惊恐万分——那是一只从泥土中露出的人手。
他慌乱地用双手扒开周围的泥土,试图将那只手从土里拽出来。然而,他很快发现,这个任务对于他来说太过艰巨。那野孩子的勇气在瞬间消散无踪,他无法完成这件事。在扔掉手中的最后一抔黄土后,他头也不回地逃离了现场。
这就是谣言的起源。
在某个寂静的日子,埋葬了那位无名氏的朋友,怀着沉重的心情再次来到坟墓前吊唁。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惊愕不已。一只腐败的手臂悬在泥土上方,仿佛是要挣扎着抓挠那遥不可及的天空。那一刻,他的心情沉痛而复杂,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看着那只悬在空中的手臂,他忽然意识到,他的朋友,那个曾经鲜活的生命,如今却试图从坟墓中爬出来,继续他的行走。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
从此,“行尸走肉”这个概念逐渐进入了文学领域,成为作家们笔下的恐怖元素。继而是影视领域,那些苍白腐烂的脸庞、僵硬前伸的手臂以及渴望血肉的空洞双眼,成为无数电影海报和恐怖小说的主流形象。僵尸、丧尸、吸血鬼,尽管称呼不同,中西方文化也存在差异,但人类对于死而不灭的原始恐惧却始终如一,不断催生着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艺术形象和战栗的化身。
然而,我们不禁要问,这种恐惧为什么会如此深入人心地纠缠着我们呢?说到底,比起一具蹒跚行走的腐烂尸体,一个企图伤害我们的敏捷、强壮的活人无疑会带来更大的危险。
我们动动脑子便能明白,一具无法动弹的尸体对我们根本无法构成威胁,只要我们不去特意观察它就好。那么,我们为什么会在如此长久的时间里痴迷于这样一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对手呢?
答案可能在于费洛蒙。
如我一开始所说,在文明的曙光初现之时,农业对于人类的意义堪比翻天覆地的变革。那时的人们或许会疑惑,为何我们要拒绝大自然慷慨赠予的猎物和浆果,转而投身于耕作,从而进行仿佛是在不自量力地模仿天神的行为呢?
确实,接受大自然无私的馈赠,这本是理所应当的,无需任何质疑。这片土地宛如一个丰饶的果园,任我们采摘,这既是人类的基本权利,也是我们与生俱来的义务。
然而,人类之所以区别于其他生物,成为万物之灵,正是因为我们掌握了使用工具的技能,具备了改造世界的能力。
当我们不再满足于仅仅接受自然的恩赐,而是开始通过劳动去创造,去追求自给自足的生活时,我们才真正地从动物界中脱颖而出,凌驾于物理世界的束缚之上。
人类之所以伟大,不仅在于我们拥有选择的能力,更在于我们的选择并非出于本能驱使。其他动物或许会因饥饿而捕食,因困倦而休眠,这是它们的本能反应。
但人类不同,我们拥有一种难以定义却无所不能的智慧火花,正是这智慧火花让我们能够超越本能,做出更为理智和深远的选择。正因如此,我们被称为人类,拥有着独特的思考和创造能力。
相比之下,蚂蚁的行为则完全受制于费洛蒙的影响。科学家们早已揭示,蚂蚁个体并不具备我们所拥有的智慧火花。它们无法像人类一样在发明中绽放艺术的光芒,也无法在艺术中展现人类独特的美感。蚂蚁只会盲目地跟随费洛蒙的轨迹行动,如果这个轨迹恰好形成一个圈,那么整个蚁群就会在这个圈内无休止地循环往复,直至筋疲力尽,生命终结。
这种盲目的追随与人类的智慧和自主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蚁群所展现的团结,是它们另一个广为人知的特征。这种微小的生物能够协同工作,建造出结构复杂且功能齐全的蚁穴,令人惊叹。蚁穴内部被巧妙地分隔成不同的空间,宛如一座宏伟的地下宫殿。仔细观察,你会发现蚁穴的外围由一圈圈深沟环绕,就像是城市的环路,为蚁群提供了便捷的交通网络。而在这环路之内,浅壑纵横,如同城市的大街小巷,错综复杂。
更为神奇的是,蚂蚁在设计蚁穴时,竟能考虑到通风的需求。它们精准地打造出通往地面的通风口,以确保蚁穴内的温度和空气流通达到最佳状态。
尽管每只蚂蚁都没有自主意识,但它们共同创造出的建筑物却异常复杂。我猜想,如果人类想要掌握这种建筑技艺,恐怕需要多年的系统学习和实践才能领悟其中的规则和技术。
然而,技术层面的难度并非蚁群团结的真正核心。那种不问原因、不究出处的愚钝式的团结,才是蚁群最难以被攻克的特点。
说到这种无意识的团结,我不禁想到了丧尸。这些生物在外观上与人类相似,行走方式也无异于常人,但它们已经失去了智慧的光芒。丧尸唯一的目标就是对血肉的渴望,它们像受到费洛蒙蛊惑的蚁群一样,疯狂地追捕活人,直至力竭而亡。
在这里,我似乎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事实——丧尸其实早就已经死去,它们只是被某种力量驱使着行走和捕食,与真正的生命体有着本质的区别。
古人常说“民以食为天”,这句话揭示了食物对人类生存的重要性。在极端情况下,为了获取食物,人类可能会采取各种极端手段,甚至不惜食用未经烹饪的生冷肉食。这种行为在某种程度上让我们与丧尸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联系。
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与丧尸之间的差别似乎变得模糊起来。难道说,我们对丧尸的恐惧其实源自于对自身原始本能和生存欲望的惧怕?
说了这么多,是时候停下笔来,让思绪稍作歇息。自从二十年前踏入工作岗位以来,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有感而发地书写过这么多文字了。
这些年,生活的忙碌和琐碎让我渐渐远离了书写的习惯,但今夜,心中的忧虑和不安驱使着我,让我再次拾起笔,记录下这一刻。
我的姓名是钱先强,我写下这些并对所有内容负责,但愿一切仅仅是我个人的杞人忧天,而并非真实存在的危机。然而,如果我的担忧不幸成为现实,那么我衷心希望有人能够发现这本笔记,并从中汲取一些有价值的信息。前面的实验记录,虽然都是些未曾对外公布的数据,但或许能对未来的研究提供一些启示和帮助。
此外,根据目前我们手头的样本情况来看,我们还无法确定是否存在无症状的感染对象。这是一个令人不安的问题,因为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可能,那么我们的研究就面临着巨大的风险。
如果真的存在,我想,该课题务必立即中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