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罗斯公国的建立和早期的诸位王公

第一节 古罗斯国家的建立

第一个出现在东斯拉夫土地上的国家叫作“罗斯”，它的首都在基辅。那么“罗斯”这个词从何而来？这是我们在这一章节要重点讨论的问题。

8世纪末至9世纪初，随着经济和社会的发展，东斯拉夫部落联盟开始逐渐形成更为强大的部落集团。贸易关系的进一步发展又把东斯拉夫人的领地联系在一起。大多数东斯拉夫人已经有了同样的宗教信仰，向同样的多神教神灵祈祷，并组织联合性军事行动共同抵御外敌或向外扩张。

那时东斯拉夫人的政治中心有两个：一个是以诺夫哥罗德为中心的第聂伯河流域西北部地区，这里的人聚居在伊尔门湖周围、第聂伯河上游、沃尔霍夫河畔；另一个是以基辅为中心的第聂伯河流域中部地区。这两个地区都是“从瓦良格到希腊之路”的重要中转站，也是经济最发达和社会发展程度最高的两个地区。

诺曼起源说和斯拉夫起源说

《往年纪事》记载，859年，来自海外的瓦良格人进入东斯拉夫人居住的区域，开始向一些东斯拉夫部落征收贡赋。后来这些东斯拉夫部落联合起来把瓦良格人赶走了。外敌被驱逐后，东斯拉夫人的部落开始相互攻伐，内讧不止。他们商议：“我们为自己寻找一位王公吧。”于是，东斯拉夫部落派了代表去找被他们赶走的瓦良格人，对瓦良格人说：“我们那里土地辽阔，物产丰盈，就是没有秩序，请到我们那里去管理我们吧。”

862年，瓦良格人从自己的氏族中推举出了三兄弟。三兄弟率领族人到了东斯拉夫人的领地，长兄留里克坐镇诺夫哥罗德，二弟西涅乌斯坐镇白湖城，三弟特鲁沃尔坐镇伊兹鲍尔斯克。由于这些瓦良格人又被称为罗斯人，因此他们建立的国家被称为“罗斯国家”。两年后，西涅乌斯和特鲁沃尔相继去世，留里克接管了他们的领地，把自己的属下派去管理各个城市。当时斯洛文人居住在诺夫哥罗德，克里维奇人居住在波洛茨克，梅利亚人居住在罗斯托夫，维斯人居住在白湖城，穆罗姆人居住在穆罗姆。在留里克王公统治下的瓦良格人（罗斯人）对于这些东斯拉夫人而言是外来者。

留里克王公有两名手下，一名叫阿斯科尔德，另一名叫迪尔。王公派他们二人率领自己的部众远征拜占庭帝国。此二人沿着第聂伯河南下，途经基辅，便问当地人：“这是谁的城市？”当地人回答：“这是基伊、谢克和霍里夫三兄弟建造的城市，他们早已经死去，我们是他们的后人，现在向哈扎尔可汗纳贡。”阿斯科尔德和迪尔决定留在当地，并做了波利安人的王公。

《往年纪事》记载，866年，阿斯科尔德和迪尔发兵大举进攻拜占庭帝国，当时拜占庭皇帝米哈伊尔三世正在黑河附近和阿拉伯人作战。他得知罗斯军队大举入侵的消息后，迅速带兵返回国内，但为时已晚——罗斯军队已经攻入舒特湾，杀死了大批拜占庭人，200艘罗斯战船把沙皇格勒（即君士坦丁堡）包围得水泄不通。米哈伊尔三世勉强进入城内，和大牧首一起到圣母大教堂，彻夜祈祷，又把圣母的圣袍浸入海水，浸湿衣裾。也许上帝真的显灵了，原本寂静无声的大海，突然掀起风暴，巨大的浪涛摧毁了罗斯人的战船，只有少数人幸免于难。但拜占庭的史料记载，罗斯的200艘战船是在860年9月18日抵达君士坦丁堡的，罗斯军队惨败，损失了许多船只。

《往年纪事》和拜占庭史料中对于这一重大历史事件发生时间的记载显然是矛盾的。如果拜占庭史料的记载是准确的，那么，发动这次入侵的就不大可能是留里克的手下阿斯科尔德和迪尔，因为留里克此时尚未抵达诺夫哥罗德地区。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往年纪事》的记载并不准确，留里克在862年之前已经到了诺夫哥罗德。如果拜占庭遭遇入侵的时间早于留里克建立古罗斯国家的时间，那么“罗斯”这个名称早在留里克建国之前就已经存在了，与来自海外的瓦良格人似乎并无直接关联。

18世纪，俄罗斯彼得堡科学院的德籍历史学家巴耶尔、缪勒和施廖采尔等人，根据《往年纪事》中关于东斯拉夫人邀请来自北欧的瓦良格人首领到当地建立古罗斯国家的记载，经过认真研究、分析和论证，提出了完整的“诺曼起源说”理论，其基本观点是：862年，东斯拉夫人到海外邀请北欧诺曼人的一支瓦良格人（瓦良格人又被称为罗斯人）来统治自己，建立秩序。自此，东斯拉夫人结束了蒙昧、野蛮的状态，追随罗斯王公建立国家。在几百年的时间里，许多著名学者对“诺曼起源说”进行了发展、修正和改进。但也有些学者从一开始便反对这一理论，并提出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与“诺曼起源说”相对立的观点是“斯拉夫起源说”，它的创始人是俄罗斯著名的百科全书式科学家米·瓦·罗蒙诺索夫。他认为《往年纪事》中的记述是虚构的。但是后来的历史学家大都支持“诺曼起源说”。20世纪初，俄国著名史学家阿·阿·沙赫玛托夫认为，《往年纪事》中关于邀请瓦良格人称王，诺曼人建立古罗斯国，以及瓦良格人即罗斯人等一系列记载，是当时的编年体史家为了维护当时的政治统一而臆造出来的文学故事，可听而不可信。阿·阿·沙赫玛托夫又退回到了罗蒙诺索夫的时代。苏联史学界坚决反对“诺曼起源说”，并斥其为资产阶级的反动史学理论。

关于“诺曼起源说”和“斯拉夫起源说”，至今国际学术界仍无定论，争论仍将继续持续下去。但不可否认的是，东斯拉夫人的土地上出现的第一个国家被称为罗斯，也正是“罗斯”这个词衍生出了后来的“俄罗斯”一词，与“罗斯”这个概念相关的任何问题都成了俄罗斯历史研究中的重大争议性问题。

“诺曼起源说”的支持者们认可《往年纪事》中的记载，认为罗斯人就是来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诺曼人中的一支瓦良格人。但事实上，“罗斯”这个称谓早在5世纪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在了哥特人的典籍中。5—7世纪，希腊人把生活在第聂伯河和德涅斯特河之间的部落称为安特人、斯基泰人、萨尔马特人，哥特历史学家则把这些人统称为“罗萨蛮”，意思是“淡褐色头发的人”，阿拉伯人则称他们为罗斯人，从发音上看，这提到的显然是一类人。

多年过去，“罗斯”这个名字越来越多地成为生活在波罗的海和黑海之间广阔土地上所有部落的统称。当“罗斯”这个名字传到北方的波罗的海沿岸时，《往年纪事》的作者就把罗斯和传说中的瓦良格人联系在了一起。瓦良格人对于当地人来说是外来者和拓荒者，这里的原住民是诺夫哥罗德斯洛文人、克里维奇人、芬兰-乌戈尔人等。瓦良格人来到斯拉夫人聚居地后，逐渐与当地的诺夫哥罗德斯洛文人及其他族群一起被称为罗斯人。后来，居住在南部草原上的族群也开始被称为罗斯人。于是，“罗斯”这个名称出现在南部的东斯拉夫栖息地，逐渐取代了当地的部落名称。

波利安人建立的国家

生活在第聂伯河流域中部地区的波利安人比其他部落联盟更早地显示出建国的迹象。历史上关于波利安人的史料非常少，我们只能从拜占庭历史学家的记载中看到只言片语。

波利安人控制着基辅和第聂伯河流域中部。基辅逐渐从农业中心发展成商业和手工业中心，而且其所在地区有茂密的森林可以阻挡来自草原的游牧族群，易守难攻。波利安人的亲卫队也发挥了重大作用，因此波利安人比其他斯拉夫部落更早地形成了国家的雏形。

8、9世纪之交，来自第聂伯河流域中部的罗斯军队（波利安人）袭击了拜占庭统治下的克里木半岛。罗斯人的造船技术很高，他们的船上既有桨，也有风帆。罗斯人可以驾船沿着内河进入黑海、亚速海、里海，去往更远的地方。

波利安人从海上抵达克里木半岛南部，迅速攻占了苏罗日并洗劫了这座城市。不过罗斯军队在这里感染了瘟疫，于是停止了暴力抢劫，被迫撤军。罗斯王公在当地基督徒的请求下释放了战俘。此时“神迹”出现了——原本感染瘟疫的王公迅速康复了！于是，他立刻受洗成为基督徒。这应该是历史上东斯拉夫人第一次接受基督教，波利安人就像法兰克人、英吉利人和其他欧洲族群那样，朝着建立国家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

9世纪初，波利安人已经摆脱了哈扎尔汗国的统治，不再向他们进贡，但其他东斯拉夫部落还向哈扎尔汗国进贡。几年后，好战的波利安人再次开始向黑海海岸发起进攻。这次袭击的目标是富裕的拜占庭港口阿马斯特里达，这座城市在当时被誉为“小亚细亚的巴格达”。波利安人的军队占领了这座城市，与当地居民媾和后撤军。随后波利安军队乘船前往小亚细亚，穿过博斯普鲁斯海峡，抵达君士坦丁堡城下，但这一次他们并未下决心进攻君士坦丁堡。

这两次战役都表明，一个新的强国在第聂伯河流域中部地区诞生。这个由波利安人建立的罗斯国家对拜占庭帝国发起进攻是为了夺取新的商路，维护其军事战略利益和商业利益。波利安人的战略目的有三。

其一，夺取整个第聂伯河流域的土地，然后沿着黑海向克里木半岛的拜占庭殖民地移动。黑海在9世纪时被称为罗斯海。这也证明当留里克王公率领他的瓦良格亲卫队进入诺夫哥罗德之前，“罗斯”这一名称早就在第聂伯河流域长期存在了。这一时期，越来越多的基辅波利安人的武装亲卫队穿过黑海北部地区进入亚速海地区，他们绕过哈扎尔汗国的前哨，进入伏尔加河下游，然后抵达北高加索和外高加索。在这一地区，对于波利安人而言，强大的哈扎尔汗国仍然是他们最主要的敌人。

其二，夺取黑海西海岸的土地，向多瑙河河口运动，从那里进攻君士坦丁堡。拜占庭史料中提及的860年那次200艘罗斯战船围攻君士坦丁堡的历史事件，应该是波利安人所为，而并非《往年纪事》所记载的留里克的部下阿斯科尔德和迪尔。这个波利安人建立的罗斯国家多次与黑海草原上的佩切涅格人和多瑙河流域的保加尔人作战。

其三，试图夺取第聂伯河上游的波洛茨克地区。波洛茨克是沿西德维纳河通往波罗的海的交通要道，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因此，波利安人的亲卫队也经常出现在此地并和当地部落不断发生冲突。

这一时期基辅的波利安人统治者采用了阿瓦尔汗国和哈扎尔汗国统治者的尊号，他们称自己为“可汗”。

在9世纪60年代的东斯拉夫的土地上，形成了两个国家，它们都拥有广阔的领土。在第聂伯河流域西北部地区，以诺夫哥罗德为中心是瓦良格人建立的国家；在第聂伯河流域中部地区，以基辅为中心是波利安人建立的国家。基辅和诺夫哥罗德都是“从瓦良格到希腊之路”上的重要城市。

诺夫哥罗德和基辅之间的斗争持续不断，而波洛茨克地区是两国争夺的焦点。《往年纪事》所记载的留里克王公的手下阿斯科尔德和迪尔在奉命远征拜占庭之时趁机占领了基辅，成为实际上的基辅王公。留里克死后，阿斯科尔德和迪尔统治下的基辅和诺夫哥罗德之间正在酝酿一场历史性的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