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岁月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走进黑人城镇

南非是一个贫富悬殊、黑白界限分明的国度。在南非行政首都比勒陀利亚的梅因吉斯考波山上,坐落着南非政府所在地联邦宫。联邦宫城头易帜,标志着新旧南非历史变迁。较之易帜,南非社会的变迁更加曲折艰难。走进黑人城镇,便会对南非的现实有更为切近的了解。

自约翰内斯堡市中心西南行13千米,然后沿70号公路拐入深进,眼前便展现一个与奢侈的北部郊区迥然不同的南非最大黑人聚居地索韦托。

索韦托意为“西南镇”。自20世纪30年代初由金矿矿工在奥兰多东区聚居成为第一个黑人城镇后,今天的索韦托已扩大为方圆120平方千米的33个城镇。这里居住着祖鲁、科萨等9个部族约400万黑人,是至今南非白人不愿来或不敢来的地方。

进入索韦托,首先经过满墙画着壁画的巴拉瓜纳医院。这所占地173英亩(约0.7平方千米)、拥有3205张床位、员工多达7400名的医院不仅其规模名列世界前茅,更因其于1984年成功地完成连体婴儿分离手术而享有盛名。再向前行,便可望见一座高墙电网、岗楼四立的军营。这里曾作为监狱,关押过无数反抗种族主义政权的斗士。在南非种族矛盾大冲突的时期,索韦托就像一座频频爆发的活火山,21年前发生的索韦托学生运动更是震惊了世界。在索韦托奥兰多西区圣公会教堂前的小广场上,一位索韦托人告诉我,种族主义政权曾强迫黑人学校教授白人使用的阿非利加语。1976年6月16日,上万名黑人学生从各地聚集在这里,然后上街示威游行。“就在那条莫马大街上,”他指点着一条坡度很大的街道说,“警察开始向学生们开枪。死在警察枪口下的第一人就是还在上小学的赫克托·皮特森,那时他才12岁。在此后引发的暴乱中,有数百人死伤。”索韦托学生运动惨案导致了南非种族矛盾的总爆发,加速了种族隔离制度的消亡。今天的索韦托人没有忘记这一段历史。现在,教堂广场前分列着由10个废旧集装箱改装成的小展厅,里面展览着索韦托学生运动的历史照片和各种历史资料。

索韦托的血与火锤炼出了不少黑人领袖人物。至今住在奥兰多西区那栋赭黄色宅院内的南非非国大元老西苏鲁,曾于1944年介绍年轻的曼德拉加入非国大。诺贝尔和平奖得主图图大主教的根也在索韦托,那座蓝顶宅院现在仍是图图在约翰内斯堡的下榻处。1941年,从特兰斯凯乡下来到约翰内斯堡的曼德拉也住进了索韦托。在20世纪60年代初被捕入狱前,曼德拉与温妮一直住在奥兰多西区威利卡兹街8115号那幢平房内。现在,温妮正张罗着将这所已被粉刷成红色的房子改建为博物馆。1997年3月中旬,房子侧面临街处开张了一家小店。店内出售各种有关温妮的纪念品,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一种标价50兰特(当时约合110元人民币)的小瓶。小瓶内盛着一撮咖啡色土壤,随瓶赠送的一份证书上说明这土取自“温妮·曼德拉在索韦托奥兰多西区的家中”。这家小店的店主告诉人们,她将用卖土所得的款项投资于南非黑人的住房和教育事业。

索韦托也是贫富悬殊,反差鲜明。蒂普克鲁夫第四区有一座“曼德拉村”,那里面拥挤着一座座由镀锡铁皮或硬纸板搭成的火柴盒般的小屋。小屋内没水、没电,立在屋外的那个蓝色塑料筒状物便是厕所。村内每隔50米就有一公共水龙头,大约供600户人家使用。34岁的格兰蒂丝在那间最多有7平方米的铁皮小屋内告诉记者,她的一儿一女每晚只能睡在地上,丈夫和她都早已失业。她说:“我每天都在为生计愁得直哭”。与“曼德拉村”相对的是一片由铁网隔开的座座砖房,这种砖房的主人均为在索韦托日见增多的中产阶层。索韦托中也有一处仿效美国好莱坞明星豪宅区而得名的“贝弗利山庄”。“索韦托现有28位黑人百万富翁,”作为向导的索韦托青年莫莱菲指着“贝弗利山庄”中那片漂亮的宅院告诉我,“他们或者经营旅游业发迹,或者开连锁店起家。”整个索韦托地区极能吸引游客的一个新景点是位于马塞利街口那幢有着红色高墙的豪华深宅。那里便是温妮的新居。

一位索韦托人这样说:“南非就像一个大海。尽管海面上波涛汹涌,但越往底层变化越小。大多数索韦托人还在真正的底层,他们仍在为生存挣扎。”

索韦托是种族隔离制度的产物,其恶果至今触目皆是:索韦托大多数街道肮脏凌乱,风起处垃圾飘飞;几个汽车站的候车顶棚已全部被人拆走,不少人就是用顶棚上那些铁皮搭起了一座座小屋,或将废旧的汽车拖车改建为发廊、干洗店和幼儿园;索韦托人的主要交通工具是小公共汽车。多达20万辆的小公共汽车分属不同的公司,为了争夺乘客,势不两立的汽车公司之间常常发生火并;种族冲突时期成长起来的人很少受过教育,除出卖体力外不具其他谋生技能,社会对他们曾很不公平,现在由这些人组成的失业大军又给社会带来极大不安定因素;公开打着“疯狂犯罪族”“青年杀手团”等旗号的青少年犯罪团伙在索韦托无恶不作,在街头横冲直撞的酒后驾车人会毫不掩饰地告诉你,他无照驾驶的历史已有10多年;索韦托地区警察的腐败早已人尽皆知,索韦托的一个大车场内摆满了在约翰内斯堡地区被偷的汽车,而悄悄将这些汽车发动机拆走的则常常是管理车场的警察;抢劫、偷窃、火并在索韦托司空见惯,恶棍们“打死个人就像吹破一个口香糖”。难怪有人感慨说,住在索韦托的孩子能够长大成人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索韦托也洋溢着特有的温情,这些几代人生死与共结下的邻里亲情是在白人社区内永远也体验不到的。索韦托人有他们自己独具魅力的生活方式:一个人半路拦车时,食指向上一挑表明他或她要进约堡城,食指与中指搅成一个麻花状表明要到前边路口,拇指与食指合成一个O状表明要去奥兰多。专以龟、角、骨等下药的黑人传统巫医在索韦托仍很风行。只要一所房子四周挂满小旗,那里便是巫医的住所。不同颜色的小旗表明巫医的不同专长。向导莫莱菲告诉记者,种族冲突时期,每当警察前来索韦托搜查抓人,当地人都会将自己的门牌号当即换掉,弄得警察晕头转向。索韦托人的爱憎分明,在索韦托的小饭馆内喝饮料时,最好不要点可口可乐,因为索韦托人更爱听你说喜欢喝百事可乐。原因在于百事可乐公司曾于70年代响应国际社会制裁种族主义政权的号召退出南非市场,从而赢得了索韦托人的好感。

我曾于1991年和1993年两次踏访索韦托,较之以往,如今的索韦托还是不一样。以前黑人间频繁发生的政治暴力冲突现已基本销声匿迹。约20户白人举家搬进了索韦托,索韦托再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黑人城镇。索韦托地方法院中开始有了黑人大法官。南非一些大连锁店的白人老板和零售商们被拉到索韦托看了一圈后大为开窍,认为这里的黑人市场大有可为。索韦托的黑人孩子如今打起了原来只有白人才玩的板球。老年人们被送到专为他们办起的活动中心,他们在那里可以做些编织等力所能及的活计。失足青年可以进入充满爱意的“石阶计划组织”。那个组织门口的一块石板上写着“这里埋葬着我们的过去”。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函授大学南非大学也将分校办到了索韦托。政府也在千方百计筹资为改善索韦托的基础设施而努力。索韦托人最幸运之处就是他们现在享有更多的机会。一个索韦托的孩子得到奖学金的机会就比其他地方同样用功的孩子来得容易。原因就是索韦托的名气太大了。这不,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一到南非,参观索韦托便成了一个例行节目。

在新南非的大海中,处于底层的索韦托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