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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访罗本岛
1996年2月27日,当我拿着南非狱政部特批的通行文件第一次踏访曾关押曼德拉近20年的罗本岛时,那里仍然是一座监狱,我是第一个踏访罗本岛监狱的中国记者。
南非开普敦市的海滨乐园游人如织。然而,一走进5号码头边那座灰色小楼的大门,空气就变得凝重起来。身着褐色看守服的办事员查验了罗本岛监狱长签发的许可证后,又收取了60兰特的船票费用,才开启了那道通向码头的自动铁门。
这是罗本岛监狱的专用码头。看守们正忙着将各种给养搬上停靠在那里的小渡轮。抬眼望去,这艘蓝白颜色的渡轮竟是“迪亚士号”!曼德拉被囚罗本岛时,曾因病于1979年乘“迪亚士号”到开普敦就医,莫非这就是被曼德拉形容为在海面上“被怒涛抛上摔下”、险些沉没的那条船?
中午12时,远处的信号山上腾起一股白烟,接着传来一声沉闷的炮响。每日鸣放“午炮”既是开普敦特有的景观,也是“迪亚士号”的出发令。45分钟后,渡轮停泊在默里湾码头。这里距离开普敦仅11千米,但一踏上罗本岛却恍如进入了另一个遥远的世界。紧靠码头的一堵高墙冷冷地截住了人们的视线,向右望去,才看见进入罗本岛的唯一大门。大门顶端立着一面大牌子,牌子上分别用英语和南非白人特有的阿非利加语写着:“欢迎来到罗本岛”“我们为在此供职感到自豪”。已在岛上供职15年的巴雷先生对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位踏访罗本岛的新闻记者表示欢迎后,驱车载着客人穿过大门,三拐两拐停在一排铁门紧闭的灰色石板平房前。连过两道铁门后,又是三拐两拐,最后来到了南非少数白人政权时关押“最危险政治犯人”的“B区”牢房。
惨白的日光灯照耀着一条不到百米长的水泥地面通道,30间牢房空荡荡地分列两旁。在第5号牢房前,巴雷先生说:“这就是纳尔逊(指曼德拉)的牢房。”只见一道木门上方钉着一块用于标明犯人姓名和编号的铁板,直至1982年以前,那上面一直插着写有“纳尔逊·曼德拉/466 /64”的白色卡片。木门后是一道由5根铁棍焊就的牢门。牢房本身仅有4平方米,右边靠墙处支着一张矮床,左面靠墙处摆着一张小桌和靠背塑料椅,小桌左上方安着3个用于装杂物的铁盒,右上方的高墙上开着一孔铁窗。据曼德拉自己回忆说,身高1.83米的他躺下后,头顶着有铁窗的那面墙,脚便可触到有铁门的另一面墙。
“B区”牢房外是一个由三面高墙围起来的院落。这里便是犯人们当年放风或做砸石块、缝补邮袋等苦役的地方。1964年6月被判处终身监禁后至1982年被移往波尔斯摩尔监狱前,曼德拉27年的铁窗生涯中约有18年是在这里度过的。
正是在这座牢笼里,曼德拉曾孜孜不倦地学习法律、经济、商业、历史和南非白人的阿非利加语。他不仅自己学习,还激励所有难友奋发向上,一座铁狱竟被改造成了“曼德拉大学”;就在这所院落内,他每天清晨进行慢跑锻炼,与难友们讨论时局,与狱吏们据理抗争。种族主义者的本意是让这些反抗志士的意志随着冲刷罗本岛的南极本圭拉海流和漫长光阴一起销蚀殆尽,但所有这些常人无法承受的磨难却成就了一段从囚徒到总统的传奇,锤炼出了坚毅、平和、大度和卓越……
思绪难平之际,巴雷先生又发动了汽车,带领客人周游全岛,依次展示它的不同侧面:罗本岛全岛居民约500人,除了3名小学教师和监狱内仍被关押着的172名犯人,其余都是监狱管理人员及其家属;1615年罗本岛便开始作为监禁和流放之地,后来又曾被用作麻风病人和精神病人的隔离地,那所每周四才开门营业的银行,原本是麻风病人的停尸房,它算是非洲大陆最小的银行了;那几门40吨重的巨炮是二战期间部署的,但从来没有开过火,否则开普敦市内建筑的玻璃都会被震碎;罗本岛上有一个采石场,开普敦市内很多建筑用的都是这里的石料;这里还是羚羊、鸵鸟、燕鸥、朱鹭和企鹅等50多种海鸟的繁殖地……
这座面积只有574公顷的小岛竟承载着如此厚重的历史和丰富的自然资源。至于罗本岛的前途,当时有人建议在罗本岛建五星级宾馆和赌场,使它成为新的旅游胜地;也有人主张在罗本岛建一所开放式大学,使南非1000万以上成人文盲重享教育。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主任冯德拉斯特先生则认为,罗本岛有着以肤色、文化压迫别的种族和对这种压迫进行最坚韧反抗的双重象征意义,如同广岛和奥斯维辛集中营一样,罗本岛应被宣布为一处世界遗产。
此后,我又曾踏访罗本岛。当年的罗本岛监狱如今已经成为一座博物馆,向来自全世界的人们展示着其独特的历史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