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用你们的刀，更要用你们的笔
从后门偷偷观望老师和学生的上课情况，这简直是后世教导主任和校长级别的大能才拥有的权与力。望着一脸痛苦的嫦娥和虽然看不见正脸但一定也是一脸痛苦之色的新兵们，无天忍不住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高龄文盲识字的痛苦，大概是远胜从小拥有学习环境一两岁就开始识字的后世人。但相对的，既然有幸来到此间世界，无天并不想再继续延续这样残酷的文明上的降维打击。
施粥第一天，民心尚未归附。目前招募的新兵并不多，仅有百余人人，女兵数量不足二十。除了那个眼光毒辣的陈虎，大多都是家里失去了生存能力的底层人。
这年代的人多有夜盲症，好在有天庭的夜明珠做电灯。今晚的教师正好是霓裳仙子，她在黑板上书写着一到十的汉字简写和对应的阿拉伯数字，新兵蛋子们大多带着一脸清澈的愚蠢，正努力模仿书写着。
白天做过无天的搭档，也算是对这位大领导有了一丝了解。见到无天三人的到来，她只是略显诧异，却并未失态，只是照旧做着自己的工作。
无天对她做了嘘声的手势，她便也只当三人不存在，默默在教室里巡视，查看新兵的学习进度。然后，无天一行便看到了这位温柔的嫦娥仙子生无可恋地训斥：
“刘丫头，你是画画呢还是写字呢？”
“陈虎，我刚刚教的握笔手法你又忘了是不是？”
“张三，你是没吃饱吗？舍不得用力写字吗？停停停，让你用力写字，不是让你把纸都戳破。”
“赵小妹，你再打哈欠，就给我去讲台站着写……”
“李大牛，黑板上的字看不见吗？8不是上下两个圆圈。你还敢顶嘴？把这个字写一百遍。”
一群新兵在霓裳老师的威严下瑟瑟发抖。天可怜见，一群饭都吃不饱的人，忽然被拉进教室学习写字读书，真的没办法表现得更好了。在封建时代，读书本就是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一种特权。
无天静静看着破防的嫦娥仙子，心中不由得开始琢磨，看来应该研发一本字帖，先临摹再书写。只是，不知道现有的造纸技术能不能造出足够轻薄透明的纸张。
管他呢，阿依那伐只需要完成上级安排的任务就可以，但无天要不断提出各自合理和不合理的要求，需要考虑的事情就很多了。
就在无天沉思间，他忽然听到霓裳仙子口中说出了一句无比熟悉的言论：
“你们这些学生，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好家伙，老师恨铁不成钢的怨念，果然都是相通的吗？
“老师，我们既然参了军，不是应该只管打仗杀敌就行，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学习写字？”大抵是浮躁的性子耐不住长时间久坐，外加面对一串让人头脑发晕的文字，张三忽然放下了笔，对着霓裳仙子问道。
“我记得牛相国应该对你们训过话，军人首重服从。”被一群学渣折磨的霓裳仙子，此时也没有耐心解释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只是凝聚老师的威严恶狠狠瞪了这只出头鸟一眼：“日后上阵杀敌，难道你也要问上级，我们为什么要打仗？”
“哦。”张三被一通怒怼，顿时一阵懊恼。能吃饱穿暖，能盖软和被子，还给家里发粮食，进了这样的军队，把命豁出去都是值得，哪里还应该反问这些。
“霓裳同志，你这样解释，他们是不会明白的。”料想大多数新兵心里都会有这个疑问，无天适时站了出来，迈步走上了讲台。“恰逢其会，我便给大家上一课吧。”
虽然眼前之人不知是何官职，但在场新兵大多已经在施粥时见过这位打扮有些奇怪的官老爷，更有牛圣婴相国叮嘱此乃大唐之主。带着封建时代特有的惯性，在场之人纷纷起立，用着拙劣模仿的礼节，向着无天杂乱行礼：
“参见无天大人。”
“在我们建立的大唐，没有大人小人，我们只以同志相称。”挥手示意众人落座，无天首先挥手介绍起了教师后方的两位女伴：“给同志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大唐的相国孔雀同志，至于这位，额，该如何称呼？”
“叫我妙善就好。”观音微微一笑，道出了曾经的俗家芳名。
待新兵们招呼完孔雀仙子和观音菩萨，无天这才开始了他的演讲。“同志们，在明白为什么要读书之前，我首先要问你们，在你们身边，哪些人能读书识字？”
“自然是有权有势的大人物。”
“还有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
“比如城外土地最多的钱老爷，他给家里放贷的契约我们全家都看不懂。”
“还有野狼帮的那些恶霸。”
“还有长安城里刚刚被杀的那些贪官。”
……
终于找到机会放下笔杆子，还有比相国还大的大官来陪着谈心，教室里顿时吵闹了起来。
待众人喧闹完毕，无天这才接着问道：“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可以识字，你们却没有机会？”
这个话题便开始有些沉重了，只剩下了小声地支支吾吾。
“是了，因为他们有钱有权，因为他们不必担心饿肚子。可问题是，他们和你们有什么不同，不都是人吗？为什么有的人天生不需要操劳食物，有些人却要担心明天会不会饿死？”望着眼前困惑和自卑的新兵们，无天严肃发问：
“这真是对的吗？”
“不，不对。”沉默片刻，终于有人轻声细语地回答。
“是的，这是绝对错误的。千百年来，有一种错误的规则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有些人自诩天生高贵，把那些被他们认作卑贱的人久久踩在脚下。让你们种地却吃不饱饭，让你们织布却穿不暖衣，让你们劳作却没有钱财。而我们重新建立的大唐，便是要打破这个错误的规则。”
对于这些文盲兵，说什么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的大道理，是绝对没人能听懂的。无天便只能尽量用他们听得懂的语言，把大乘真经的道理讲述出来：
“我们的大唐，不仅让你们和那些贵人一样，也让你们的家人朋友也能和贵人一样。能吃晶莹的米饭，能穿绫罗绸缎的衣裳，能读书能知礼，让你们家里有钱不再担心生病而拖垮全家，让你们家中粮仓堆满粮食，让你们想吃肉就能吃肉，让你们的孩子从小不再担心挨饿，让你们的后辈也有机会做官，做诗人，做工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对于没吃过饼的人来说，无天画的大饼显然有些消化不良。新兵们表现各异，有人交头接耳，有人若有所思，有人摇头晃脑仿佛并不相信。过了一会儿，那位眼光独到的陈虎终于大声问向了无天：
“敢问无天大……同志，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过上你说的生活？”
“要服从命令，要努力训练，要奋勇杀敌。最重要的，要读书识字，要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要把这个道理讲给自己，讲给同僚，讲给邻村的人，讲给天下人。”无天稳稳站在讲台，观音忽然觉得，他比天空的月亮还要耀眼：
“要用你们的刀，更要用你们的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