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决定
和煦的清风轻抚树梢，午后的阳光在穿过婆娑的绿叶，于地砖上绘出斑驳的光与影。
昔日热闹的全然褪色，只剩下零星几声麻雀的叽喳，在寂寥的风中飘荡。
在这本应和谐的光景之中，却是血色满溢。
残破的甲壳就像被吃完的螃蟹，随意地堆放在暗红色的酱汁中，昭示着一场单方面屠宰的发生。
“咔嚓。”
莫学熙随手使了点巧劲，将最后一只魔物的头颅拧下，扔到一旁，长出了一口气。
铁戒指上的红光逐渐消弭，躯体强化的效果随之解除。他摘下指环，重新串回项链上戴好。
手有点生了，魔物的污血还是弄脏了他新熨好的白衬衫。
微微摇了摇头，莫学熙活动了一下手腕，踏着满地的鲜血走到徐夏旁边。
先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拭去鞋底的血污，再提起徐夏，大步流星地踏入教学楼中，直奔医务室而去。不一会儿，他就将徐夏侧躺着安顿在了病床上，给她静脉注射了40毫升高浓度葡萄糖，又给她打上低浓度的点滴。
处理完这一切，莫学熙轻轻带上了医务室的门，又谨慎地确认了一遍魔力生物已经全部处理干净了，这才放心地回到办公室换了件新衬衫。
没过几分钟，直升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那是市政府用于确认灾情的办法。
一般来说，当魔法少女和魔力生物那边没什么动静了之后，就可以看到直升飞机飞过。
海胜市政府虽然养不起一支帮助魔法少女应对魔物的部队，配套的工作倒是还算做的不错。不仅有专人负责侦测越过防护墙的魔力生物动向，还有一套完整的应急事件处理方案。
一旦发现魔力生物入侵城市，市政会在魔力生物所在的附近区域拉响警报、派出警察引导民众避难、并同时第一时间通知负责相关区域的魔法少女小队前往救援。得益于完善的程序，甚至可以时常做到0伤亡地退治魔物。
相应的，作为回报，在日常生活中，市政府也会为登记在册的本地魔法少女们提供薪资。
养不起昂贵的现代化部队，养几个把魔法少女当副业的女孩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不仅如此，市政府对魔法少女还有以及各式各样的支持，包括舆论、公众形象塑造等软性服务，尤其在保护隐私方面做得很好——迄今为止，海胜市政府依旧维持着所有在册魔法少女从未被开盒的记录，可以说在各个城市中是遥遥领先。
正是因为这一点，这座人口只有50多万、对抗魔力生物压力也不大的小城，足足登记了十多个魔法少女。这使得魔法少女们可以有各自负责的区域、甚至可以在手头没空时叫别人顶班。
可惜的是，这个“从未被开盒”的记录，现在被终结了。
莫学熙从未想过自己的学生居然能成为魔法少女。
他更没想过，偏偏是这个神经大条的徐夏成为了魔法少女。
这可有的好头疼的了。就凭现在徐夏这副样子，能不能活过下次魔物入侵都是个问题。
想到这里，莫学熙突然皱起了眉头。
一般而言，魔法少女都是成小队地进行活动，徐夏却是一个人出现的。
这不正常。前几天，新闻上好像才刚放过徐夏变成的魔法少女出道的消息。作为新人魔法少女，市政府肯定会撺掇附近的魔法少女前辈来负责新人的培养。
莫学熙越想越觉得奇怪。
说实话，他很想当面质问一下徐夏这个问题。到底是市政府出了什么毛病，还是那位负责培养她的前辈出了什么毛病——还是她自己昏了头、想一个人逞英雄。
算了吧，这反正不是他的事情。说不定市政府另有安排。
说到底，以他现在这个纯纯局外人的身份，没资格过问魔法少女们的情况。安安心心继续当个老师才是正常的选择。
一个声音不断回荡在莫学熙的脑海。
没必要多管闲事。
这早就超出老师的职责范围了——自己都已经不惜动用魔道具救了徐夏一次了，可以说仁至义尽，就这样离开吧，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最好的安排……
他默念着，仿佛要说服自己一般，躺倒在办公椅里，闭目养神。
但当他闭上眼睛，他却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说到底只是欺骗自己尽力了而已。】
他看到的却是燃烧的城市、溃散的人群、和满地的狼藉。
他看到的却是少女的身体被凶恶的魔力生物刺穿。
他看到的却是少女绝望的眼神、以及那颤抖着伸向他的、求救的手。
“……救、救救……”
无助的喘息在耳畔颤抖。在战栗中，那只求救的手、那只本应沐浴阳光的手，无力地从他的指缝中滑落，让他的手中空余鲜血。
噩梦般的场景同他记忆深处的惨烈彼此重叠，在一瞬间，他仿佛重新堕入血与火的炼狱深处。
“妈的……这算哪门子最好的安排。”
莫学熙抓住自己的脸，睁开了眼睛。
大部分魔法少女们总是喜欢把友情和羁绊挂在嘴边。
可他知道，那些被歌颂的友谊和羁绊只是哄骗小孩子的工具。那些美好的品质从未向他展现出真正的力量，恰恰相反，他只看到了脆弱。
当美好的基石破碎，建立于其上的善良和正义也会轰然倒塌。在9年的魔道具使生涯中，他已经见过了数不胜数的例子。
于是他得出结论：
只有永不熄灭的滔天愤恨与坚不可摧的冰冷意志，才足以承载起这份沉甸甸的希望。
作为一名老师，他的责任是教书育人。
现在，该教导一下这名魔法少女了。
他做出了决定。
……
“嗯……”
医用酒精，混杂着些许消毒水味，构成熟悉的味道。
徐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环顾四周，她发现自己身处医务室的病床上。在安详的静谧之中，夕阳洒下一片昏黄。
一扭头，校医姐姐正坐在办公桌前沙沙地写着什么。
“噢，徐夏同学，你醒啦。”察觉到动静，校医也回头看了一眼徐夏。
“我这是……”
“你好像是在避难时突发低血糖，被其他老师带过来了。”校医整理了一下白大褂，转身坐到了徐夏身边，“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他们帮你打了葡萄糖，现在有什么不舒服吗？”
“嗯……没有。请问其他人呢？”徐夏坐了起来。
“噢，魔法少女很快把魔力生物都干掉了，警报解除后就放学了。”校医看了徐夏一眼，突然说道，“——你是不是没吃午饭？”
徐夏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
“——被我说中了吧！”校医半生气半开玩笑地站了起来，敲了敲徐夏的小脑瓜，“你们这群小女生啊！整天为了减肥，不好好吃饭！三天两头因为低血糖进医务室！来我这里的，10个女生里有一半都是低血糖！你们知不知道这很危险的？！都没成年，明明苗条得很，还乱减什么肥——小心影响发育！”
“啊，知道了知道了……”徐夏憨笑着挠了挠后脑勺，“对不起，以后不会力！”
“我跟你说！还好你被发现了！要是大家全去避难、没人发现你，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真是，一个两个的，整天害我加班……”
校医说着说着就来气，对着徐夏批评教育了半天。徐夏也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着。
终于，校医消了加班的气，终于肯放徐夏离开。
徐夏二话不说，掀开被子，丢下一句“老师再见”就赶紧逃离了这个地方。
“唉……真是大失败……”她扁了扁嘴，一边走一边嘀咕着，“……真是得多吃点饭了。也不知道那个戴发光戒指的人是谁……”
一摸口袋，她掏出了自己的翻盖手机。
是的，学校为了防止学生上课打游戏，又要不妨碍家校联系，所以只允许学生带老年机。
翻开手机的上盖，她却看到了夹在手机里的一张纸条。
“嗯？”
好奇心驱使着她将纸条展开，上面赫然写着：
【周六0点准时到学校门口。】
【——救你小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