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天子的薄凉
刘嫖虽然姓刘，这些话不符与她刘氏子孙的立场不符。
但常年侍奉在窦漪房身边的刘嫖，却是知道，窦漪房对窦氏家族不是一般的看中，因此只要和窦漪房在一起，她的立场从来都是站窦家的。
从刘嫖的尊号“窦太主”就可以看出来。太皇太后更多时候，是将刘嫖当做窦家人看待的。
“你是说，彘儿会仿文帝事，诛除诸吕？”窦漪房一直回避的问题，被刘嫖从内心深处拎出来，顿时有些慌乱。
“彘儿当然不会。”刘嫖叹了口气，“那些百官和勋贵们会。”
“您当年强令阿启封两个舅舅为侯，恶了那些军功勋贵。后来又强推窦婴为大将军，从七国之乱中获取战功，被封为魏其侯。”
“如今窦氏一族一门三侯，窦婴曾任大将军，如今又是宰相。”刘嫖说完便缄口不言。
老太太经历过无数风霜，自然能看出窦氏的处境。这些话只是从来没有人和窦漪房说过。
原本刘嫖也不打算提醒的，她将阿娇嫁给了刘彻，已经算是从窦氏的漩涡中脱身了，窦氏的未来和她没有关系。甚至还能从未来窦氏倒台中分一杯羹。
可韩安国的请求，让她不得不放弃部分谋算，提前提醒窦漪房。
“我只是想着，我两个弟弟失散多年，过得太苦了，想要补偿补偿他们。”
“你阿父不同意封他们为侯。但我是阿启的母亲，广国他们是阿启的舅舅，我让阿启封侯，他就算不乐意，也不敢违抗我的。”
“吕后可是遍封诸吕为王的。”窦漪房也是有害怕的东西的。比如吕氏一族的下场。
她这些年不断补偿窦氏子孙，以不断以吕后为戒。一门三侯而已，和吕后遍封诸吕比起来，她封赏窦氏的不算什么。
刘嫖看着窦漪房担心的模样，松了口气。安国少季这回，八成是有救了。
“母亲，诛除诸吕，可不是因为吕氏封王，而是因为吕家站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如今当朝大臣勋贵，可有与窦氏一样尊荣者？”
“母亲你掌握天下八成兵权，窦王孙是丞相，掌握了相权。”
“不管您怎么想，世人都会认为，姓窦的掌握了天下大半权力，很难不起吕后的心思。”
“这些话除了儿，没人敢和您说。您是太皇太后，活着的时候，这些大臣们不敢怎么样，......”
刘嫖的情深意切终于将窦漪房彻底点醒。窦漪房没想到，自己日积月累的赏赐和提拔之下，窦家已然掌握了朝堂上大半权力。
“我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这么危险的境地。”苦笑一声，窦漪房道：“我是不是应该让王孙辞去宰相之位？”
窦漪房内心已经默认了刘嫖的话，不过常年掌握最高权力的她，没忍住试探了刘嫖一句。
放权是不可能放权的，窦漪房作为大汉东宫，在刘彻还不成熟的时候，也不可以放权。只是窦家掌握了如此大的权力，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窦漪房有些担心，刘嫖是为了自己的女婿来夺权的。
“母亲，您可不能因为危险就不去看护彻儿，”刘嫖一眼看出了窦漪房的试探，“他年轻，毛毛躁躁的，没您的扶持，很容易犯错的。”
窦漪房叹了口气：“看来，这个安国少季，我还是杀不得的。”
郅都也好杀，找个理由就行了。安国少季好杀，找个理由就是了。
同样的，等自己死后，窦氏家族也很好杀，找个理由就是了。郅都和安国少季都是很好的理由。
见窦漪房主动说出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刘嫖也如释重负，“阿母，安国少季虽然骂的难听，但他一直在陇西收拾儒生留下的烂摊子。自古以来，虚心纳谏的君王，从来都是被褒奖的。听长儒说，他已经做好了经略河湟的计划。”
“如果他能够拿下河湟之地，这就是天大的功勋。他是您提拔起来的，不管怎么样，这份功绩都有您和窦氏的一份。”
在刘嫖的劝说下，窦漪房最终还是松了口。
“阿嫖，既然你的皇帝女婿这么喜欢安国少季，那这个人就交给他了。生死富贵，全由他来决定。我以后再也不想看到他。”
..............
甘泉宫，偏殿。
日落西山，斜月高悬。
甘泉宫天子殿内，却是灯火通明。
当韩安国走进天子殿时，整个人腿都在发软。
“韩将军，你这是怎么了？”李当户从来没看到这种模样的韩安国，立刻迎了上去，扶着韩安国。
而正在批阅奏疏的刘彻，也抬起头。一时间竟然从韩安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血色。
“韩将军，馆陶大长公主说服太皇太后了吗？”
刘彻毕竟也是娶了陈阿娇的人，陈阿娇在床上的索取，刘彻深有体会。
但凡身体差点，都吃不消。
而韩安国去求了阿娇的母亲，还连续求了两天。.......刘彻一时间也觉得某个部位在隐隐作痛。
“臣，嘶，幸不辱命。”韩安国弓着身行礼，这个动作似乎终于让他舒服一点了。“太皇太后让馆陶大长公主带话来，安国少季的功过荣辱，都由陛下决定。”
“韩安国辛苦了。”刘彻终于长舒一口气，亲自到韩安国身前，将韩安国扶起来。
只是触碰韩安国的瞬间，发现韩安国连手都在抖。
“能为陛下效劳，臣的辛苦不算什么。”韩安国特地将自己的脸靠刘彻近点，好让刘彻看到自己脸上的黑眼圈。
然而，刘彻却是不动声色的提起来了另一件事。“只是韩将军你再次和馆陶姑姑重燃旧情，太皇太后那一关，你怕是过不了了。”
韩安国抬起头愣了愣，张口看着刘彻，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太皇太后虽然疼爱馆陶大长公主，但也极为重视伦理纲常。自己和馆陶重燃旧情，必然会受到太皇太后责难。
只是，我去求馆陶，不是陛下你同意的吗？
你不应该帮我挡下来自太皇太后的责难吗？
“这样，朕免了你的破虏将军作为惩罚，想必太后也会满意。”
刘彻的决定，让韩安国眼睛都都湿润了。
就是这股子薄凉，才是我汉家天子的模样。
和先帝一个味道。
“那陇西的战事由谁负责？郦寄吗？”
韩安国有些不甘心。
自己好不容易独领一军，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没了。
刘彻将自己刚刚写好的诏书，拿给了韩安国看。
旨意的内容很简单。只是这份旨意，犹如一道惊雷。注定要响彻朝堂。
拜安国少季为靖边将军。
安国少季。
十六岁。
拜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