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鸟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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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奔跑

很久没有出现关于千原的新消息了,我躺在床上,翻看着微博里关于千原的讨论。

千原在沉淀。

他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千原在沉淀。

艺人们总是会给自己一段时间,消失在观众面前,专心于创作。

“相信用不了多久,千原就会带着更优秀的作品出现在大众的视野。”

周末,母亲让我在店里帮忙。

一到周末,店的生意就会好一些,大多是一些年轻情侣来这里买花,最受欢迎的不是红玫瑰,不是满天星,是向日葵。向日葵的花语:我的眼睛里只有你。这句话一直在墙上贴着。

“最近没给你爸打电话?”母亲问我。

我没有说话,说实话,父亲的离开是我无法接受的,为什么要让母亲一个人?我经常看见母亲无故地流泪。我心疼母亲,总忍不住跟她一起哭。

“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爸。”每当她说起父亲,眼里总是充满了爱意,我不明白,那一刻,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离开。

“我知道了。”我那样说道。

那段时间,我总是奇怪地做同一个梦,梦里父亲牵着直树的手向我走来,他们朝我挥手,父亲怎么会牵着直树的手呢?我有些疑惑。可正当我要向他们跑去时,他们又消失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在流眼泪,鼻子也酸酸的。

好奇怪的梦,我把这回事告诉母亲。母亲说,白天脑子里在想什么,晚上就会梦见什么。

她还说让我交新的朋友,我想了想,班上的同学,他们除了起哄,还会做什么呢?

学校举办运动会,晚自习的时候,班主任让我们踊跃参加,男生必须至少参加一项。

“我参加1000米!”李浩举起手说时,班里的女生都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他是我们班个子最高的男生,足足有一米八。

“好!”赵程在登记表上记下他的名字。

“我参加跳高吧!”一个女生说道,她一直暗恋着李浩,班里的同学都知道。

“好。”赵程说。

接着同学们纷纷报了名。

“还有两个男生没有报名!”赵程双手撑在讲桌上说,“李竹一和王海浪,你们怎么回事儿?”

“那个,赵老师,我太胖了,跑,跑不动啊!”李竹一的发言引得全场发笑。

“没事儿,让他去投铅球,他一定拿第一名!”后排的一个女生大声喊道。

“李竹一你有意见没?”赵程笑着问他。

“没有。”李竹一无奈地叹气,又是一阵笑声。

赵程记下了他的名字,接着问我,“王海浪,你呢?”

“老师,我建议让他跟黎慧参加男女混合接力赛!”一个男同学开玩笑地说道。

“我同意!”不知道哪里又冒出来一句话。

黎慧默默地低下了头。

班里像炸开了锅一样地喧闹起来,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安静!”赵程用笔敲了敲黑板。

“我也参加1000米吧!”我说完时响起了掌声,仿佛是在说,这小子虽然有些不自量力,要知道李浩的大长腿可不是白长的,勇气可嘉,勇气可嘉!

“明天的运动会,要加油哦!”送黎慧到家时她说道。

“嗯。”

直到穿着运动背心现在起跑线上的那一刻我才发现,直树也参加了,并且是作为我的对手。

但是他没有看我一眼。

我一定要赢他,我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赢他。

“嘭!”

裁判老师一声枪响,我们慢慢向前跑去,突然有两个人像风一般地冲了出去。1000米跑是十分讲究节奏和战术的,大多数人都不会一开始便冲刺,但是那几个体育生,像打了鸡血一般完全不顾这些,一开始就处于了领先地位,并且跟后面的人拉开了差距。

“体育生就是厉害!”耳边传来声音。

体育生一马当先引起了四周观众的喝彩,加油声和口哨声此起彼伏。

一开始我处于除体育生以外的领先地位,直树在我后面。

我逐渐慢了下来,我的腿越来越重。

直树超过了我。

他以不慢的速度奔跑着,没有突然加速,也没有放慢脚步。

“不行,不能输给他!”我嘴里默念着。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追上了直树,但正当我准备开始最后冲刺时,意外发生了。

直树像发疯一般从我身边呼啸着向前跑去,直追那两个体育生。

“啊——”他大喊着向前跑,那一瞬间我想起了那个假期他在河堤上的嘶吼。

他在告别吗?还是在说你好。

其他几个选手投来了疑惑的眼光。

“啊,快看啊,那个人速度好快!”观众们惊叹着。

“他都快追上体育生了!”

“他身体会吃不消的吧?”

“你懂个屁,这叫厚积薄发!”

“不对不对,他好像倒了!”

绕了一圈,他倒在了我的旁边。

“快叫医生!”我大叫着,“快去叫医生!”

在场的观众们注视着这一切。

“校医呢,校医去哪儿了?”

“没事儿吧?”

“那个人没事儿吧?”

“他那种跑法根本是不行的啊!”

“他不要命了啊!”

他躺在那里,眼睛微微张着,眼角带着泪水。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我耳鸣了,世界好像安静了。

校医给他进行简单的治疗后,老师们用担架把他抬走了,后来听说,他只是低血糖导致的晕倒,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归园田居——陶渊明。”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这是近几年高考的高频考点,请大家一定把它背得滚瓜烂熟!”语文老师那样说着,我们早已听得不耐烦。

“哪首诗不是这么说的啊!”一位同学抱怨着。

“王海浪,有人找!”课间时李浩在门口朝我喊道。

走出去时,黎慧看了我一眼,似乎在担心什么。

留着辫子,穿着校服,还化了妆。

我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谁。

“有事儿吗?”我冷冷问道。

“没事儿,”她微笑着说,那笑容里好像有一万把刀,“久仰学弟大名,前几天还英勇拯救晕倒的同学呢!”

“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这么喜欢助人为乐的同学,果然长得一表人材呢!”她说着,我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讽刺意味。

“是吗?”这时候得保持镇静,我苦笑着说,“要我给你签个名吗?”

“你——”她恶狠狠地看着我,却说不出半句话。

“你最好别多管闲事!”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小跟班,她也用不屑的眼神瞥了我一眼。

我笑着朝她们挥挥手。

“她们找你干嘛?”黎慧第一时间跑了出来问我,“她们到底想干嘛?”

“没事儿,她们什么都干不了。”

晚自习的时间一到,学生们就如往常一般地跑了出去,我也如往常一样地走在黎慧的旁边。

“她们真的什么都没干?”回去的路上,黎慧问道,“她们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黎慧着急了,她的脸上写满了担心。

“真没什么,她们可能喜欢那天在操场上晕倒那哥们儿,”我说,“来问我他怎么样了。”

“好吧,你可不许骗我!”

“我骗你干嘛?”我说,“她们难不成还能把我给吃了?”

我笑了出来。

“吃你个大头鬼啊!亏你还笑得出来。”

“到了,快上去吧!”到她家楼下时我说道,“明天见。”

“明天见。”

城市里分不清四季,但那时总归是秋末的时节,下过雨的街道冷气从阴暗的角落里溢出,涌进我单薄的衬衫。

我往学校走去,耳机里是千原的世界,他的音乐总让我安心,那仿佛是嘈杂世界中的一方净土,沙漠中的一寸绿洲,我的心脏起搏器。

街边是各种文具店,书店,家用电器店和照相馆,那家时光照相馆有很久的历史,我们家唯一的合照就是在那里拍的。路是湿答答的,长满了青苔,我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新华书店门口站着几个人,我路过时,他们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我。我早已认出他们的身份,上次在车站让我买水的那几个。

但我没想到的是,这次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喂!”那人靠在店门口的柱子上冲我嚷着,我戴着耳机,装作没听见地自顾往前走。

“你他m的耳朵聋了是吧!”一个烟头朝我飞了过来,击中了我的脖子。

我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们。

他们缓步向我走来,一人用手搭住我的肩膀,我认出了他,是上次的让我买水那伙计。

“听说,你想当大侠?”他问道。

“什么大侠?”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

还未等他说完,我拔腿就跑。

“还愣着干啥,追啊!”他吼着其余那两个人。

城市追逐就此上演。

我一边跑一边摘下耳机,白色的耳机线和MP3被我杂乱地攥在手里。

奔跑!奔跑!

他们紧追不舍,我跑上石阶梯,跑过人行天桥,穿过小巷,我想甩掉他们。但他们似乎比我更熟悉这座小城,每一个通道他们都掌握得十分清楚,想甩掉他们似乎不太可能。

朝警察局跑,我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但警察局在河对岸。

我没有犹豫,朝桥的方向跑去。

“快点!别让他跑了!”他们在我后面吼着。

奔跑。

我想起了运动会上直树的狂奔。

“啊——”我吼了出来,像直树那般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

终于上了桥,桥两边的人行道上人来人往,他们疑惑地看着我们。

“别在桥上打闹啊!”

“就是,多危险啊!”

“现在的孩子也真是的。”

路人抱怨着,我已没有力气回答他们。

那座桥只有三百米长,但那时的我却没有看到尽头。

脚下像是有什么东西拌了我一下,我就那样倒在桥头,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我注视着天空,乌云密布,没有一丝阳光落下来。

他们跑了过来,见我躺在地上,便也放慢脚步,其中那个黄头发的双手拄在膝盖上,弯着腰在那里喘气。

“跑啊,你他m怎么不跑了?”他踢了我一脚说道,“站起来跑啊!”

他们抓着我的衣服,把我带到了江边的泥滩上,那里依然长满了杂草。

我的头被他们按在水里,我差点断气。

有人翻着我的书包。

“老大,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黄头发说道,“他手里好像有东西。”

我紧攥着手,不让他们抢走我的耳机。

我的千原。

“往下按!”一声令下,我头又被按进了水里。

“喂喂喂!”这时桥上传来声音,“你们几个干嘛呢?”

“我们学游泳呢,憋气!”

我的拳头被他们掰开了。

“一个破mp3,你他m攥这么紧干嘛?”说完他把我的mp3朝江里扔去。

“你们想怎样?”我开口问道。

“呦,还以为你他m的哑巴了呢!”,那人使了个眼神,示意让我坐下。

“听说你挺喜欢多管闲事?”

我摇摇头。

“说话!”黄头发那人吼着。

“没,没有。”

“没有?”处于领导地位那人说道,“那你干嘛每天送她回家?”

“怎么,她是你婆娘啊!”

说完他们几个大笑了起来。

“说!是不是你婆娘!”

“不是。”

“那你他m天天送她回家,你他m的脑子有问题啊!”

那人又踢了我一脚。

“今天来是他m的给你提个醒,以后再让我看见你送她回家,我他m把你扔乌江里喂鱼!”

“听见没有!”黄头发吼着,做出要扇我脸的姿势。

我点点头。

他们离开了,我坐在那里发呆,头发也湿了,衣服也脏了,我望着平坦开阔的江面,感叹它为何能如此平静。

我的千原又落到了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