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情书
一
那天晚上，我好像流泪了。
我是听着千原的歌曲入睡的。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我在抽屉里发现了一张纸条以及一块巧克力。
情书？
初中的记忆浮现在我的脑海。
就在初二时的七夕节那天，直树收到了一封情书，情书的内容是：
致最亲切的人。你好呀，直树，我是三年级二班的高莲，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想对你说，我喜欢你。
但那只是我原来的计划，我觉得这样直接地说似乎有些冒犯的意味呢！
所以，我想告诉你我是怎么喜欢你的，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呢？
初二开学的时候，我跟我们班的几个女生计划去迎接新生。那时的操场大概有五六百人吧，但是我第一眼就发现了你，你说我厉不厉害。没错，缘分或许就是很奇妙的东西。
后来我开始观察你，发现你是一个成绩好但是不爱说话的男生，你在你们班没有朋友吧，或者说很少朋友。因为我总是看见你去找五班的另一个男生玩儿，没错，你总是那样。
在不知不觉中，我发现我有些喜欢上你了，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欢，只是一看到你的时候，就想故意跟你擦身而过。
有一次我生病了，住进了医院，当时差不多都昏迷了。护士姐姐问我有没有最想见的人，我说了你的名字，护士姐姐一下就猜到了你是我喜欢的男孩，她跟我说，在我眼睛闭上的时候，如果你出现了，我一定要先转动眼球看向你，再睁开眼睛，那样看到你的话，你就会喜欢上我。
可是你没有出现，当然你要是出现了那才奇怪呢！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我生病的消息，我也不想告诉你，不想让你看见我病怏怏的模样。
你喜欢我吗？请给我回信吧。
——三年级二班的高莲。
“你要给她回信吗？”我问直树，“你喜欢她吗？”
直树挠了挠头说道：“她，是谁啊？”
“信上说了的，她是三年级二班的高莲。”我说道。
“但是我不认识啊！”
“那你不准备给她回信喽？”
直树摇摇头。
我翻开对折的纸条，这是我收到的第一封情书啊！我期待着。
“谢谢。”
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这两个字。
谢谢。
不是情书啊……
我往四周看去，发现了正在朝我这边看的黎慧，发现我看见了她，她立马埋下了头。
课间，我背靠在走廊的栏杆上听歌，是千原的《艾里宁》。
若隐若现
忽明忽灭
无法逃离
花花世界
有人失明
有人看见
不要叹息
奇迹再现
若有一天
3540
你好再见
再次降临
在你身边
“3540”是什么意思呢？我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是歌曲的名字“艾里宁”我也不了解。
就在这时，她走了过来，趴在栏杆上，双肘支撑着脑袋。
“你在听听力？”她开口说道。
“什么？”我摘下耳机。
“我说，谢谢你，昨天。”她静静地注视着外边正在落叶的香樟树。
“没事，我也是碰巧路过。”我笑着说道。
“那个，你能送，送我回家吗？”她的双手放了下来，不知所措地耷拉着。
我微笑着点点头。
“她们为什么找你？”我问她。
“找我要钱。”
“为什么是你？”我继续问道。
她沉默不语。
“那我先走了。”她指了指教室说。
我点点头。
在我的印象中，黎慧绝对不是一个会受别人欺负的人。
她在班上有两个要好的朋友，金丽和杨苏雨，她们俩是出了名的话痨，班上人送外号“大嘴巴”姐妹，她们三个在一起，不是讨论学校里某位男生和某位女生的恋爱史，就是讨论各自的穿搭，诸如“你的裙子太短了，不适合穿啦！”“某品牌的文胸有些勒紧啦！”“头发应该怎么打理才显得脸小啦！”之类的情况。她们成绩也很一般，但也不是最差的那种，却是老师眼中最不起眼的那一类人，老师的目光也几乎不落在她们身上。虽然她们三个都很能八卦，但黎慧总是处于她们之中的领导地位的，她能察言观色，敏锐地注意到他人的小心思。“大嘴巴姐妹”的任何决定也都要在她这里得到点头，计划才能实行，她就是那样，在三个人当中话不是最多，但是有足够的领导魄力。
九点五十五……九点五十六……九点五十九……十点。
教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地走完了，回家的回家，回宿舍的回宿舍。朝前望去，只剩黎慧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
“走吧。”我背着书包走到她旁边说道。
街道上冷冷清清，灯光零星地分布在远处的楼房，出租车司机们还在不停忙碌着。
我们并排走在人行道上。
“你们家住哪？”走上过街天桥时我问她。
“桃李小区。”说完她用手指了指面前向上的石阶梯，“从这儿上去，再往左边走一段就到了。”
“她们会不定时地找我要钱。”她说。
“为什么不告诉你的家人呢？为什么不报警呢？”
“没用的，她们都没有成年。”
“未成年就可以欺负别人吗？”我有些生气地说。
“是不可以，但是只要她们没有伤到我们，最多找她们谈话或者在里面呆几天就出来了。”她无奈地说着，语气里满是失望。
“她们会变本加厉的，”她接着说，“她们拍了照片。”
那一刻，我沉默了许久，我的脑子好像忽然宕机一般，一片空白，我忘记了说话，忘记了思考，就那么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耳鸣了。嗡嗡的声音。
大地的鸣叫。
鬣狗的嘶吼。
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要严重。
就在这时，黑暗中传出易拉罐碰撞的声音。
“你怎么了？”她疑惑地看着我说。
“没事儿，快走吧。”我说。我们加快了脚步。
“那两个女生是谁啊？”迈上最后一步阶梯时我问她，“那天…”
“高三的，学体育的，”人越来越少，她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一个叫李梦，另一个叫吴娟，跟那几个男的一伙儿的，他们会给她撑腰。”
“男的？”我问，我有些忐忑，我害怕从她口中听到直树的名字。
“几个混混，他们经常在车站那些人多的地方出没，”她说，“他们什么都干，偷东西，抢东西。”
有几分钟我没有说话，直树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或者说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而已，那样该多好。
“对了，你知道徐直树吗？”我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没听说过，他是谁，你朋友？”
“嗯。”我点点头。
“为什么要问我呢？”黎慧有些疑惑地问道，“难道他也被欺负了？”
“不知道，”我说，“希望他好好的，那样就够了。”
这时一辆出租车在我们身旁停了下来：
“两位去哪呀，要坐车吗？”司机脑袋探出来问，“这个点很难打车的。”
“不用了，谢谢，马上就到家了！”黎慧礼貌地道谢。
出租车司机离开了，橘黄色的车灯照亮了好长的一段路，没过一会儿就消蚀在黑暗里，就好像那束光从未出现过一样。
我们又默默地走了几分钟。
“到了，”她缓步走到街道里侧的阶梯处，转过身对我说道，“谢谢你，谢谢你送我回家。”
我朝她身后那栋七层楼房扫视了一遍，没有一个窗户是亮着灯的。
“虽然我知道明天，或者以后，他们肯定会再次找到我，但是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那位叫做直树的人，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吧！”
“是啊，重要的人，不能失去的人。”
二
第二天到教室的时候，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黑板上写着我和黎慧的名字，中间画了一个爱心，下面贴着一张照片，是我和黎慧。
昨天晚上有人偷拍了我们。
教室里的人围在一个地方，嘈杂地议论着什么。
“欸，男主来了，男主来了！”我刚走进教室，他们便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我，仿佛我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王海浪，你女朋友被欺负了！”她们笑着对我说道，“快去看看吧！”
我若无其事地擦掉黑板上的字，摘下照片，走下讲台。
黎慧不知所措地站在她的座位旁，低头抽泣着，短发遮住了她的脸，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地落到课本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金丽和杨苏雨在一旁安慰着她。
走近我才发现，她的凳子上被人倒了红墨水。
上课铃声响了。我把倒满了红墨水的凳子放到了讲台上。
“哇，这就是男友的魅力吗？”
“真羡慕呢。”
班主任走了进来。
“谁干的？”教室鸦雀无声。
“我问这是谁干的！”赵程提高了嗓门。
“有人欺负黎慧！”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教室里再次喧闹起来，议论纷纷。
“你们俩下课来我办公室！”
“说说吧，怎么回事。”赵程坐在椅子上问我们，办公桌上他的茶杯里，茶叶正正缓缓下沉。
“王海浪，你先说。”他对着我说道。
“黎慧她一直在被人欺凌，他们抢她的钱，还……”我想说她被拍了照片，但我没能说出口。
“还什么？谁在欺负她？”赵程说完又大量了黎慧一眼。
“你自己说，谁在欺负你。”
黎慧不知所措地扣着自己的手指，一言不发，她摇了摇头。
“高三的体育生。”我说。
“你有证据吗？”他说出这句话时我瞬间呆住了，我确实没有证据。
我摇摇头。
“现在是法治社会，任何事情都是要讲究一个证据你知道吗？”他十分严肃地说，“至于是谁在她凳子上倒了红墨水，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要知道，不是所有的事情，你们的小打小闹，都能叫做校园欺凌，你们知道，发生校园欺凌对一个学校的名声影响有多严重吗？”
他严厉地教育着我们，像是在训斥六七岁的孩子不要往鱼塘里丢鞭炮。
“不是所有的小打小闹都能以校园欺凌来论处，知道吗？”
我们无奈只得点点头。
“同学之间有矛盾很正常，你们自己要学会处理，老师很忙，每天也很累。”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叶在里面上下翻腾，“每天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我不相信，你每天坐在教室里学习，他们还能跑过来欺负你不成？”
他拍拍我们的肩膀，让我们回到了教室。
回到教室，又是一阵唏嘘。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送黎慧回家，同学们的议论我们也都习以为常了。只是期间又被班主任谈话了，他让我们两个不要走得太近，说什么无风不起浪。我没有在意他说得话，因为我觉得我在做正确的事情，我坚信那是正确的。
从谈话中得知，黎慧的父母都在外省打工，她一个人在家照顾年迈的爷爷。
“准确地说，是爷爷照顾我，爷爷的身体很硬朗，每天傍晚都去跳广场舞呢！”
说完我们俩如释重负般地笑了出来。
我送了一支录音笔给她，我告诉她以后如果再被欺负，一定要留下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