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宝地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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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自从舅舅把话挑明了,要把她留给超超做媳妇儿,尽管弟弟懵懵懂懂没有任何态度,她显然加强了戒备。她更加怨恨自己的亲生父母,恨他们无能,恨他们对自己亲生女儿竟如此不负责任,把她当成一件可有可无的物品来随便送人,更恨他们冷漠无情!她再不想回到父母身边去。她一直在寻找机会出门打工去,但舅舅不一定让她走,怕放飞了鸽子收不回来。她自己也老是担心从未出过远门,又不识字,女孩子又没什么技术,从小只学会了割猪草养猪和种庄稼。出了门,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不能找到适合自己干的事呢?万一找不着事做,挣不着钱,又哪有脸回来!每想到这里,她一片茫然。

英英受了舅舅的胁迫,虽未造成既定事实,但心里总感到很窝火!想到自己迟早得嫁人。嫁了别人而不是超超,已经忤逆了舅舅,他定然要从中明里暗里刁难。这且不说,可将来又嫁个什么样的人?有些男人,没有得到的时候,摇尾乞怜,表现得好像要把心肺肝儿挖出来敬献方见真心;一旦得到了,又见谁珍惜过?她的亲生父母便是样板。父亲好吃懒作,嗜酒如命,还动不动摆个大男子主义的谱!三句话不顺耳,就大打出手。母亲命运虽然悲苦,却是不值得她同情。想着这些,心里一团乱麻,她割猪草的时候,把苞谷苗当猪草割了半背篓,她竟然浑然不知。

万明富见英英的态度坚决,想到残疾儿子的将来,他不得不忧心忡忡。幸亏现在国家政策好,他下了几年煤窑,虽说没存多少钱,可是,他把土墙石板房拆了,换成了三间三层钢筋混凝土楼房,也没欠多少外债。然而,英英是他从小抱过来,屎一泡尿一泡,如今养大成人了,满以为能嫁给超超,她却狗坐箢箕不受人抬举。到如今,她的生母想来打她的主意,想把吐出去的吐沫舔回去,没那么容易!

女大不中留。英英既然不肯留下来养他万明富的老,又不肯伺服他的小(给他小儿子万超做媳妇),她也别想翅膀一硬就飞走!“白养了她十几年,还想我倒贴一些陪嫁妆奁?”万明富怎么会做出这般亏本生意!

卞家兄弟听了万明富对万佛寺地下煤炭藏量以及矿型结构等情况进行综合分析,反复思考,最后决定同时开两个洞口。一个洞口开在万佛寺旧宅旁边的承包地里(在那里开洞口,不存在与别人协商占用承包耕地的问题);另一个洞口开在砂坝坪贺远春房屋旁二百米的地方。也就是桃花儿临产时背着猪草摔跤的滴水崖下,水平与贺家稻田直进。这个地方位置最低,如果从这里掘进去见了煤,就说明万明富的分析没有错!卞家将把煤仓里的煤源源不断地从此巷道运输出来。从与夏龙文竞争地下资源的角度来说,也就抄到了他的前面,切割了他百分之九十的蛋糕。为此,卞家几次找贺远春商量协调占用承包水田的事,贺远春自己在乡政府作后勤工作,他不想让桃花儿为了种那几亩地而累垮了身体。所以不在乎卞家出什么条件,把承包田转包出去算了。可卞家财大气粗,尤其是卞虎,言语有些傲慢,桃花儿那牛脾气一上来,就有些不好协商了。

卞龙把卞彪也派回去协助卞虎。

卞彪年岁最小,处事比卞虎却老练很多。卞虎就像一只下山的猛虎,无论多么庞大的动物,只要他认为是他口中之食,他便毫不犹豫地猛扑上去,不给对方留喘息的机会,同时也不考虑任何弹簧的反弹效应。

卞彪处事风格与他二哥迥异。卞彪凡事表面柔和,任何时候都是和风细雨,温水煮青蛙,一旦水到渠成,其对手幡然醒悟过来后,早已落入他的掌控之中了。

卞虎总是忙忙碌碌,时间对他显得特别吝啬。啥时都有处理不完的事。而卞彪则悠闲自在,不是钓鱼就是打牌!常把要处理的事务融合在娱乐中进行。卞龙暗地里很欣赏他的处事方式,表面当然对他很严厉:“你不要总是嘻嘻哈哈的,我给你交代的事可不敢马虎!”卞彪模仿电视剧里大臣垂头弓背对皇上喊一声“喳!”。卞龙仍是一脸严肃:“给你说正经话。”卞彪又是一声“喳!”逗的旁人开怀大笑。

夏天的太阳悬挂在天空,像暴发户炫耀财富一样炫耀她的酷热。几团白云远远地,怯生生地蠕动着,不敢再向她靠近一点。一丝微风莫名其妙的摇晃着湖岸边坡上才抽芦花的茅草。知了伏在桐树上,屁股一翘一缩地唱着无奈的歌:“热哟——,热哟——热呀咿呀啊——热!”

卞彪在地上撑好太阳伞,铺上毯子,发现带来的饮料还在车里。就把解锁遥控递给娇娇:“去,把水拿来。”娇娇返回车里去取饮料。卞彪已把钓竿拴好丝线,检查好浮漂,钩上穿好小蚯蚓,开始钓鱼。

娇娇取来饮料,卞彪示意她放在地毯上,不要说话。娇娇就静静地望着湖水发呆。

天空里几朵白云映在湖里。水面随着钓丝上浮漂一动,一叠一叠的微波荡漾开去,水里的云片立刻被扭曲了,被揉乱了,被撕碎了。水波静止后,揉乱撕碎了的云片又重新聚在一块儿,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在那里摇晃,显出心有不甘的样子。岸坡上野百合花的倒影也是一样,被荡漾的水波揉碎了,揉碎了又重新聚合。两只淡黄色的蜓子一前一后在水面上点一下,又飞起来。卞彪已钓了好几条鱼,放在绿色塑料桶里,尾巴在桶壁上搧得啪啪响,也不得复归湖水的自由了。它们挣扎着,张大嘴巴,像矽肺晚期的病人艰难地喘着气。

娇娇在前两个月的时候就开始盼望学校早点放暑假,好同幺舅一块儿玩。幺舅总能变着戏法让娇娇开心。娇娇三岁的时候,幺舅总爱撩拨她:“娇娇,你是人呢,还是东西?”娇娇歪着脑袋想了一会,说:“我不是东西,我是银(人)。”幺舅笑说:“我也认为你不是东西!”娇娇:“你也不是东西,你是银。”卞春芳从灶房里出来,笑着喝咤:“嗨?啥话!那是你幺舅,敢乱说的?”又笑着责备弟弟:“你也没名堂了,田里的地瓜,跟小孩子没大没小的。逗狗咬人,逗小孩儿骂人。你来逗弄她!”

卞彪笑道:“撩她玩儿呢。她哪里晓得‘东西’是啥?”

还是在前年,幺舅从河北矿上回来,给娇娇、超超他们带回来了很多好吃的东西。卞彪同超超一块儿玩魔方,娇娇一只腿跪在椅子上,一只脚蹬在地上,双肩伏在幺舅肩上看,手里拿着麻辣串儿自己吃一口,喂幺舅吃一口。卞春芳走过来见了,嗔道:“娇娇!要坐你就好好儿坐那儿。你看你像个人啵?那么大的女孩儿了,还什么规矩都不懂!斜屁股歪胯的,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晓得的,是你舅舅把你们惯坏了,不晓得的,还说我们大人缺少指教!”

卞彪白了他姐姐一眼,说:“她才多大一点儿,就要求她懂那么些《烈女传》中的烂‘龟举’?”

春芳:“你以为她还小哇?已经十二了,迈过年就十三岁,马上读初中了!——再过几年,就要成家立业了,还那么不懂事!”

“姐,你在十二岁的时候懂事吗?”

“我那时候也不懂事,但她嘎(家)婆对我们管教很严。女孩子在平时话都不准跟别人多说。大人跟人家骂笑话,小孩子必须自觉避开,听都不准我们在旁边听的。——可也是!你说,现在的人都不及往年的人了。你没听爸爸经常说:爷爷的奶奶常夸耀自己说‘你们有么用?我十三岁生光华!’”

“光华是谁?”娇娇扭过头来好奇地问。

“我怎么知道?可能是你太姥爷的奶奶生的第一个儿子吧。”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中,娇娇又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有一条鱼在娇娇的面前出现了,张开椭圆形的大嘴,静静地悬浮在水下面,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实则正耐心地等待蜉蝣或别的什么水生物自行投入它的口里。

“幺,你看,这条鱼儿想上岸了,快来帮它一下!”娇娇聚精会神地看着这条鱼儿,双手做出捉鱼的架势悬空地停在那里,想给它冷不防的突然袭击。

“危险!”卞彪快如闪电伸手把她搂胸一抱,随着手臂的力道,娇娇臀部着地,仰面倒在地毯上,双手紧紧地箍住幺舅的手臂。手臂暗暗用力摩挲,久久不肯松离。

娇娇尖叫一声,然后噘着小嘴,抱着舅舅的手臂也不松开,并用力摇晃着,撒娇道:“把我吓坏了!还把我的屁股也蹲疼了。”

卞彪:“你倒是吓死我了哦!你不知道,你这么捉鱼有多么危险吗?湖里会有水鬼专门在水边上引诱人讨替身呢!——还疼吗,来,我给你揉揉。”

娇娇:“我们老师说,世上根本就没有鬼。”

“人不小心,落水里淹死了,就会变成水鬼。水鬼没找到替身,他就不能再投胎转世。所以这些水鬼就幻化成鱼儿千方百计诱人下水。这鱼儿游到岸边了,你看着可爱,便伸手去捉,它却往前一蹿,你捉它扑了空,借了惯性往前一头栽进水里,水鬼达了目的,便可顺利投胎转世了。”卞彪解释道。

娇娇坐起来,惊魂稍定。她仍然坚持自己的见解:“老师说,‘世上哪有鬼?有鬼也是从人心里生出来的。’疑心生暗鬼嘛!其实,鬼都是人想出来吓唬人的东西。”

“那是你们老师没遇到过鬼!”卞彪重新给鱼钩儿上穿蚯蚓。

“幺,你遇到过鬼没有?”娇娇天真地问。

“我倒是没亲眼看见过,可在河北煤矿,就有人见到三个人同时被水鬼拉去做了替身。”

“啊,好怕!我不信,你又在编故事吓我。”

“是真的。煤矿井下一个大水仓。水仓里的水满了,水溢出来淹没了巷道。不一会儿,巷道中的水涨到齐矿工的膝盖深,水灌进了工人的套靴里,罐车都进不去也出不来。煤头工慌乱地往外跑,差点连井下开卷扬机的都想跑。我叫班长赶快去处理。班长安排了三个彝族人去放水泵抽水,第一个彝族人说游过来一条大黑鱼,就跳上水仓坝墙去捉,鱼往前一冲,那人一头栽进水仓里。第二个彝族人去救第一个人,慌乱中,脚下一滑,也歪了进去。第二个人在水里不见身子不见头,只见两只手在水上空乱挥乱抓。第三个人稍识点儿水性,也来不急脱衣裤,划过去拉水上面露出的手,想把第二个人拉回来,不想那人却死死拽住第三个人的手,第三个人拉不动也挣不脱,就这么活生生把最后一人也强押往阎罗殿里去了。你想,矿井下的水仓中哪来的鱼?分明是矿工丢弃的破镐柄嘛!——幸亏是三个单了帮的彝族人,不然又要赔百十万!”

“为什么三个彝族人淹死了,矿上就省了百多万呢?”娇娇听得毛骨悚然,一脸疑惑。

“彝族人老实呀!你听我给你说他们到底有多老实:带他们出来的人,在家里对他们承诺每上一个班,工资是30元,到了矿上,彝族人同汉族人一样,我们给矿工统统都开的是每工50元。为了稳定工人,我们就怕带他们出来的人宰彝族人宰的太狠了,每次开工资都是把钱发给当事人手里的,可他们还是把20元抽出来交给带他们出来的人,自己只留下每个班30元的工资。想着,就把人的鸡巴气个大弯弯。”

“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们都做了水鬼。不过,他们这几个水鬼再也没有机会拉替身了。我们直接用混凝土封死了那条巷道。也就是说那条巷道变成了水仓。回采的时候,只要绕开那道水仓,不出意外透水的话,那些水鬼被永远封在地下了。”

“好怕!”娇娇情不自禁地把身子往幺舅怀里靠。好像芒刺就在背上。“我们不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