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床下嘤嘤地在哭泣,急切地说:“卞虎追杀我呢!快救救我吧。以后,你想要怎样,我都会满足你!”
“你来我这儿的时候,有人看见没?”
“我不知道。我只顾逃命。路上没碰见谁。”
总管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忽然想到一个主意,说:“你先别慌,我锁上房门,开车进城去转一圈儿。你务必关掉手机!卞总给我打电话,我自然不在家。谁能想到你会藏在我的房间里?冰箱保鲜柜里有饼干,还有饮料。要想喝开水,你自己用电热水壶烧。先躲过这阵儿再说。”
总管锁了房门,出来准备去开车。天空阴沉沉的有些寒意,穿了保暖衣还要套薄袄儿。几个清理燃放的礼炮垃圾的矿工推着斗车流星似的往返奔跑。背上的衣服已被潮湿的空气和汗水弄湿,膏药似的贴在肉皮上冒着热气。后面几个矿工慌慌张张一阵乱跑,差点撞在总管身上。总管大喝一声:“有鬼在撵呀?一点王法都没有!瞎蹦乱跳地跑啥?”
其中一个矿工停步站在一旁,默哀似的低头垂手,以示对管理人员的敬畏。另几个矿工已跑过了头,忙回转身来说:“杀人了。”便一溜烟跑了。
“啊?他们几个在瞎说什么?”总管向站立一侧的矿工移近一步,问。
“二卞总把幺卞总捅死了,这会儿又跑过河去杀杨二嫂哦喔他、他的丈母娘,去了......”
总管急忙连走带跑去到卞总的房里,卞彪侧卧在门外的血泊里。脸色已经变得灰暗,双目紧闭,像是疲乏已极地睡着了。着地的一只腿屈着,朝上那只腿伸直了,双手还捂在小腹的一侧,白色的衬衫从黑尼子外套里露出大半,——已被染得乌红。衬衫下还在汩汩冒着殷红的血。天空的雪米粒儿越下越大,地坝里已是薄薄的一层尿素似的雪粒。由于房内炉火的烘烤,落在房屋上面的雪粒很快就熔化了,房檐下已在滴答滴答落檐水。
总管上前仔细察看鼻息,卞彪早已没有了生命迹象。总管扭头吩咐在一旁围观的矿工:“都愣着看啥?快去小卖部领床被子来,把账先记在矿部!”
“店里也杀人了。”一个矿工齈住鼻子说,像被人把他的头刌在陶瓮里发出的声音。
总管望了那个矿工一眼,没有再说话,大步流星地往河那边卞虎岳母开的餐馆儿跑去。小卖部和餐馆儿都是杨二嫂开的。鄢清志还在金梦酒店里或羁留在麻将桌上无法脱身,或缠裹在温柔乡里身不由己。矿上的工人生活都没有规律,更不用说矿部的管理人员了。
杨二嫂凭借了女婿是矿老板这个优势才在矿部开了餐馆和小卖部的。
鄢清海白班在井口倒罐,晚上住在嫂子的店里,有空就帮嫂子打勤杂:经管煤炉子、烧开水、搬运货物、打扫卫生、清早帮嫂子倒尿盆儿......总之,原本是他哥鄢清志的工作,他一总承揽了过来,自然是辛苦些。他一下班,就像陀螺在嫂子的身边旋转。
有十几个矿工围在餐馆门外的院子里。总管从人堆里往进挤,看清了是总管的矿工自觉地往一边让,企图给总管让一条人缝来,反倒造成人堆中更加拥挤。挤在里层的人只顾看躺在血泊中的杨二嫂,不知背后挤进来的是谁,就撅起屁股使劲往后坐,总管拍拍那人的肩,那人回头一望,吓得削肩缩骨,又拼命往外挤。总管见杨二嫂瘫在地上,双目紧闭,似酣睡的醉人一般。她浑身上下鲜血淋漓。鄢清海坐在他嫂子的背后,将嫂子的上半截身子揽在怀里。见总管来了,便黄牛似的嚎啕起来。
此时,却不见卞虎的影子。
总管立即喝散众人,自己忙把皮卡车开来,吆喝几个矿工把杨二嫂抬上车。一个矿工去拉皮卡车后厢板,被总管骂了一顿,说“干啥干啥?你是蠢猪养的是不?——把车门打开,把病人抬放在后排座位上。慢!小心头。好,好!鄢叔呢,鄢清海!快上车把她护住。喂,那个啥?你一个,还有你!去,给把小卖部和餐馆的门锁上,钥匙?——你们先拿着。”
把伤者小心翼翼抬上车放妥了,开车走了几丈远,又停下来:“被子,被子!你下去抱两床被子来。”
县医院已经有好几个医务人员在急诊门口等候着。
派出所接到110警令,冷所长不禁打了个激灵!他感到事发突然,事态严重,立即组织除一名负责户籍管理的女警以外的所有警员全部出警。各驻村辅警接到紧急通知,也纷纷赶往出事地点接受冷所长的统一指挥。
冷所长带领警员开着警车拉响令人紧张、惊慌的警笛来到矿部。他就像害了伤寒,浑身颤抖,他刻意咬紧牙巴骨,极力控制,不让它嗑啦啦作响。世事变化无常。昨晚还在参加好朋友的生日宴会,还送了两万元寿诞贺礼!时间仅仅过了十几个小时,他又不得不带领弟兄们前来抓捕这名凶犯!
据初步调查:卞虎夫妻因琐事反目,双方不能克制,动手撕抓了对方。卞虎情绪失控,拿起平时打猎的双管猎枪要射杀小红,被惊动而来的卞彪奋力夺下枪来藏了。卞虎情急之下失去了理智,转身跑回房间抽出床头墙壁上那把易贡藏刀,飞步出来,一刀捅进卞彪的小腹。卞彪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受到突猛冲击,使他站立不住倒在地上。杀红了眼的卞虎拔出藏刀,并夺去卞彪藏在门旮旯儿里的双管猎枪去寻小红,卞虎以为小红藏在她母亲的餐馆里。他距餐馆还有百十米远,就听他岳母在气愤愤高声骂人,迎面上去连捅数刀,他岳母的骂声嘎然而止,倒地昏迷了。这是卞虎爱不释手的宝物,也是他常常用来吓唬那些犯错犯规矿工的利器,今天却用它连捅两个亲人,他这才感到恐惧!
卞虎逃跑的时候,手里不仅有一把藏刀,还有一支双管猎枪。
冷所长不敢大意,紧急向县公安局求助。县公安局又向省公安厅通报了情况。最后调动驻白沙县武警部队官兵火速赶往万佛寺协助万佛寺镇公安派出所,对万佛寺进行全方位戒严,再逐步缩小包围圈儿,务必将凶手捉拿归案。如果凶手持枪反抗,紧急情况下,则就地击毙。中午十二点以前,估计凶手可能出逃的路径上,狙击手必须埋伏就绪......
卞虎逃到万佛寺夏家弃去的空旧土墙房里,慌乱中又没带手机,他无法跟任何人联系。他感到绝望了。他浑身颤抖,努力想让自己镇静下来,但是他做不到。现在,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最应该杀的是夏媛媛!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泄愤了。冤家,来世再算账吧!
冷所长带队的民警已经对夏家老屋形成了半圆的包围。卞虎唯一能够出逃的,仅剩土墙房的后窗了。但这窗户也是老式木格窗,人是无法从此进出的。再说,旁观者虽然清楚,可当局者却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卞虎哪敢贸然打这个窗户的主意!——他根本就没想到这窗户上去。
冷所长握着手枪,已经靠近了夏家老屋的大门,大家都已经判定,凶手就藏在这间土墙房里。
冷所长也是心急如焚,近在咫尺,却不能沟通。仅隔一堵墙就像阻隔着万重大山。
“喂——,后边山梁上还没去人。当心逃犯从后面窗户里逃跑了!”
有人故意在给卞虎暗示,但已经绝望了的人却听不进任何声音。
话音刚落,“砰!”土墙房里一声枪响,冷所长应声从院坝坎沿上跌落坎下,翻滚了好几个筋斗,滚落了两三丈远,最后被水田边一垄枯叶芭蕉树拦住。
冷所长坐起来,揉揉被摔痛了的后脑勺和脚踝骨,又将浑身检查了一遍,确认自己并未中弹,才拍拍屁股上的雪沫子泥土,站起来活动一下身子,觉得颈子也痛起来。像患了颈椎病似的,左右扭动都不便了。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土墙房里一直没有动静。谁也不敢冒险去查看后面的窗户。
武警部队带了警犬赶到。
武警战士借助土墙的掩护,打垮了柴门,先放了两只警犬进去,四五分钟时间,警犬不声不响地拖出一具血肉模糊的东西,正是已经死了多时的卞虎。
卞虎逃到夏家老屋里,慢慢清醒冷静下来,回想自己大脑失控,连杀两人,他已经彻底崩溃了。他伸手在楼篦笆上折了一截竹棍儿,把双管猎枪倒竖着,竹棍横压在枪的抠环上,枪口顶住自己的胸膛,眼睛一闭,脚用力一踏竹棍儿,就这样稀里糊涂结束了自己风光的一生。
杨二嫂以为“野舅子”炮工公然欺侮调戏了小红,卞虎因追杀小红,却误杀了胞弟,又见岳母公然辱骂自己,更是火上浇油,便在她身上捅了五刀。幸亏都没捅在致命的地方,也幸亏送医抢救及时,还算捡回了一命。
经过后来的调查,事情的起因是夏媛媛抓破了卞虎的脸和脖子,小红不问青红皂白便醋意泛滥。卞虎羊肉没吃到嘴,反惹一身臊,本就窝了一肚子火。小红的行为和言语又不免有些过激,两人互不相让,口出秽言,大打出手,以致酿此大祸!
卞氏兄弟的意外身亡,如寒冬腊月响了一声惊天炸雷在白沙县的上空滚过,他们可是白沙县响挡当的人物。无论是白沙县黎民百姓,还是社会就精英,与卞氏兄弟有过交往或还没有机会谋面的人们,听到这一消息,无不震惊!卞龙在河北惊悉噩耗,怕因受到强烈刺激,自己无法集中精力,不敢开车回家,专门雇了两个代驾轮换驾驶。他早就想把河北的煤矿转手倒卖出去,从这块鸡肋中抽身出来,以便弟兄几人集中力量来开采万佛寺煤矿。他估计万佛寺的煤矿也开采不了几年了。现在不抢着开采,以后开采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左边是仙人渡水库,中间横贯两幅高速公路:两处并列的隧道中间还夹着左右幅两座桥梁骑着矿带而过。有这条高速公路穿过矿带,便是万佛寺煤矿开采的禁区!卞总就要趁现在还没被人注意时放手开采几年。不想在这节骨眼儿上却出了这样不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