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张寇开始回忆
在带领汪明，刘恩两位按察使衙门官员去地牢的半路上，林长海找了个由头半路开溜片刻去办理几桩急事。
他找到塔楼的总旗老贺，对他下令道：“快给江大人和我儿子一人送一封信。”
总旗老贺一脸茫然的看着两手空空的林长海问道：“千户，信呢？”
林长海一脸凝重，满头冷汗道：“这两封信，我没时间写，你帮我代笔就行。”
总旗老贺一脸懵：“啊？千户，我识字可不多呀。”
林长海怒道：“你卫学白上了，在卫学光喝酒了是不是？就让你写五个字就行。”
老贺：“啊，五个字？那也不能是太难的五个字。”
林长海凑上前来，附耳低声道：“你给江大人写两个字，速来！再给我儿子林凤写三个字，快出海。”
老贺一脸震惊道：“林千户，咱给按察副使江大人写速来？这，这怕是不太好吧，当初戚总兵还在时也不敢这样写啊。千户你醉了？”
林长海敲了老贺一脑瓜子骂道：“我这样像是醉了吗？速速照办，不许出差错，不然我宰了你！”
林长海说罢又气喘吁吁的一路跑回地牢，心里暗骂，早知道这两狗官来的目的如此明确，自己就不必一大早起来披挂整齐，穿着一整套暗甲兜鏊，大热天的，简直要晕倒了。
等到了关押张寇的地牢前，林长海已经是双眼发黑，脚步虚浮，暗甲内的衣衫全被湿透了。他摘下头盔捧在左手，喘了好一会儿才往牢房门走去。
没成想，好几个按察使衙门的衙役都守在外头，见到林长海竟然举起戒尺腰刀拦他去路。
林长海大怒，武人血气上涌，他奶奶的，区区两个七品九品芝麻官，仗着按查正使钱照山的名头居然在他自己的地头不把他这个五品武官放在眼里。
待要发作，又想着自己走私火药铳炮一事被人拿住了把柄，江大人赶来之前还真不好翻脸。
林长海强忍怒气，上前对几个衙役道：“本千户按兵部条例要进去查看，任何有司在本千户所提审人犯，本千户都应在场旁观，以免有司滥用刑罚。”
几个衙役道：“千户大人不要让我们为难。这次出来，按察使钱大人说了，如果没有两位大人的首肯，他们提审人犯，不许旁人围观。我们只是衙役，求大人别让我们难做。”
林长海疑惑道：“刚才这汪大人和刘大人不他妈还跟老子一起提审了一个人吗？怎么转头就他娘不让我进了？”
一个年纪较长的衙役道：“林千户，刚才两位大人进牢房前明确说了，提审这个人犯不许任何人进来旁观。”
林长海心道，怪不得进来先审周哥，原来真正的目标是这个叫张寇的辽东边军小伙子。自己刚才找借口去送信，也在对方算计之内啊！
林长海冷静了一下，随后道：“里面那人是蓟辽总督标下亲丁，兵部没来人之前，可不能随意对他用刑。”
老练衙役道：“林千户这请放心，两位大人进去的时候没让人带着刑具进去。就一人陪着进去了，空手的，应当不会用刑。”
林长海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挣点面子，但又不知还能说些什么，鼻子喷了一把粗气道：“哼，这么热的天，也不嫌闷得慌。本千户先回塔楼喝茶，让你们两位大人此间事毕，务必先见过我才能再提审那对倭寇父子。”
说罢林长海转身就叫来一名兵丁，交代了让找来十个全副武装的兵丁，把关押斋藤松父子的两间牢房死死看住，随后林长海才带着满身大汗回去塔楼卸甲更衣。
而在张寇的牢房内，汪明，刘恩两人正襟危坐，正对着盘腿坐在加厚草席上的张寇。张寇身上带着枷锁，牢牢控制住他的双手和上半身，脚下还有一条锁链，连着牢房里的一根柱子。
他脸上身上都有些伤痕，来此地之前，曾被潮州卫和福州卫的官兵轮流拷打，反复搜身，浸水逼问，受了不少的屈辱和折磨。要不是靖海卫的指挥使卢仲远和泉州游兵营的胡参将一直追问他的事情，恐怕他还要受更多的折磨。
在卢仲远和胡忠的追问下，福州卫用了最快的速度把张寇，周霸，斋藤松父子四人连续转移，先送到泉州知府雷亮东处，又被迅速转来紫山岛这里。
照磨所的刘恩率先发问：“你叫张寇？”
张寇猛地睁开眼，刘恩突然打了一个哆嗦，就好像自己孤身一人在山林中遇到了一头猛虎那般。
张寇释放出的威慑感倒也没持续，他很快收敛了目光中的锐气，轻声回答道：“我是蓟辽总督标下广宁游兵营前锋左哨夜不收甲队总旗官张寇，你们是何人？”
刘恩道：“这位是福建按察使衙门的经历汪大人，本官是按察使衙门照磨所的照磨刘恩。”
张寇道：“你们为什么抓我，我犯了哪条大明律？”
刘恩道：“不必狡辩，你背上的伤口与白莲教有莫大的关系。我们正是为此事而来。是哪一分舵的长老仙姑派你到海澄县周家寨投毒的？”
张寇剑眉高扬，冷言道：“我根本不认识什么白莲教。我才回关内探亲没几天。”
汪明站起身来抬手示意自己要说话，刘恩忙退下一旁。汪明慢声细语道：“这位壮士，可否告知你背上的伤口从何而来？我们一直在为朝廷追查白莲教淫祀邪修的叛党。他们之中有人修习一类奇怪的法门，口含毒药互相啮咬。被咬的人身上就会留下一种如毒虫爬行般的丝线四散扩张，五颜六色的痕迹，永远烙印在肌肤之下。福州卫的官兵回报按察使衙门，声言壮士你肩膀之上就有这样一个创口。莫非是他们看错了？冤枉了壮士？”
张寇下意识的想用左手摸了自己的右肩，他确实有这样一个伤口，但那跟白莲教，根本毫无关系。可枷锁在身，他自然摸不到。
张寇沉吟半晌，随后道：“我右肩之上，确实有这样一个伤口。但跟什么白莲教毫无关系。”
汪明捋了捋胡须道：“这位张壮士，你看我们也没有把衙门里的差役带进来，也没有带本岛的官兵。我们既然来了，就不会无的放矢。但我们也不想对你再行拷打逼问。有这种伤口的人，都跟白莲教脱不开关系，壮士不如与我们好好说说，我保证可以帮你实现两个心愿。”
张寇冷笑道：“难道不是福州卫和潮州卫的官兵用尽了手段也没从我身上得到他们想要的吗？”
汪明反笑道：“壮士乃是辽东边军夜不收。怎样才叫做对一个人用尽了手段，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两卫官兵在壮士身上动的手脚，只是略施小计而已。等到了我们按察使衙门照磨所，那可是百倍于此的折磨，你可要想清楚。”
刘恩嘿嘿一笑：“张兄弟可能想见识一下，是你们平时逼问鞑子舌头的本事强，还是我们按察使衙门照磨所的差役手段辣！”
张寇呸了一声：“你们既知我是辽东边军，便该知道我乃谭大人麾下内丁。尔等安敢如此私刑于我！不怕谭大人兴师问罪吗？”
汪明道：“就算你是谭大人的亲丁，进了关内你违反大明律，勾结教匪，追杀乡绅，投毒播疫。谭大人也保不住你。我们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把你背后主使好好交代出来。白莲教的人到底是怎么传播这种疫病的，他们给了你什么东西，你在什么地方下毒传播疫病？”
刘恩道：“要是跟我们回了按察使衙门照磨所，你可要想清楚。”
张寇冷笑道：“欺负我没上过卫学？兵部没来人，你们岂能带我回按察使衙门？”
汪明道：“我们说能带你回去，就必定可以做到。看来张兄弟是咬死不肯交代幕后主使了。”
张寇都气笑了：“我不过回乡迁葬父母。棺木都已备齐，三牲宰杀就绪，同宗同族数十人在场为证。就算我与那什么白莲教有勾结，岂有在此时动手投毒的道理？我为父母买的新棺木还停在周家庄的张家坟地上！”
汪明点头道：“你这话倒也有道理。只是，白莲教在通州，昌黎，山海关到辽西一带也有活动。难保你不是在回乡路上临时起意和他们串联，又或者被他们所蛊惑。我劝你不要执迷不悟了。”
张寇道：“我背上的伤口并不是受伤在关内。我根本跟这些白莲教红莲教从无瓜葛。不过，我的确在别的地方见过这种疫病，只是和这次海澄县的不太一样。”
汪明立刻问道：“此话当真？”
一旁刘恩道：“汪大人，要不要，把钱大人给的那样东西拿出来？钱大人不是说如遇白莲教妖人，此物一试便知，诡辩无用？咱们何必跟他多费唇舌，拿出来一试就知。”
汪明犹豫片刻，最后却示意刘恩道：“暂时不用着急，且听听这位壮士有什么说辞。”
汪明对张寇道：“张壮士，讲讲你背上的伤口到底是怎么来的吧？谭大人多年前也曾就任福建巡抚，那时候我已经是按察使衙门的经历了。也算是曾在谭大人麾下效力过。如果你说的能让我信服，我绝不为难你。”
张寇道：“可以，我那日从父母坟地返回村中救人，一见到那些染了疫病的人，就让我想起一件往事。我的确在数年前也曾见过这种疫病，但那不是在关内。而是在辽东边外，比开原还要往北的地方。在老船厂更西北深处的大泽之中。”
张寇开始缓缓的讲起了这个他很少跟人提起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