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做皇后
“将军,晋州出事了。”
谢皊静静地端坐在书桌前,铺在眼前的洁白宣纸纤尘未染。
听到元浦的话,他略有震惊,示意他说下去。
“崔家倒了!”
“皇后的母家……”
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迎面扑来。
谢皊心中暗暗一凛,吩咐道“我们该回晋州了。”
元浦悄悄瞥主子一眼,见主子神色正常,主动退了出去。
谢皊目光晦涩而复杂,他想不通,陛下为何此时让崔家倒台。
太子母妃是陛下巡游时宠幸,而后带回宫,生下这西齐唯一的皇子。
后宫众妃,这么多年,也唯有皇后诞下一位公主,还是在太子的生母入宫后。如今,公主赵姣便养在大将军府,王家。
陛下子嗣稀薄,不过一儿一女。
太子虽不是皇后亲生,但宫里只有他一个皇子,又养在皇后宫里,按理说,陛下应当让崔家辅佐太子才是。
莫非,这背后还有什么……
一场淅淅沥沥的细雨落下,谢云慧茫然地看着窗外。
不知为何,心里涌起一丝不明的担忧。
谢云慧生于冬月,正是晋州一年里最开始下雪的月份。也是这年,谢云慧冬月便及笄了。
她不会知道,千里迢迢之外的晋州,等着她的却是比云州的天气还要冷了许多……
临走时,谢皊还是决意去沈府一趟。
便吩咐众人在路口等他,他去去便回。
谢云慧坐不住,只觉得马车内闷得紧,便下车走动,却也不敢走远。
思绪飞扬间,身后有人向她走来。
轻唤,“谢姑娘……”
谢云慧瞪着眼睛,露出狐疑的神情来,他怎么会来。
立在她跟前,沈延拱了拱手,神色间难掩急切。
“巧了,又遇见了。”
谢云慧闻言,脸色微讪,睁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定定望着他。
心里想的是道:应该不巧吧!
谢云慧目光闪烁,接不上话来。沈延的声音再次传来,“相识一场,沈某也没什么好送的,唯有此物。”
见他将玉佩递过来,谢云慧垂着眸子,“不用了,沈郎君,日后若有缘,自会再见。”
这玉佩,她分明记得,遇见他时他都系在腰间,又岂是能随意送人的。
沈延眼眸微闪,喃喃道:“便当是之前对姑娘唐突的赔罪,如此,可愿收下?”
微微上挑的眉眼,思索良久,谢云慧将玉佩接了过来。
一双墨眸微起涟漪,心头生出几分疑惑。他,是不是……
“多谢沈郎君。”
“嗯,去吧!日后,拿着玉佩,你若有所求,无论什么,我都答应!”
谢云慧震惊,用力捏紧,总觉得有言外之意,可她又一时想不通。
暗自摇摇头,不再细想,兴许他真的只是想赔罪呢。
沈延转身,一步步消失在尽头。
或许,有一刻,他也能得偿所愿!
永初二十五年,夏末。
最热的天,终于过去了。
经学考试落幕,一名沈氏学子冲当榜首。一时之间,才气名满晋州。
这时,宫里丧钟不断。
陛下去世,众人哀嚎。大首领太监却急匆匆拿着两道诏书出了宫。
众人得知,已是三日后。
先帝逝世,太子登基。
改国号昌和,大封后宫。此举引得百官争议,新帝却一意孤行。
而新帝留下的两道诏书,同样令朝野上下不安。
一道诏书封经学考试榜首,沈延为中书令。
这沈延是何人,如何便能身居高位?
再则,太师的女儿,谢家嫡女入宫为后。虽说谢家女富贵,合该母仪天下,可众臣一直认为养在宫里的萧家女和崔家女才会是新帝的皇后。
偏偏,先帝的诏书让人不解。
谢府。
谢云慧无力地倚在窗边,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她阖上了双眼。
皇权富贵,不可忤逆。
一个人的命,在上位者看来,到底有多卑贱?
只短短数日,晋州的天就变了。
“慧儿。”
她猛然睁开眼,看见来人,缓缓起身。
“阿爹,从宫里出来,想必累及了,怎还过来?”
新帝去世,按规矩,所有朝臣需在宫里为其守灵三日,不得归。
太师闻言,心便紧了几分。
“遗诏的事,若你不愿,我不勉强。”
谢云慧听懂了,若她不愿,阿爹和阿兄大概会……
可她不愿,她是谢家女,该为谢家考虑。
“阿爹,我谢家断不可做忤逆不忠之臣。阿爹正直,阿兄英勇,我虽为女子,却也知忠义为何。”
“可……”
“阿爹,先回去吧!待你休息好了,我自会去寻你的。”
“罢了。”
太师摇头,退了出去,不再多说。
谢云慧偏头,瞥见那明晃晃的诏书。上面的字,赫然醒目。
【为帝之圣绪,圣君者必立后,谢家女云慧,昔承明命,虔恭中馈,温婉淑德,娴雅端庄。宜建长秋,以奉宗庙,使授皇后玺,建极万方。】
她一怔,瘪着嘴,眼中泛起泪意。
忽想起,那日的话。
“阿兄,我想嫁给沈晏哥哥,待我及笄,你去替我问问可好?”
“好。”
沈晏,便是沈延。谢皊知道,谢云慧幼时便一直是这么称呼沈延的。
望着谢皊出门,那时,她还满心欢喜。她以为,她会如愿以偿。
“阿兄,我等你回来。”
“好。”
梧桐巷,沈延买了宅子,立了府邸。
上门贺喜的人络绎不绝,都想攀附上朝廷新贵,指望着日后能提携一把。
沈延素有骨性,凡上门者,带礼者不得入。他沈延,定要做个清官,若收下这些礼,他和那些虚伪的,不忠之臣有何不同。
入夜,风一点点从窗户灌入,刀子似地扎进眼睛里。
他细细回想,只觉得心里冷极了。
他想娶的人,被赐婚了。
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仰头,那张清隽的脸,想笑,却哭出了声来,声音极尽疲惫。
“明明,我要娶到她了。待经考了落,祖父便会替我去谢家提亲,偏偏,就差一点……”
沈延垂下眼帘,苍白的没有一丝颜色。
胸腔里的心像被只无形的手攥在掌心里,疼得他站立不稳。
低头,不解又不耐。
那夜的对话一点点涌现在脑海里。
“祖父,有件,我想和你谈谈。”
“何事?”沈丞相紧皱着眉,下意识伸手去揉自己的额角。
心中一惊,霍地睁开眼。“我的婚事。”
“你想娶谁家的姑娘?”
沈延眼仁漆黑如点墨,明亮纯澈,坚定道:“祖父知晓的,谢家姑娘,我非她不娶。”
“谢家姑娘……”思索片刻,“谢皊的妹妹,那小姑娘呀。只是,她同你是一般心意吗?”
“瞒不住祖父,我,见过她了。”
沈丞相怔住,而后轻笑“她,也随谢皊来了云州。”
“是。”
“当真想娶她,不后悔?”
哪怕沈谢两家结亲,会引得帝王猜忌?哪怕你的仕途坎坷,不能实现心中的抱负?……
“是,不后悔。我这一生,只会有她一个妻子。”
沈丞相浑身一颤,摆摆手,“罢了,既如此,待你过了经考,我便亲自替你去谢家提亲。”
沈延不可置信,“祖父,你……亲自去?”
他尤记得,祖父当年辞官,说此生之年不再踏入晋州半步。
“怎么?”沈丞相又道,“当年的话,我没忘,是为明哲保身之智。我此番,只是为你提亲,世人有何可议?”
沈延深深一礼,“多谢祖父成全。”
“既入晋州,我只提醒你一句,断不可成为居中人。”
“谨记祖父教诲。”
但,已是局中人,又岂会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