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新的一周,开班就来了个新闻。还是同屋的小姑娘小跑着进屋告诉杜冬爱的:“不得了了!变天了变天了!”
望着小姑娘又惊恐又兴奋的复杂情态,冬爱把茶叶吐回杯子里:“怎么了,又换领导了?”
小姑娘嘴咧得跟皮鞋炸线似的:“杜姐,你是大仙吧!”
“真换了?”冬爱不敢相信。
不久之前,竞聘鼓动会,班子成员刚阐述了新的五年计划,一副千秋万代的样子。怎么刚一会儿,又换人了。呵呵,想想也正常。他们这单位,在整个系统里,本来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换人是常态。好几任领导心都不在这儿,下来只是过过水。
这几年还好,头十年里,全靠拨款,吃饭都成问题!小姑娘愁闷地絮叨着“改朝换代”的风险。
冬爱不屑地:“管他谁做皇帝,咱老百姓总得有口饭吃。”
小姑娘又蝎蝎蜇蜇地:“哎呀,新来的老总,特帅!知道他是谁么?”
冬爱不知道。再帅她也不感兴趣。她现在对男人“脱敏”。何况老男人。
不过三分钟后,她就摸清了他的全部情况。何德厚,系统内大名鼎鼎的人物。三十岁就升处级。四十岁当某重要单位一把手。再下来十年,他游走在各个单位之间,哪里需要就去哪里。偏偏人家还总是能干得很好,仙人指路点铁成金。不用说,这次组织派他来,也是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的。而且,他来了就当一把手,党政一手抓,实打实的大权在握。难怪社内的中层们乱作一团。说白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尤其张凤这种,屁股还没坐稳,就又要启程。她慌!
云山雾罩间,冬爱不禁有了几分看戏的心情。事实上,何总一来,也的确是新官上任三把火。首先,考勤狠抓。过去是九点半到岗,现在提前一个小时,八点半必须出现在工位上。其次,是中层汇报业务情况。接连几天,中层领导一个个都跟鬼附身似的,钻进何总的办公室,出来脸都是绿的。尤其张凤,本来是拽着人褂襟子上来的,如今更是如临大敌。因为这场变动,袁敏达反倒来团结冬爱了。线上线下多跟她说了好些话。冬爱礼貌搪塞,她不想因为这点变化,就跟袁某人沆瀣。她也在观察,何德厚来去一阵风,气场十足,屁股后面总有人跟着。办公室王主任恨不得帮他端痰盂。
座机响了。总经办秘书打来的。让冬爱立刻去何总办公室。
来了。
对面桌小姑娘已经露出夸张神情。冬爱却很淡定,起立,整理衣服,迈着从容的步子。任凭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走廊回荡。
她站到何总办公室门口了。手有点沉。但食指关节还是轻轻撞击门板。
“进来。”何德厚下令。中气十足地。他开大会都不用扩音器。杜冬爱站到何总办公室的地界了。何德厚轻轻招呼她坐。杜冬爱全身的肌肉都提着,轻轻坐在沙发上。何德厚两只手臂放在办公桌面上,面带一丝丝似有若无的微笑。
冬爱这才得以近距离观察这个新来的统帅。他是圆脸,整个人墩墩实实。倒退二十年,他这种长相,可能就是个不被人注意的小年轻、小毛头。但岁月增厚,他的娃娃脸反倒扛住时间的侵蚀,在同龄人中愈发出挑。他满面红光,头发不长,自然朝后梳着。他穿着一件说不清是蓝还是绿的polo衫,但面料显高档。总而言之,在这个年纪的男人里头,他是个不多得的罕物。
关键人家还这么成功。
冬爱的眼神飘过去,一不小心跟何德厚对了一下。她这才发现何德厚在观察她。距她坐下已经过去了六七秒。冬爱憋得受不住,只好再抬头。
何德厚这才说话:“小杜,跟你们比,我是新员工。你们要多帮助我。”
冬爱连忙说不敢。
何德厚陡然严肃,切入正题,问了她几个单位的情况。冬爱不敢怠慢,基本据实相告。
何总又问:“那你觉得,我们这儿,最需要加强的板块是什么?”
冬爱不假思索:“数字版权这块,必须加强了。这是大势。”
一语中的。何德厚深以为是。话一下就谈开了。不知不觉,两个人竟说了二十分钟。
出来的时候,杜冬爱觉得,走廊里的空气都清新多了。不得不说,杜冬爱对何德厚的印象,出奇的好。他是中年,但不油腻。他是官僚,但又有几分儒雅。杜冬爱忽然感觉单位大有希望,有这么个领头人,未来还愁不腾飞么。没准三年五载,就全然新貌。
回到办公室,杜冬爱的心情是轻快的。她不自觉地笑,又连吃了半包栗子仁,然后才给戚问儿打电话,叮嘱她别忘了晚上刘晓芸的局。
午饭时间,戚问儿还是跟曹冉单独行动,端着饭盒,在园区的食堂抢饭。打了饭,她们习惯在食堂解决,这样可以说会闲话。周围来来去去都是人。曹冉把碎鸡骨头吐在饭盒盖子上:“嗳,那天你怎么弄的?”
小戚没理解,问什么意思。
曹冉说明了,说:“就是在毛总家喝酒那天,后来你把顺子带哪儿了?”
小戚脸涨:“开了个宾馆。”
“哎呦!”曹冉开始大惊小怪了,“没发生什么吧?”
“想什么呢?”小戚要用勺子敲她。
曹冉按自己的逻辑:“我说顺子现在看你的眼神怎么这么别扭呢。”
“怎么别扭了,他看了我吗?”
“他就是故意不看你,所以才奇怪。”曹冉啧啧,“你没对人家做什么吧?”
“你再这样我走了。”小戚假意要撤。
曹冉连忙招呼好她。又说:“我是对你善意提醒,庞顺可是单身,你要对人家没意思,就离远点儿。”
“放心,一点意思没有。”小戚停顿一下,问,“不过他有一点挺奇怪的。”
曹冉问什么奇怪。
小戚说:“他那包,跟哆啦A梦的口袋似的,里面什么都有。”
曹冉笑得嘴都大了,说:“那是他的地震后遗症,他过去参加过地震救援,以前出国当交换生的时候好像也遇到过。”停顿一下:“属于应激反应,他就觉得,地球随时有危险。”
“然后呢?”小戚对这话题有点兴趣。
“然后万一地球出问题了,被外星人进攻了,或者突然爆炸了,他有那些东西,生存的几率就比我们高。咱们都得死,他活。”
看着曹冉摇头晃脑一本正经的样子,戚问儿也忍不住笑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庞顺竟有这么迂腐又天真的一面。
下午去跑作者。廖荷珠让庞顺带小戚。庞顺还背着那个大包,一副随时迎接世界末日的样子。地铁人多,顺子靠在两节车厢的夹缝处。小戚朝包上拍一掌:“不累么整天这么一大包。”顺子不出声,笑笑。
“谢谢你。”他突然说。
小戚一愣,然后说:“下次,你可得自力更生了,别往我身上靠。”
顺子说我没往你身上靠,本来打算去肯德基凑合一夜的。
呦呵。不对。还能去肯德基。小戚顿时嚷嚷:“不是,你那天没断片?装的?”
“断了一半。”
“你占我便宜!”
“不是……没有……是真走不动了……迷迷糊糊后来就睡着了。”顺子讨饶。
小戚说:“你还记得我家地址么?”
庞顺说一点都不记得了。
小戚说:“反正,你欠我一个人情,我要你还你就得还。”顺子立刻说没问题。
车厢晃动,顺子有点站不稳,小戚的身子往前荡了荡。顺子伸手拽住她胳膊,作用力太大,车一减速。小戚撞在顺子身上。她有点不好意思了。于是没话找话,还是埋怨的口吻:“我怎么觉得你整天活得那么累呢。”
“是,我也觉得累。”
小戚又拍他肩:“放松,肩膀别老提着。”顺子真松了松。“太过紧张容易得胃病。”
顺子深呼吸,说:“在北京,男的跟女的不一样,女的,你挣个工资,万把两万,是不是就不错了。男的不行,你得买房子。”
小戚反应快:“所以你在存买房的钱。”停顿一下:“准备娶老婆。”
顺子咳嗽。
小戚哈哈大笑。问得直白:“你谈过几个女朋友?”
顺子说三个。微表情不自然。
“很好,标准答案。”
“你呢?”
“我也三个。”小戚不假思索。她说的是真话。凝望着她,两个人都没说话,然后,不约而同笑了。
小戚手机响,是杜冬爱打来的。她接了,说在地铁听不清,还说等会再给她回电话。
说真的,杜冬爱对刘晓芸和杜世衡请的这顿饭有点不解。晓芸小产,她去看望,这都是亲戚朋友情分,犯不着单独回请。而且,当她从刘晓芸那确认,这顿饭,她二叔二婶都不参加,内心就更打鼓了。
过于兴师动众。虽然世衡家经济上不算困难,但也都是辛苦钱。没事去饭店请什么客呀!尤其是晓芸把地址发过来,杜冬爱一看,当即反对。他们要去大董。这人数,没个两千下不来。冬爱给晓芸发语音,说算了,就去吃羊棒骨吧。晓芸不依:“别,你听我的,让世衡花点钱。”从刘晓芸这似乎带着点置气的口吻,冬爱似乎理解了。晓芸这是在为小产的事撒气呢。
也对。要不是世衡有心播种,她刘晓芸就不至于受那么一回罪。该打。该罚。不过,隐隐约约的,冬爱又觉得这两口子没准是有什么事找她。
世衡的脾性她知道,金牛座,手紧,很少做无用功,这钱花了,肯定就有花钱的道理。算了,不猜了。去了就知道了。
给问儿打完电话,冬爱就收拾东西往外走。单位走廊空荡荡的。还没到下班时,她走得稍微早十分钟。刚迈了两步,走廊中段的洗手间出来个人,跟她相向而行。是何总。杜冬爱忽然有点尴尬,毕竟走早了,她拎着包,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微微低着头,小步前进。靠近了。冬爱点头微笑,叫了声何总。
何德厚“嗯”了一声,依旧鹅行鸭步地过去。两个人背对背隔了五六米,何德厚才忽然转头:“小杜。”
冬爱背发紧,回头。她看着何某人。两个人距离既远,又近。
何德厚又摆摆手:“去吧,回头再说。”
六个字。无限内容。从上网约车到下车,杜冬爱都在思忖何德厚这话里的含义。说也奇怪,每碰一次面,杜冬爱对何总的印象,似乎就更好一点。这种好,不是理性堆积的,而完全是感性的、直觉的,是所有细节集结,量变转质变。她相信何德厚一定会干出点成绩。事实上,从他来的第一天,公司内部各种猜测就没断过。首先一条,何总一来,必然会动人事。这几乎是可想而知的,新领导一来,人事、财务、党务,是三项必抓的。然后才是放开膀子干业务。杜冬爱认为,何德厚不一定会制造多少升降,但岗位的排布,就大有学问了。他需要自己人。现在所有的中层,包括刚上位的张凤,都在积极表现,想被纳入到这个“自己人”的范畴当中。只是,这些人都靠过太多码头啦!历史太过于复杂,未必能取得何总的信任。那么她呢?她杜冬爱多少年的“怀才不遇”“碌碌无为”“无为而治”是不是又成优点了。想到这儿,冬爱又满怀憧憬,准备拭目以待。
到地方,人都还没来。冬爱要了壶茶。先看菜单。五分钟后,刘晓芸到了。一进门就问服务员怎么还不上茶。冬爱边说话边抬头:“泡上了。”跟着,嘴巴微微张开了。刘晓芸又变了。此前是“绿毛”,现在染回黑头发。不过剪得更短,几乎像男士平头。
晓芸刚坐下,冬爱就笑着摸她头顶:“真是美女。”
晓芸身子扭了扭,也笑:“讽刺我。”
冬爱口气吊得老高:“不是美女,敢驾驭这个发型么。”
刘晓芸唏嘘地:“这不没路可走了么。”菜单翻过一页,从凉菜到烧菜,她盯着菜单上葵香鸡炒大排翅的图:“当女的当够了。当几天男的体验体验。”
冬爱挑破了说:“是世衡他们家不同意吧。”
晓芸笑道:“姓杜的有几个好人?”
冬爱立刻单掌竖起:“我可是好人,我跟你一头的。”
刘晓芸这才正经说,染个绿毛都烦死了,所有人都看不惯,家里家外,都把她当猴。“到这个年纪,就跟那烧好的陶罐似的,没有变化的空间了。想变,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
冬爱头皮发麻。她能理解晓芸,但一时不愿意往深想。她用幽默化解:“那你这样,世衡就同意了。”
刘晓芸说:“他再不同意,我干脆就剃一大秃瓢,到山上当尼姑去。”
冬爱搂着晓芸笑。她喜欢跟晓芸待一块儿。刘晓芸永远这样,平和、懂礼,外加一个她不是很赞同但却也算事实的词,贤惠。这么多年,冬爱觉得她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把晓芸介绍给世衡,进而,她们做了亲戚。
晓芸结婚、生孩子,一路行云流水。她呢,则始终在婚姻的门槛边上徘徊。但,她对晓芸没有嫉妒,只有祝福。反过来也是,刘晓芸从来都是她的支持者。无论是恋爱,结婚,还是恢复单身。闺蜜俩一人一个把菜点了,时间差不多,冬爱打电话催问儿,通了,没人接。一分钟后,戚问儿拎着包快步走进来,又是招呼又是道歉。
晓芸安慰说:“我们也是刚来。”
冬爱对妹妹不客气:“要是跟领导吃饭,你也迟到?”
问儿嬉皮笑脸:“我这不是没有这么大的领导么。”说着,在冬爱旁边坐下。
刘晓芸的手机响了。她到旁边接,回来说世衡可能暂时来不了,单位有事,他正陪着领导。
冬爱嚷嚷着要换一家,说人少,没必要用那么大的包间。又开玩笑地:“付账的人都不来了。”
晓芸立刻说:“放心,该点多少点多少,我让他给我转钱,我代付。”
服务员不失时机上前问要不要上菜。冬爱说:“上吧。”
晓芸阻止说等等。想了想,又改口说上。
冬爱看着刘晓芸,眼神发问:怎么,难道还有贵客?
晓芸明白冬爱的疑惑,笑着解释:“还有个人。”停顿:“我堂哥刘毅,也来北京了,正好说都见见。”
冬爱这才明白这顿饭真正的主角是谁。
戚问儿活泼插嘴,对冬爱:“有意思,你堂弟不来了,她堂哥来了。”
冬爱用家长口吻:“是,我表妹也来了。”说完深呼吸。气还没倒匀,门开了。服务员领着个人进来。男的。个子少说一米八。浓眉大眼。方脸。短分头。一身灰色旧西装,几分落拓几分潇洒。是刘毅。
刘晓芸正对着门,笑着站起来,迎过去:“来了。”
“有点堵车。”来客把西装外套交给服务员,在戚问儿旁边的座位坐下。冬爱屏息。
刘晓芸的声音高了好几个八度,高兴劲儿满溢,她对刘毅说话:“都认识吧,这杜姐,这问儿。”
刘毅微微点头致意:“认识,见过。”又补充:“好多年前了。”再笑着对问儿:“这位第一次见。”
刘晓芸再对杜冬爱:“我堂哥,刘毅。”
冬爱说:“你好。”
刘毅不自然地伸手去握。
冬爱迅速跟晓芸对了个眼神,晓芸憋住笑,冬爱礼貌地把手伸过去,蜻蜓点水般握了握,就算建交了。
刘毅的到来让整个饭局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冬爱打心里埋怨晓芸没提前跟她打招呼。不过面儿上,似乎还是云淡风轻,毕竟,她杜冬爱是见过世面的。但刘毅的兴趣似乎完全在问儿那边。可能因为挨着坐,他十句话里,有六句是跟问儿说的,有时还窃窃私语。问儿的笑声大得冬爱都不得不出面拦阻。
刘晓芸插话,有点敲打刘毅的意思:“问儿是嫁到北京来的。”
刘毅“哦”了一声。显然是新鲜信息。
晓芸又说:“她老公最近驻外。”
刘毅说人才。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下来。
戚问儿万分尴尬,岔开话题:“刘大哥,住的地方找好了么?”
“单位给租了房子。”
“单间还是合租?”问儿追问。
冬爱提醒:“人家是领导。”
刘毅微微笑:“一个小套间。”他转而问问儿在哪里工作。问儿简单说了。
刘晓芸插话:“哎呦,刘毅跟问儿都是初来乍到,共同语言多。赶紧吃菜,这螃蟹捞饭得趁热……”
饭吃完了。账是刘毅结的。他开车往西,顺路捎带问儿。晓芸送冬爱。坐到副驾驶位置上,车开出两个红绿灯,冬爱才轻轻抱怨:“还搞突然袭击。”
晓芸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不寻思没外人么,没想到世衡来不了。”停顿一下:“这刘毅也是,跟问儿聊上了,问儿可是已婚妇女。”
冬爱剜晓芸一眼:“干吗,还只能跟未婚妇女聊?”
晓芸解释不清,着急:“已婚那不得保持距离呀。”说完尬在那儿,油门也不敢踩了。杜冬爱明白,这个局,说白了就是晓芸为她设计的一次相亲。只不过形式上自然点儿罢了。她本能上有点反感。毕竟在相亲这件事上,她有过太多的不愉快。尤其是那会人家说:“都快四十了,还女孩?”整个一个巨大刺激。但冬爱又不得不领晓芸的情。她是为她好,而且,已经做得那么隐蔽,那么百转千回,那么顾及她的面子。她要再不知趣,不理解,就不合适了。
空气有些尴尬。刘晓芸打开音响。她近来不喜欢听歌,爱听纯音乐。说是解压。比如这首轻音乐大师改编的古巴音乐《鸽子》,很有些法兰西浪漫情调色彩。欢脱的音符,配着夜色,车头前面是无尽的红色尾灯。这个点,永远堵车。
冬爱沉浸在音乐里,许久才说:“谢谢你。”又说:“有些事,我不多想。”
晓芸愣了一下,手脱离方向盘,侧着身子对冬爱,语重心长地:“你得想,不能不想。”
冬爱反问:“我还能想吗?”
晓芸说:“当然,到什么时候你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什么是幸福?”冬爱话接得很快。
这倒把刘晓芸问住了。是啊,什么是幸福。结了婚,就是幸福吗?还是说生了孩子,或者生了二胎,就是幸福?她自己对现在都迷惑。这么多年,或者干脆说前半辈子,她都是按照传统指引的方向寻找幸福。可现在她不也憋得头发都剃了么?幸福的形状,至今不明。冬爱见晓芸不吭声,又打趣地:“人刘老师有这想法么?”
晓芸叹气,说她这堂哥也苦。
“他跟你嫂子,到底为什么离的?”
晓芸立即纠正:“前嫂子。”又说:“之前嫂子怪他不上进,她贴娘家也太多。”
“就这些?”冬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还有点摆不上台面的破事。”刘晓芸说这话的时候眼望前方。跟前露出点空,车子往前挪了挪。
杜冬爱没往下问,再问就是不愉快。她对晓芸说:“你嫂子还不净身出户?”
晓芸说:“哥不是为了孩子么?”
“女儿?”
“是。”
“多大了?”
“初中还是高中?”晓芸说,“个子比我都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