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悼妻书

记得你我相识的那天，正值仲春，晨光熹微，惠风和畅，瀼瀼剔透的露珠洒满了乡野的田垅，你一袭绿衣黄裳，笑靥如花，莲步轻移之际，我们竟然不期而遇，凝望而别。你那清婉绰约的身姿，便牢牢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一时间，思念如蔓草潜滋暗长，似葛叶塞满心筐，辗转反侧，寤寐思服。我知道，我一见倾心了。

从此以后，窗外关关而鸣的雎鸠鸟，好像一直在我耳旁乱叫。所谓心猿意马，想来不过如此罢。涂山上的田垅，我每天都会经过，昼出耕而夜暮归，却寻不到一丝你来过的痕迹。青衣黄裳，青衣黄裳，我目光所及，尽是青艾黄竹。当时我所思所念的你啊，何时才能拯救我这个万念俱灰的可怜人呢？

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我的缘分终于到了。那天我入城卖桑载货，市集上人薮潮潮，可我回眸一望，便看到了阑珊之处的你，你拿着红彤管，蹙着远山眉，好看极了。我当时的喜悦简直快溢满了心田，急冲冲地跑到你那，你却像受惊的鹄鸟，飞似地窜了，只留下那红彤管孤独地躺在黄尘之上。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攥在手心里，思念便追着你的背影远去。

我为此跑遍了乡邻，打听着你的名字，我四处寻媒，我乞求双亲。终于在那年阳春，我三书六礼、三媒六聘求婚于你，你那时脸红地像日暮的晚霞，山间的绯云，美艳的不可方物。

我们在落英缤纷之中成婚，我牵着你的素手，把鲜嫩的桃花贴在脸上，然后亲吻着你炙热灼烈的青春。我们在以后的日子里，既像平常夫妇那样举案齐眉，相濡以沫，又同伯牙子期那样高山流水，倾盖如故。我们一起抚琴弄瑟，一起饮酒赋诗，一起相看天上星河，一起抬望鸟雀宿巢。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是多么梦幻多么美好啊！

可惜纵使如赤火般的生之花，也终会走向凋零，我们的爱情为何如此短暂，你的绿衣为何要埋进黄土，我的挚爱啊！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君之音容吾不敢忘，遇之君兮不枉此生！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继续走下去，东山的沧水至今还奔流不息，远空的皓月依旧辉耀四方，而我的心魂已随你而去，滞留此寡淡人间的，不过是区区形骸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