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少年游
车辆来往,行人稀碎,阳光洒满尘埃。年久失修的天桥上,这里算命的、卖瓜的、补鞋的,乞讨的,各种各样的摊位数不胜数,至于唱喝叫卖,喇叭鸣笛声更是不绝于耳,简直混乱嚣闹得不可求药,偏偏很多人就喜欢来这里,看热闹,图新鲜,指指点点,并且乐此不疲。吴文才便是这里的常客,他年近古稀,满脸褶皱,一副山羊脸,两叶八字眉,憨态可掬,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真是没个正形。桥下张记烤鱼店的油烟味,每天都要光顾他的鼻子,算命先生见他来了,也会将墨镜转过来对着他,道一声:这面相,绝了!然而往往会换来彼方的老态白眼,以及熟悉的咳嗽声,这对于桥下的摊主们早已是见怪不怪了。吴文才推了推老花镜,继续走马观花,对着尼龙水池中大螃蟹,老鳖头品头论足,啧啧称奇,又开始充当质检员,敲敲这家的哈密瓜,碰碰那家的核桃,虽然每次都点到为止,但是老吴还是笑容不减。直到走到一位卖老物件的摊主面前,瞬间变了脸色,怒目圆睁,当即破口大骂:“呸!你这老妖婆,尽说些谎话,那油灯亮堂得死,差点可把我照瞎了,你说你是不是想害老子?”摊主老婆子听罢,轻轻地扇了扇蒲叶扇,露出跟花绿大衣一样娇艳的微笑,又瞬间变脸怼道,“死老头,得了便宜还卖乖,咋不照瞎你,留着眼睛却见不到好坏。”老吴见此一屁股坐在地上,瞪大眼睛,露出混浊的眼珠子,紧盯着老婆子:“瞧嘛,唉呀妈呀!真不是人!”这可把老婆子气得,直接歪了嘴一个大扇子甩了过去,老吴连忙用肘挡,讪笑道:“姑奶奶,错啦错啦。”虽是如此,嘴上却还带着顽童似的笑,起身拍了拍屁股,“唉,不说这个了,老头我今天来可不是来买你这破……”“滚!不买还在这干什么。”“咳,就是就是,老头我可不可以斗胆邀请一下,您这位尊贵的老太…哦不,女士一同天桥赏景呢?”老吴说着说着就着脸红起来,害羞的像个初恋的小姑娘,“干嘛呢,这把年纪还想泡老娘了,老娘孙子都一堆了,害不害臊!我可怜的死鬼老伴哟…”,不过老太婆说着哭丧的话,身体却是实诚的很,欲拒还迎地被老吴拽着手拉起,摊子旁的土狗一脸懵逼地望着他们,“汪!汪!”
于时已近黄昏,翠黛的远山上,红霞灿烂,灼热似火。老吴牵着老婆子的手,在熙熙攘攘的天桥上蹒跚着,热烈的晚风吹动他们的衣襟,吹动他们鬓间的银丝,凭风鼓动,随风飞舞。桥上明明有很多很多的人,明明很是喧闹,可是在老吴心中,整座天桥之上,整片晚霞之下,唯他们两人罢了。“老头,你咋不说话啊!”“老头,变闷葫芦了?”“说吧,是不是有什么坏虫憋着?”老婆子望着笑而不语的吴文才,嘴里絮絮叨叨地问着,老吴那张山羊脸却是充耳不闻,一直静静地走,只是牵的手愈发地用力了。
因为他好像来到了另一段温柔的岁月:“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那年的天桥上有人如此这般的轻唱,年轻的吴文才牵着那个姑娘,在夕阳下走完了全程,她说,以后再也不是他的姑娘,他也不是她的他。她背着身子走了,吴文才也没有去拉她,或许这便是送别。
老吴停下脚步,缓缓地转身看着她,老婆子也安静地不说话,余晖照在了两人脸上,相顾无言。五十年的光阴,五十载的沧桑,回头一望,原来他的姑娘,还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