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茫茫海上
今日是江映月大婚的日子，只见她凤冠霞帔，坐在迎亲的马车之上，喜上眉梢，满心都是欢喜。江映月虽然就要嫁为人妇，但是还是一副沉不住气的孩子气。她面带喜色，偷偷掀开花轿的帘子，朝外面探出头来，想看看自己未来的夫君此刻是否与她一样欣喜和兴奋。
这一看却坏了事，因为她并没有看到十里红妆、人头攒动的喜庆场景，看到的却是满街身着缟素，神情悲恸的豫章市民。她正觉奇怪，却看见前方一列送葬的队伍迎面而来，方才喜庆的唢呐声变成了哀乐，就在送葬队伍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纸钱在空中漫天飞舞。
纸钱落在江映月的肩头、发丝，令她实在有些恍惚，这时她发现自己身上的大红婚服变成了粗鄙简陋的囚服，而她的双手此刻也被缚于枷锁之中，原来自己并不是在婚车上出嫁，而是乘坐着囚车在最最热闹的市井中游街示众。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明明是她大婚的好日子啊。
忽然，有人朝着她乘坐的马车愤怒地冲上来，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恶女，竟然干出如此人神共愤的恶事！留你在世上就是祸害，将你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江映月一愣，不明白此人为何如此地恨她。
而这时奔向她而来的民众越来越多，她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看到他们仇恨的眼睛和怒骂的嘴。她忽然很想念自己的夫君，她在想，如果刘子华此刻在的话一定会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因为她没有做任何错事啊……
江映月这么想着，一垂眼，眼光却瞥到自己的沾满鲜血的双手，被吓了一跳，她看到一把血淋淋的剑正掉落在她的脚边。
江映月尖叫起来，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原来是一场梦啊。
江映月坐了起来，努力镇定心神，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她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海风腥咸的气味，耳边传来了海浪声和鸟鸣声，这里已经不是监牢，她像是置身于一艘船上。
难道自己已经死了吗？江映月用手摸摸自己的脖子，触手可及湿润的皮肤，是她尚在人世的证明。她最后的记忆停留那一顿上路饭上。她记得自己吃完之后她就昏了过去，想必那饭中必定下了什么安神的药物。
江映月抬起头，环顾周围，确定自己身处于船舱之中，船舱里面坐着大概十人，有男有女，或坐或卧，有人在说话，有人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江映月心想，这里不像是阴曹地府，也不像是奈何桥。这艘船行驶在茫茫海上，难道是要载着这一船人前往法场行刑的吗？
江映月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用手往怀中摸去，还好，那油纸包还在，一定是那个认识自己的狱卒帮着收好的。江映月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若是一会要行刑，她一定要把这块生肉带去奈何桥边，引开恶犬，这样她才能有下一世，有了下一世，她才能与他再见面……
但想到了这里，江映月更是心如刀绞，因为经过了这么多事，她根本不确定刘子华还愿不愿意再见她。
“那江恒算是白死了！”一个男人声音响起，在船舱这样的密闭空间之中更显突兀。
江映月听到父亲的名字，心头一凛。扭头朝船舱中望去。
说话的男子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他的身旁坐着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女子，高鼻雪肤，容貌艳丽无比。二人的举止看起来颇为亲密。
那女子捧着美丽的脸庞，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听不懂男子在说些什么。
“你知道吗！死了的那个孩子，根本不是皇子，是冒牌货！”男子继续说道。
“那么，真皇子找到了吗？”女子接着问。
“他死了的当日就找到了！”男子得意洋洋，“没想到江恒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男子说完哈哈大笑起来，整个船舱除了有那女子望着他露出天真的笑容，其他的人没有一人接话。
江映月胸口泛起一阵恶心，她捂着胸口，感觉到呼吸困难。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也不知道想要说什么，能说什么。忽然，江映月哇的一声吐在了船舱之中。
所有人都朝江映月看了过来，江映月就在大家的目光之中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出了船舱，来到了甲板上。
“没想到江恒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这句话在江映月耳边不停萦绕，江映月胸口发闷，但此刻已经什么也吐不出来了，她只有不断地干呕，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全都吐出来。
江映月出生在豫章，在这里长大，她视这里为故乡。她没有想到，父亲居然隐藏着如此重大的秘密。父亲原来是不属于豫章的，只是为了任务才来到这里。而现在这样的结果只能说明，父亲失败了。
这时，有一个人走到了江映月的身后，轻轻唤道。
“大小姐。”
江映月抬起头来，那人看到江映月的脸，大为震惊，一下子给江映月跪下磕头。
“竟然真的是你！小人瘸四，见过大小姐！”
江映月直起腰来，微微定一定神，看了眼前的瘸四一眼，也不免有些惊讶。此人名唤郑四海，因医术高超，曾名动豫章，也算是家中的旧识。但不知为何有一日染上了赌瘾，败光全部身家，听闻还被人打断了腿，自此就再无音讯。
而今日，不知为何在此处重遇。
“四叔，你怎么也在这里？”
“瘸四没用，辜负了大人和小姐的一番心意，还是没有走上正路，没想到今天居然沦落到了这一步。”
瘸四脸上出现一抹愧疚的神色，额头沁出细密的汗，他用袖子抹了抹头上的汗水。
江映月眼光所及之处，看到了瘸四缺了一根手指的左手。她知道，瘸四一定依旧恶习不改，被债主割掉了手指。但江映月此时也顾不得为他人的命运感慨，从他的手指上移开目光。
“四叔，我有话问你。”江映月问，“刚才那人说的，可是真的？”
瘸四想了一想，似乎是十分为难。但他还是抬头看着江映月。
“的确是真的。“
江映月听完，内心煎熬，流下了一行清泪。
瘸四见江映月这样，心下不忍，出言安慰。
“大小姐，我说了您可别见怪，即使现在整个豫章都把江大人成为叛徒，但在我瘸四的心中，江大人却是一等一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我与他十八年父女，竟不知他这般用心良苦——”
江映月说不下去，但是瘸四却知她想说什么。
“大小姐，全豫章的百姓永生永世都记挂着老爷的恩德，只不过既然说这天子天子，那都是上天定的，这天下也迟早是吴王的……事已至此，大小姐，还是先看眼前吧，到了岛上还有难关要过呢。”
“大可现在就杀了我，又何苦费力气去什么岛上行刑。”江映月冷笑着。
“行刑？大小姐，你在说什么啊？”瘸四疑惑地望着江映月。“没有人要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