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陈昭的建议
当得到章邯亲卫的通知，陈昭便赶去城墙之上。
“见过章将军。”陈昭行礼。
章邯手扶城垛，远眺道：“陈庶长过来看看。”
陈昭闻言，凑近几步，站在章邯身侧。
这里是观测城外楚军动向的最佳位置之一，哪怕不能将敌营的全部动静都看得一清二楚，但可以对具体的动向进行观察。
陈昭微眯双眼道：“这些逆贼，看上去似要撤走了。”
原本赶造为半成品的攻城器械，正被楚军随意搁置，而运粮车上虽然盖着厚布，轮子略有下陷，想必是装满了重物，而那些士卒大多处于忙碌的状态，和普通的扎营有所区别。
通过这般情况综合起来进行分析，城外的楚军大概率打算撤了。
章邯对于这个答案并不诧异，颔首道：“陈庶长分析得不错，城外这些逆贼确实打算撤了，濮阳之围将要解决了啊。”
他略微低头，似在沉吟思索。
陈昭不动声色，静静看着章邯表演。
濮阳之围解开之后，就代表章邯不需要援兵了吗？
恰恰相反。
单靠城内这些败军，进行休整，想要恢复战力，至少得等上两三个月。
章邯若有进取心的话，这个时候他更需要补充士卒，以增加军队战力的恢复速度，然后再寻找机会，与楚军正面战上一场。
历史上的章邯就是这么做的，然后在定陶将项梁打得大败。
自己的出现，没道理会改变他的整体思路。
见陈昭没有回答，章邯一愣，难不成是自己的暗示太不明显了吗？
于是他接着道：“濮阳之围解决，李太守那边的援助嘛，似乎就没有那么重要了。不过李太守率军来援的话，我仍然心怀感激，到时候我们可以在其他的地方与逆贼交战，将他们击破剿灭。”
他原本想着陈昭露出焦急的神态，自己就可以提出更多要求，借机要挟。
不料陈昭平静如常，于是章邯只能话锋一转，把后半段话语更改，让李由与自己合兵即可。
毕竟最终目的，还是要获得兵力上的补充。
陈昭笑了笑，点头应道：“章将军的要求非常合理，我会如实回去禀报的。”
只要章邯没有明着拒绝之前答应下来的事，就不用出声拉扯，否则反倒容易坏事。
至于李由之后率军前来的事宜，自己就没必要操心了。
在这一方面没讨到好，章邯深吸口气，缓声问道：“陈庶长前些时日勇猛冲杀进敌营之中，不知能否来一次衔尾而击，在逆贼撤离后出城，进行突袭，进一步削弱他们的斗志。”
他这番提议和副将之前的想法有所不同，拥有一定的可行性。
在楚军尚未撤走的时候就出城，无疑会被迅速发现，反戈一击，但章邯的想法是等楚军撤离一段时间，陈昭再率军去前去偷袭。
由于携带辎重，楚人的行军速度肯定比不上轻装上阵的秦兵。
而且离开濮阳城下，到了不熟悉的地界，楚军的警戒难度和警惕性，肯定都会下降。
这样的情况，必然又会提高陈昭突袭成功的概率。
陈昭摸了摸下巴，没有立刻答应章邯的提议。
毕竟对方属于“甲方”，只用动动嘴皮子，提出要求无论多么离谱，仅仅需要提出即可。
但作为执行者，陈昭就不能一拍脑袋，直接答应下来。
到时候需要率兵厮杀的人是自己，直面楚军刀锋的人也是自己。
细细思索，陈昭觉得章邯提议完全具有可行性。
在中原地带，楚人并未拥有真正意义上的基本盘，也就是没有根据地。
无论是东郡、河内郡还是砀郡，并不怎么待见楚军，而他们根基深厚的地盘，在会稽郡、九江郡以及泗水郡那片地方。
楚人在不熟悉的地方作战，加上陈昭又是率军突袭，大概率能袭击成功。
当然，哪怕可以获得成功，但最后能获得多大的战果，那就不好说了。
楚军好歹有将近十万人，
哪怕张辽率领八百骑在合肥打赢了孙权，那也没有做到歼灭，绝大部分兵马都让跑了回去。
不过陈昭最关注的点，在于自己可以在其中获得什么利益。
哪怕用五百人换掉楚军一万人，可结果是陈昭单骑走免，亲信损失殆尽，那对于陈昭来说，也不是场胜利。
他抬起头道：“章将军，我愿意率军衔尾而击，只不过我的部下在入城一战中，损伤极多，而且我麾下不过寥寥几百人，想要进行这种追击战，有心无力。”
陈昭看似同意，其实是在提条件。
不过区别于他在三川郡向李由提要求时，可以直接摆明了要带多少士卒、多少战车，自己和章邯的关系没有那么亲近，所以是让章邯来报出条件。
如果提供的兵马太少，那自己肯定不愿意率军冒险。
章邯闻言，思忖片刻道：“你觉得三千士卒，一百辆战车，足够吗？”
陈昭想了想，接话道：“如果给我三千甲士，那我有更合适的方案，与其冒着风险去追击从濮阳城下撤逃的逆贼，不如去袭击驻扎在白马津的逆贼。”
章邯问道：“白马津的逆贼？”
白马津这处重要的渡口，他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受困濮阳之后，与外界失去了大部分的联系，对于逆贼的大部分动向，都不算了解，因此白马津处驻扎有小股楚军，他不知道才属于正常情况。
陈昭点了点头，应道：“我从荥阳前来，途中需要经过白马津，当时斥候打探的情况，就是白马津驻扎了大概三五千的逆贼，而我麾下仅有五百人，哪怕发动袭击成功，也会损失惨重，外加打草惊蛇，使得濮阳城下的楚军生起警惕心，无法进入城内，于是从小路绕开。”
章邯若有所思，打消了疑虑。
这个解释是非常合理的。
不过他又问道：“现在离你打探消息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五日，你怎么能确定白马津的逆贼仍在原地未动呢？”
陈昭笑着应答：“我无法确定白马津的逆贼是否还在，但白马津的逆贼若在，那兵力占优，加上攻其不备，我就能保证突袭肯定成功，挫一挫逆贼锐气。可如果那伙逆贼转移了地点，那我顺机应变，再去寻找合适的地点，埋伏从濮阳撤走的这伙楚军。”
章邯听完，已经开始心动，倾向于采取陈昭的方案。
毕竟才过去五天，而非过了十天半个月，留在白马津的那伙逆贼，多半仍在原地。
于是他望向陈昭，沉声道：“好，那我就给你三千人，等城下的这伙逆贼撤走后，你急行军，前去突袭白马津。”
最终，章邯还是下定了决心。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并不清楚城下的楚军，会朝着哪个方向撤退。
陈昭可以通过历史的走向，猜到项梁此时多半是率军往东南方向，去打定陶。
但是在信息不足的章邯看来，项梁的选择就有很多。
比方楚军可以向东，与齐国组成联军；楚军可以北上，在燕赵之地搅动风云；楚军可以南下，回到楚地固守；楚军也可以西进，走之前周章的路线……
而楚军北上前去燕赵之地，最方便的路线无疑是走白马津。
万一项梁真选择了北上，那么自己让陈昭带三千人前去白马津，无疑可以大大延缓项梁的前进。
如果陈昭可以在白马津固守个两三日，到时候自己率领大军前去支援，甚至可以形成两面包夹之势，给楚军来一记重拳，打痛他们。
“章将军，如果奇兵偷袭白马津的话，我觉得兵贵神速，您给我三千士卒，最好可以配上战马，至于战车，我觉得正面冲杀的机会不多，没有那么必要。”见章邯点头同意，陈昭是打蛇棍跟上。
听到这个要求，章邯想了想，觉得算是合理，于是没有拒绝。
陈昭最后问上一句：“章将军，我如果突袭结束，击溃了白马津的逆贼，可否留一千士卒原地驻守，余者随我回荥阳复命？毕竟濮阳城下的这些逆贼流窜离开，我害怕路上遇到危险。到时候信息未能传达到府君手中，那我一是对不起府君，二则是对不起章将军您了。”
带着三千士卒离开，他怎么可能还会想着再把他们送回濮阳。
要知道章邯指派给自己去夺取白马津的士卒，战斗力虽然不会是他手下最好的那批，但质量绝不会差。
因此陈昭肯定是不想用完就送还回来。
章邯微微眯眼，觉得有哪里不对，可陈昭的说法合情合理。
于是他点头同意道：“可以。我等下就把士卒和战马拨给你，到时候城外的逆贼撤走，你就可以准备行军了。”
陈昭用力应道：“唯，我定然不负章将军的期望。”
等到陈昭走下城墙，章邯望着城外忙忙碌碌的楚军士卒，叹了口气，莫名觉得心情有几分沉重。
……
营地中。
黑羔看着不断搬运进来的甲胄、兵器以及牵进来的战马，目瞪口呆。
他匆匆赶到陈昭的营帐，推门而入，见到张苍和胡牛两人早已坐在里面。
“陈庶长，我们这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的物资，您这是啥时候派人去市集上买的不成？”黑羔问询道。
陈昭笑了笑：“你这问的，这么多的甲胄，我就算把自己卖了恐怕都买不起吧。何况就算买得起，哪家商铺敢卖我这么多的甲胄。”
“也是。”黑羔挠了挠头，“那外面这么多的物资，陈庶长你是从章将军那要来的？”
陈昭确认道：“是啊，但人家也不是白给我们的，现在城外这些楚人要撤了，章将军再给我们调三千人来，要求我们在回荥阳的路上，顺带把白马津驻守的逆贼给一锅端了。”
黑羔瞬间懂了，接话道：“原来是看重了我们这支队伍的战力啊，不过还给了三千人，我记得白马津的那伙逆贼就是三四千人来着，把他们给灭了，一点难度都没有。”
陈昭敲了敲案牍：“章将军给我们调了三千人，还用你带着手底下那几十号人冲在最前面？到时候你当后军，一个人都不能给我丢了。”
怕黑羔没听懂，张苍在一旁补充道：“战场上刀枪无眼，新来的那三千士卒，只想着获得战功，说到底，天明最信得过的，还是你们这两百来号人。真遇到什么险情，估计那三千人说溃散就溃散了，还得要你们来保护陈庶长撤离危险地带。”
这么一说，黑羔顿时就懂了。
毕竟他只是神经大条一些，有时候脑筋转不过弯，并非真傻。
现在这是防谁，稍微点拨一下，他就看出来了。
黑羔拍拍胸脯道：“那还请陈庶长放心，不就是这点儿战功嘛，我们让给他们又何妨，还是您的安全更加重要。”
陈昭这才满意地点头，顺嘴问道：“我们从市集上带回来的田仲，在你手下待得怎么样？”
听到这话，黑羔是赞不绝口道：“他小子看着平平无奇，实际上那一手剑术，真是有些本事啊，单论用剑，我们军中真没能比得过他的，不过枪、戈等长兵器，用起来就比较寻常。”
毕竟田仲从小学剑，但平日接触不到军中惯用的长兵器。
虽说“一寸长，一寸强”，但那是对普通人来说。
像田仲这样把剑术练到一定境界的强者，是可以在步战中做到以剑破长枪的。
陈昭揉了揉下巴，思考着要不要让田仲练一支队伍，专门负责城市内的巷战，以及日常护卫自己的安全。
毕竟野战中用长枪可以发挥全部优势，但城市中错综复杂的地形，往往会对它造成限制，导致不如短兵器。
不过这件事情，哪怕要办，那至少也得等到半个月后，自己回到荥阳，有了较为安稳的环境才方便去做，现在待在濮阳，最多构想个雏形。
陈昭抿了抿嘴，说道：“张兄，我们继续来说离开濮阳后的计划，突袭完白马津的下一步，就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