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葬礼前夜

面对李淼的大声呵斥，小叔并没有放慢速度，且通过强行变道，成功超车，

最后还不忘竖起中指大骂对方一句“傻逼”。

有了刚才的生死时速，后续路上的时光显得尤其寡淡，三人一路无话。

到了地下车库停好车后，不远处站着的年轻女人走了过来，圆眼睛、瓜子脸、翘鼻子、小嘴巴，黑色的齐肩长发披在身后，穿着紧身牛仔裤和修身的黑色T恤，身形窈窕。

李淼和小姨跟在小叔身后，见他走过去搂住那女人，得意地给她们介绍，说李淼离家早，肯定没见新婶子。

看到一旁的小姨无奈撇嘴，应该早就见过了。李淼礼貌点头，还是没叫人，这女人确实跟她记忆中的婶子很不一样，怪不得小叔的大儿子不愿意回家，估计家里的日子也不太好过。看来他确实很在意女人的花期。

新婶子对李淼不叫人的态度明显有些不高兴，甩开小叔的胳膊独自朝电梯口走去。电梯的指示灯没亮，小叔打电话问过后才知道是电路故障停电了，来电可能得等到半夜。

在电话里将对方妈了个狗血淋头后，小叔挂了电话跟李淼她们说只能爬楼梯了。

幸好他家楼层不高，不过十层楼对于小姨的身体来说还是会有些吃力。李淼便主动提议让大家先走，她走在最后，一路照看着小姨，叮嘱她不行了就停下来歇歇。结果没爬几楼，最先坚持不住的是小叔。他因为常年酗酒抽烟，又过度肥胖，身体虚的厉害，才爬了五层后背就被汗打湿了。

就在他们停下休息的时候，头顶上方传来汩汩水流声，婶子走在最前面，举着手机用手电筒过去一看，大叫一声，那水流声便停了。

“喊啥！那是六楼的阿婆，在那尿尿呢。”

小叔气喘吁吁解释，老人年纪大了，突然搬到楼房里，马桶用不习惯，着急的时候经常就在楼道解决了。

婶子嫌弃地捂住鼻子，抱怨这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小叔对此见怪不怪，只说人老了、糊涂了。

这一刻李淼之前对他的抵触和敌对情绪消解了不少。对于这种轻描淡写地直面人性的不堪，且能轻易接受的能力，她好像并不具备。

在她的记忆中，老家很多人都拥有这种能力，一种见怪不怪的包容能力。

好不容易爬到十楼回了家，小叔整个人瘫在棕色的皮沙发上，指了指大儿子的房间，让李淼和小姨自便。

两人进入房间关上门后，很快外面就传来婶子不满的抱怨，声音越来越大，明显就是故意说给她们听的。

“······凭什么呀？这么多年不联系，现在想起来用你了，知道还有你这个小叔······”

李淼不愿遭人嫌弃还死皮赖脸的留下，跟小姨提议要不去住宾馆，刚来的路上，她看到附近有好几家还不错的，早就在手机上了解和收藏了。

小姨知道她自尊心受不了眼下的境遇，安慰她先忍忍，办完葬礼后就走。并跟她解释小地方靠人情维系，这样贸然走了，相当于驳了人家的面子，后面葬礼的事不好办。

“有时候，麻烦也是一种牵绊和情谊。”

“什么情谊！人家明显不愿意被叨扰。我实在不明白这个葬礼为什么非得回来办！”李淼的声音因为气愤拔得有些高，小姨看了一眼门的方向，做了个捂嘴的动作，劝她小声点。

敲门声响起，小叔隔着门说晚上八点去灵棚吊唁和吃饭，让她们先休息一下。

应承后，小姨面部突然抽搐一下，捂着后腰吃痛一声，看李淼面露担心，她说自己今天爬楼累到了，让李淼扶她躺下休息，八点之前叫醒她就行。

幸好她们出门前就来电了，不用再跑楼梯。

小叔将孝布和孝衣拿来给大家穿戴，收拾妥当后，带她们走路过去，绕到小区后面的一个露天篮球场。绿色的铁丝网外面靠着一排花圈。灵棚已经搭好，门口坐落着两只金色充气狮子，镇守着黑白色的充气门头，柱子上贴着毛笔字写的挽联，最上面贴着一个大大的“奠”字。

这场面对李淼来说多少还是有些震撼。

小时候村子里她见过的葬礼也没有这阵仗，都是简单在死者家的院子里支起一个灵堂供人吊唁。

小叔看到李淼和小姨的表情后，脸上露出骄傲和自豪，一边解释说以前家里没条件，哥哥死的时候草草了事，现在日子好了，肯定得好好办一下。越说声音越大，周围的一些老人看向他的时候，都频频点头称好。

有个妇人好奇凑上来指着李淼询问小叔，这就是李建斌和杨桂芳的闺女？得到肯定回答后，那人露出惊讶的表情，感叹真是女大十八变。还说起李淼小时候黑黑瘦瘦的，像个小鸡仔，现在倒是出落得好看了。

之后那人直接拉住李淼的手，拍着她的手背感叹杨桂芳的不容易。她还特意提起，李建斌死后，过了三年，她给杨桂芳说过亲，但是被严词拒绝了，且说自己绝不会再找，没有那个心思。说她年纪轻轻老公就没了，一个人把李淼拉扯大，还养的这么好，可想而知付出了多少。这么多年，她也没再重新找老伴，一心一意扑在李淼身上，真是不容易。

李淼对此一点都不知情。到今天为止，她都没想过母亲要重新找一个伴侣这件事。好像在她的意识里，杨桂芳就只是她的母亲，她从来不觉得母亲会有要她成才以外的其他需求。母亲作为女人的那一部分，从未被李淼看见过。

这一刻，李淼又想起了陆晓。从上学时候的宾馆事件，再到如今的酒店坠楼，她对陆晓的猜测和看法都是抱着好朋友的身份为前提的。也许她确实就如外界猜测的那样呢？她也有自己埋在心底的欲望和无法深究的人性灰色地带······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小叔扒拉开那妇人，拽着李淼的胳膊往灵棚走，催促说时间来不及了。

他带着她们穿过灵棚里吃饭的席位，径直走到最里面的灵堂前，让两人先给杨桂芳上香，随后一个老头在棚外面喊该走了，小叔便招呼李淼说要先去路口请灵，让她爸爸回来看看，一起吃顿好饭，明天再跟她妈妈一起送走，合葬入坟。

由于请灵仪式只需要至亲参与，小姨就被留在灵堂照看其他事务。

李淼抱着小叔事先准备好的爸爸的牌位，跟着掌事老头和小叔来到路口，老头念完手里的请灵文，当场烧掉后指导李淼和小叔行跪拜礼。磕头的时候李淼看到燃烧的火苗猛蹿了一下。她一个无神论者，这一刻竟然有些相信，爸爸真的回来了。

他们回去后就开席吃饭了。小姨人却不见了，李淼去外面找了一圈，问了几个人都说没见她。

内心忐忑的她只好先就近坐在一张桌子旁，给小姨打电话，一直没接。这时菜都差不多已经上了，坐在她身边的两个大娘催促她吃饭，随后两人边吃边夸赞小叔的为人和品行。自己哥哥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愿意花大钱给嫂子办葬礼，人真的太好了！善良、孝顺、仗义，随后说起小叔正在竞选他们这个区的书记职位，这次算是众望所归了。

李淼完全不知道这场葬礼背后还有这档子事，内心不由得冷笑。合着她妈死的真是时候，刚好给人做嫁衣了。

这件事所有的蹊跷，终于让她找到了合理的落点。

李淼气得摔了筷子起身要去找小叔理论，外面却起了争执、打骂声，靠近门口的人都伸着脖子往外看，里面的人有些人耐不住好奇心的，都起身出去一探究竟。

来到灵棚外，李淼拨开堵在前面的人往前挤，远远就看到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女人，骑在另一个女人身上，边扇巴掌边咒骂女人不要脸。

直到走近后她才看清，那个躺在地上捂着脸被打的人竟是小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