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或许我从未逃离墟界
“姓名？”
“李素。”
“年龄？”
“刚满十七岁。”
“职业是什么？”
“应该算是学生吧？”
略显昏暗的审讯室里，一脸严肃的国字脸青年盯着桌子对面少年，沉声说道：“李素，这里是审讯室，我现在正在审讯你，回答时不要用问句。”
“行行行，苏九队长你是老大，这里你说了算，”李素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整个人上半身漫不经心地趴在审讯桌上，看着审讯室大门问道，“你要问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想回去睡觉，明天学校还要考试呢。”
“李素，你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名为苏九的执律厅队长怒极反笑，说道：“怎么，要不要我八抬大轿，亲自把你送回家？”
“这倒也不必，”李素憨厚一笑，说道，“当然，苏队长你要是愿意的话，开执律厅的公车送我就行。”
苏九猛地站起身来，用力一拍桌子，大声呵斥道：“李素，我看你是胆大妄为，藐视联盟的法律，破坏公物伤人犯法你还想要出去，还不赶快老老实实交代你的罪行！”
“苏队长，我就一普普通通学生，遵纪守法的联盟好公民，在学校老师还给我评了三好学生呢，你扣的这么大一顶帽子，我可真不能受得住。”
李素一脸委屈，叫冤道：“苏队长，空口无凭，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啊！”
苏九的眼角抽搐，气得一口气差点没跟上来，反问道：“你告诉我谁家普通学生会三更半夜到下城区去，谁家普通学生会交易灵魂成为一名契约者？”
李素无辜道：“苏队长，难道去下城区违法吗？”
“不违法。”
“那身为一名青玉学院的学生，我成绩优异，年纪轻轻就踏上了超凡之路，有问题吗？”
“没问题。”
“那苏队长你凭什么认为我不是好人呢？”
苏九脸皮抽动，又是一拍桌子，怒喝道：“李素，你别给我耍嘴皮子，那两个拾石者就死在你眼前，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苏队长你难道亲眼看到我杀了人吗？”李素一翻白眼，说道，“退一万步说，就算那拾石者是我杀的，那也不能说是违法杀人，而是一名联盟的三好学生见义勇为，挺身而出阻止了一个恶徒窃取联盟财产。”
“你……”
“得了吧，苏队长，你留影机都没有开，”李素呲着牙花子，满脸无奈道，“我和你是无冤无仇吧，你何苦一直紧抓着我不放。”
苏九冷哼一声，说道；“违反了联盟治安法就应当受到惩罚，今天你进来了，就不要想着出去了。”
“可惜这事你说了不算，”李素双手一摊，笑道，“喏，真正能做主的人来了。”
随着李素的话音落下，审讯室的门把手咔嚓转动，接着铁门推开，一个神色疲惫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那个中年男人身材高大，穿着褐色的大衣，眼圈厚重，胡须拉碴，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着的烟，对着苏九说道：“小苏，把手铐给他解了，然后放他走吧。”
苏九瞪大眼睛，满脸不忿，怒声道：“亚修大队长，这不合规制！”
中年男人淡淡道：“这里我说了算，快把他放了，难道你要违背上级的命令吗？”
苏九是满脸的愤愤不平，但终究还是没敢违抗中年男人的命令，不情不愿地解开了李素的手铐，没好气地说道：“赶紧走人，下次最好不要让我再抓住你，要不让亚修大队长来了也没用！”
“我谢谢你提醒，苏九队长下次再见了，”李素不紧不慢站起身，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说道：“不对，是下次最好不要再见了。”
……
李素走出执律厅，只见在遥远的天边，蒙蒙的光亮已然出现，伴随着清脆悦耳的鸣啼声，几只褐雨燕盘旋几圈，振翅从高楼间的缝隙穿过。
“天都亮了，”李素咕哝道，“未成年人睡眠不足可不好，会长不高的。”
“你本来就不会长了，从你定下契约开始，你的身子就不会再有变化了。”
阴影从李素身后投下，他不满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说道：“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扫兴，让我保留一点希望不行吗？”
亚修从怀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嘴里一直叼着的香烟，深深吸了一口，然后说道：“没有实现可能不叫希望，叫白日梦，而白日梦是没有意义的。”
“我这是自我慰藉，懂吗？”李素翻了个白眼，说道，“你这大队长日理万机，怎么又有空出来搭理我这普通学生了？”
亚修眯着眼睛，慢慢吐出一团烟气，淡淡道：“事情办干净没有？”
李素回答道：“那名拾石者已经死了，至于他手中的那块核心，你应该去问你的好下属。”
亚修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查出来收货的是哪些人没有？”
“那个接头的嘴太硬，没问出来，”李素一摊手，说道，“但我猜，这人应该和下城区的那几个黑帮脱不了干系。”
亚修听后没有说什么，只是脸色沉了几分。
李素好奇地问道：“我很好奇一件事，那拾石者是从哪里找来的核心，它看起来可不像是几百年前的老古董。”
“这些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亚修冷淡地回答。
“行吧，军事机密，我不问就是了，”李素耷拉着眼皮，没好气的说道，“话问完了吗，问完我回家了，等会我还要上学呢。”
“我帮你请过假了，”亚修沉默了一会，掐灭了手中的烟头，说道，“我送你回去。”
说罢，他径直走向路边停着的一辆银白色轿车，李素见状也毫不客气跟了上去。
……
清晨的街道上空空荡荡，不见多少行人，马路上也只有寥寥几辆无人公交车慢悠悠晃着。
李素坐在驾驶位后面，靠着窗户，沉默地看着向后掠过的一栋栋高楼，不同于下城区的房子表面坑坑洼洼，它们的墙壁完整平实，玻璃也是完好无损，高楼顶部还有着三角锥形状的巨大魔晶，用来发生整个上城区的魔能护盾，过滤外界裂缝逸散出来的污染。
李素叹了口气，也怪不得那名为老鼠的拾石者想方设法离开下城区，甚至宁愿违反下城区的规矩，在没有魔能护盾过滤污染的情况下，下城区的居民平均寿命只有上城区的一半不到，而且长期处于污染之中，更加容易堕入墟界，成为无知无觉的怪物。
“你父亲很想你。”一直沉默开车的亚修突然说道。
“是吗？”李素冷淡地说道。
“他亲口和我说的。”亚修习惯性地又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支香烟，但看了看后座的李素，又把烟收回了兜里。
“那可真是少见，”李素讥讽道，“也难为他在百忙之中还能抽空想起我这个儿子。”
“你还是怨他。”亚修说道。
“不，我理解他，”李素扯了扯嘴角，面无表情地说道，“身为联盟第一机甲军团的军团长，生出的儿子却竟然是一个被墟界污染，天生倾向于非人侧的怪物，根本无法神经交感操控机甲，更别提这个儿子本身就名不正言不顺，只是一次纵情的结果，他能容许我这个污点存在，我已经是感恩戴德了。”
亚修叹息道：“你父亲并没有那么想过，让你来沙弗来，也只是为了保护你，这里虽然没有石心之都繁华，但却更加包容，沙弗来本身就在裂隙边上，这里的人不会在意你的缺陷。”
“或许吧，”李素耸了耸肩，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说道，“反正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
亚修听后沉默良久，手指头不自觉搓动着方向盘，然后说道：“李素，你以后不用再做审判者了。”
李素笑道：“怎么，嫌弃我要的报酬太高了，终于决定把我踢掉了。”
亚修沉声道：“最近裂隙震动，下城区不再安稳，以你的实力，恐怕会有危险。”
满是锈迹的硬币在指尖跳动，李素盯着魔能护盾之外那连通天地的铅色云卷，蓝紫色的闪光时隐时现，隐隐还有狰狞的幻影在其中徘徊。
“亚修大队长，难道在上城区就是真正的安全吗？”
李素看向这个高大的中年男人，执律厅执行部的部长，沙弗来数一数二的大人物，也是李素父亲曾经的部下。
然后李素淡淡道：“你知道，墟界无时不刻在追逐着我。”
此时在李素的视野之中，所有的一切事物都染上了一层灰色，杂乱的线条不断地跳动，像是初学者胡乱涂绘着铅笔画，描出已经迈向毁灭的废墟。
李素看着神情复杂的亚修，淡淡笑道：“也或许我从未真正逃离过墟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