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响山-Ⅲ

又是一年寒冬腊月天，范守信迈着沉重的步伐从厂长办公室走出。

他从未想过心如磐石的老厂长会当着他的面泣不成声。

不久前他痛失爱子，本来前途一片光明的长子严秉志却选择用上吊的方式结束自己短暂的一生。

不是所有人都能挺过那段艰难的岁月，即便侥幸保住肉身，灵魂也早已随着悔恨而消亡。

“孩子，咱回家。”

女孩怯生生地坐在原地看着范守信，不敢迈出一步。

孤儿院的大火虽然没夺走她的生命，却永远让她失去语言的能力。

“实在是抱歉。”

“后天性失聪一般不会造成失语。”

“她这种情况实属罕见。”

医术高明的老大夫看着眼前漂亮的姑娘无奈地摇着头，对于她又聋又哑的结局他实在是无能为力。

“爹，这就是俺妹？”

少年目不转睛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孩，满心欢喜地接纳家族新成员。

范守信和妻子一直想生个女儿而不得，今天也算是人生圆满。

“妹，你叫啥？”

少年在女孩周围打转，殊不知身后老爹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她不会说话，也听不见。”

范守信把事挑明，娘俩惊得愣在原地。

可怜的女孩不仅身世凄惨，甚至还身体残疾，实在令人唏嘘。

“前进，我问你。”

“今后谁要是因为这事欺负你妹妹，你咋办？”

少年摸着肿包的后脑勺不假思索地说，“那我就打断他的狗腿。”

少年拍着胸脯向父亲保证，从今往后再没有人能伤害女孩一分一毫。

花儿向阳生长，女孩那颗破碎的心也随着范家的溺爱一点一滴地修复。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许许多多的知识青年响应号召，背上行囊远离家乡投身到如火如荼的革命建设中。

十六岁的秦玥亭亭玉立，邻居们谁见到她都会当面狠劲儿地夸赞。

“看这闺女生的多俊。”

“和你家老范那黑不溜秋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

邻居不小心失言，引来妇女们哄堂一般地开怀大笑。

“他李婶，不会说话就闭嘴。”

邻里邻居都知道秦玥是范家收养的女儿，有几个爱嚼舌头的人甚至劝范家媳妇干脆让她儿子把这个美丽的姑娘娶进门。

“既是女儿，又是儿媳，亲上加亲。”

范守信听到这些风闻发了好大一顿火，“放她娘的屁。”

作为新时代的产业工人，早就不兴旧社会童养媳那套恶习。

“小玥虽然不是咱亲闺女，但咱一定给她选个好人家。”

“老范家的女儿必须嫁的风风光光。”

秦玥虽然又聋又哑，但学习成绩非常好。她凭着天赋与刻苦努力自学完小学和初中的所有课程，可是因为残疾却没法让她和正常孩子一样考高中。

“可以让你家闺女去下乡。”

“等将来工厂有了空缺再回来也不迟。”

哥哥范前进已经离家去上山下乡，两个老人实在是舍不得陪在他们身边的小棉袄。

“还是让孩子自己去选择。”

知晓养父母的意见后，女孩偷偷哭了一夜。

她不想离开现在这个家，这里有爱她的养父母，关心她的兄长，家里的点点滴滴她都不舍分别。

但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她不可能永远待在养父母身边，躲在范家的庇护之下。

终有一天她得独自面对残酷的现实，凭着自己的力量在世上过活。

凌晨三点，太阳躲在漆黑的天幕下不肯出现。一轮弯月挂在天边，慵懒地倾洒着白色光芒。

女孩背起重重的行囊，与其他年轻人一样攀上破旧的大卡车奔赴遥远的边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