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妇女凄惨的模样倒映在恶魔唯一的眼中，不知视网膜的深处链接着的是恶魔还是它体内的少年。

看着这副样子的妇女，黑色怪物体内的两个意识都想起了当时同样抗拒吃人的少年，他带泪的眼睛简直和妇女一样无辜无助。

就像婴儿诞生后会因为饥饿而号啕大哭，受饥饿折磨的人类总是难以控制自己的行为，有时为了吃上一口饭甚至不惜铤而走险，用血管里流淌的生命换取不等价一点点的食物。

所以当美味的食物摆在饥饿者面前时，他们是很难控制自己不享用的。

孩子在母亲身体里吸收本属于母亲的营养才能顺利出生，而这一刻，奉献得到了闭环，母亲终于也可以通过汲取孩子来缓解饥饿。

这本该是十分感人的一幕，但却因为只有母亲单方面在哭所以变成了悲剧。

究竟要多绝望的人才会说出求死的话语，伟大的母亲突然显得好脆弱，她的每一颗泪都饱含了所有的苦楚，却因为诉求太过矛盾而得不到满足。

人的生命是被迫给予的，任何一对父母在产子时都不曾征求过孩子的意见，孩子就那样稀里糊涂地被带到了这个世界。

等到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孩子，成为一位父亲母亲后，他又会发现，自己被迫得来的生命竟然没办法随意处置。

苦难不是放弃生命的理由，欺辱不是放弃生命的理由，疾病不是放弃生命的理由，世界一直在鼓励人们乐观地活下去，但是它从来不会哪怕一点点施舍给人们希望。

生死不由己，于是人才会在无能为力时向别人寻求死亡，不为解脱，只为停止苦难。

但是要让一个同样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人帮助自己实在有些强人所难，尽管少年的身体此时堆叠在恶魔体内，他也没办法任由自己做出替人决定生死的行为。

少年变成的恶魔毫无反应，仿佛没听到妇女的诉求。

妇女的最后一点希望破灭，她纤细的双手再也无法和体内恶魔抗衡，手心的亲生骨肉最后还是颤抖着递进了口中。

“呕！”

“呕！！”

“呕！！！”

妇女一边下咽一边干哕，进食的欲望和内心的排斥同时进行，泪眼婆娑着，本就没有化妆的脸上泪痕纵横。

满足的饱腹感一点点将妇女的母爱敲碎，她越来越觉得手中的肉鲜香肥美，越来越觉得怎么吃都吃不够，恨不得把整具尸体全部吞食干净，人性丧失，已无半点母亲的慈爱样。

“别吃了！”

少年的声音响起，一只沾血的手抓住了妇女的胳膊，全力制止她继续食用女孩的血肉。

妇女回头看了一眼，那只手是从恶魔张大的口腔深处伸出，看不清手主人的样貌。

泪水不断地从妇女眼角流下，咀嚼的口腔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妇女手腕的力量逐渐增强，单凭一只手已经快要拉不住她，另一只手正要伸出来帮忙，妇女稍一用力便将少年的半个身子拉了出来，悬吊在恶魔下颚上。

少年扑腾了两下腿，发现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不能靠自己爬上去。

就在这时，妇女的脖颈伤口裂开一个缝，一只椭圆的翅膀缓缓伸了出来，上面的眼球四下转悠，迅速锁定了目标。

翅膀缩尖向少年刺去，锋利的翅边划伤了少年的脚踝，恶魔痛的一口将少年吞下，反手抓住伸过来的眼翅，用力将四眼翅恶魔往外拉。

随着四眼翅恶魔被从妇女体内抽出，尚未吞咽下去的血肉从妇女嘴里一滩滩吐了出来，顺着脖颈流到肩膀，不规则地堆积在衣服表面。

眼看整只四眼翅恶魔就快要从妇女身上剥离，突然少年恶魔的爪子一顿，无法继续往外拉动，四眼翅恶魔的断翅和妇女脖子上的伤口粘合在了一起，像恶魔与少年一样互相成为了彼此的表面。

事已至此，少年恶魔却不打算放弃，索性高举另一只爪子准备将妇女和四眼翅恶魔直接切分开。

“那是不行的。”

一旁传来束发男子的声音，他带着浑身血迹走到妇女和少年恶魔中间，抬头将视线投进少年恶魔口中。

“人和恶魔的结合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它们不仅仅是伤口缝合在了一起，就连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完成了置换，现在不是一个妇女和一个恶魔融合，而是半个妇女半个恶魔和另外半个妇女半个恶魔融为一体，就算硬将两者分开，它们体内也只有一半的成分属于自己，仍有半数来自对方。”

“这就是人类和恶魔的奇妙之处。”男子说：“等到这个式子从0.5+0.5=0.5+0.5变成1=1时，也就是恶魔和人类完全融合时天使就会降临，方才是我太操之过急，没有给足反应的时间。”

男子说话语气依然是戏谑傲慢，气息平稳的不像是受过伤，刚才少年变成恶魔的攻击似乎没有对他造成多大影响，随意流出的血液像不要钱一样毫不在意。

说着，男子伸手进少年恶魔嘴里，抓住少年的脚将他整个人拉了出来，同时表面的恶魔也一股脑被少年吞入腹中，重新变回了他的内表面。

遭受这么多折磨的少年体力不支瘫坐在地上，眼睛疲惫的难以完全睁开，大口喘着气，皮肤上布满了虚汗。

让少年恢复原样后，男子转头向另一边，妇女几乎断开的脖颈上方高高仰着脑袋，血肉还在不断从嘴角溢出，而被放开的四眼翅恶魔无力地瘫在妇女面前，没剩下多少的活力。

男子走上前来，轻抚妇女的头发，安慰道：“可能会有点痛，请忍一下。”

还没说完，男子一把抓起地上的四眼翅恶魔，暴力地将其塞进妇女脖子里，妇女疼得眼泪直流，但因为嗓子被堵所以无法发出声音，只能无声哀嚎，感受伤口处不断崩裂的神经的呦哭。

很快，两尊黑色巨大怪物消失，巷子的角落出现了一位少年和一名妇女，他们身上沾满鲜血，神情都有些恍惚。

远处警笛声响起，刺耳地在巷道间回荡。

“好像两位刚才打的太开心，不小心把警察引来了，我建议两位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躲。”

男子望着远处天空，一副随时要开溜的样子。

少年稍微缓过来了一点，撑着力气向男子发问：“你到底是谁？”

男子笑笑，回过头脸上总是相差无几的笑容。

妇女也投来了寻求答案的目光。

面朝少年和妇女，男子将手伸进了自己的口中，抓住什么东西往外一拉，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一只黑色恶魔破口而出。

“我是人类。”

眨眼看清，男子正捏着自己的舌头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调，没有如两人预想中的那样变成怪物。

松开手指，男子的舌头弹回嘴里，他咽了咽口水，短暂地瞟了少年和妇女一眼，收起笑容转身离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