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黑牛，你真的不准备继续读书啦？”黄国庆爬在一颗高高的山核桃树上对着我喊道。
“不读了，我爸说让我跟着我舅舅出去做木桶去。学门手艺不比读书差。”我抬头望着树上的黄国庆，用十分坚定的眼神说道。
“那你将来就是个木桶匠了？哈哈，下次我家要做木桶的话，我肯定请你来做，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是我同学嘛，这点生意还是要照顾你的。我呢，可跟你不一样，我爸准备下学期送我去县城上高中，他说不管怎么样，都要让我多读点书。将来混个一官半职的，难道不比学门手艺强吗？对了，黑牛，你去过县城吗？”黄国庆的话像开了闸一样收都收不住，难怪从小被人唤作黄大嘴。
“没有！不过，我要去的地方比你更远。”我一点也不稀罕黄国庆去县城读书。
“是嘛？你连县城都没去过，你还能去哪里？”黄大嘴觉得我这话是故意气他的。
“江西！”我底气十足地说。
“去江西？嘿，那地方，比我们这里还穷，翻过一座山又是一座山的，有什么好的，到时有得你苦吃的了。”
“你怎么知道，你也没去过？”我直接怼了过去。
“黑牛，我看老师教你的历史都白教了。井冈山你总知道吧，那地方那条件，艰苦得不得了呀！我看你爹是想把你放逐到那里去吃苦的还差不多。这样，你爹就可以独宠你弟弟一人了，他在家里可是天天锦衣玉食的，村里谁不知道呀？”黄大嘴又开始滔滔不绝地捉弄起我来。
我眼睛一瞪，懒得跟他啰嗦，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便朝他扔了过去。
“黑牛，你看背后谁来了，好像手里还拿了根鞭子。”黄大嘴知道我最害怕的是我爸，所以撒了个谎想引开我的视线。说实话，大嘴除了在嘴巴上能占点我的便宜外，打架从来就没有赢过我。而且光是我那极具杀伤力的眼神，瞪他几眼他就乖乖听话了。
我以为父亲真的来了，转过身就往山下跑。黄大嘴还不忘在背后使劲地加油添醋：“快点跑！快点跑！小心跌倒了！”声音的穿透力让整个村庄都能听得到。
就这一次，是我与黄大嘴重逢前最后一次见面。再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是十年之后的事了。
我在家中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妹妹和弟弟。在家中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个，特别是跟弟弟相比有天壤之别。家中的大门后常备着三条打人的鞭子，就是专门用来对付我的。所以，在父亲决定让我跟舅舅出去讨生活之前，我其实早就萌生了逃出这个家远走高飞的决心。
“老公，你这身上怎么到处是疤痕呢？”姜雪抚摸着我身上一块一块的伤疤好奇地问道。
“小时候被我爸拿鞭子抽的。”我毫不掩饰地说。
“你爸怎么这么狠呀？真想不通，对自己儿子也这样舍得打！”姜雪看着我满身的伤痕有些心疼。
“不能怪我爸，只怪我自己太不听话。”其实我自己对这些伤疤早就不以为意了。这些与我生命融为一体的东西，我觉得都是老天的一种恩赐。
“那你头上这块疤是怎么回事，你爸抽你也不会往头上抽吧？”姜雪忽然发现我的头部靠近耳朵的地方有一块长条形的疤痕，非常地明显。
“这块疤倒确实不是我爸打我的。”
“那是谁弄的？”
“我自己摔的。那年我独自一人挑着一担工具从江西前往福建做手艺。晚上在山里走黑路，伸手不见五指的，旁边树丛里还时不时冒出一些怪叫声，让我十分害怕，我只能东撞西撞地摸黑往前赶。结果一不小心就掉到路边一个看不见的深坑里去了，头部霎时被刮开了好长一条缝，鲜血直流，害得我就在那个坑里呆了一晚上。这块疤就是这么来的。”我对这些特别发生的事情还是记忆非常清晰的，只是我平时从不在人面前讲起。
“那你这手上又是怎么回事？”姜雪一处也不肯放过的样子，恨不得把我的全身检查个遍。幸好我是那种从不记仇的人，对我身上的每一块伤疤都抱着十分平和的态度。
“这块呀！是那个黄大嘴给我咬的。”
“黄大嘴是谁呀，他为什么要咬你？”姜雪对于咬我的这个人一下来了兴趣。
“黄大嘴他大名叫黄国庆，是我们同一个村的，也是我的同班同学。因为他平时话多又口无遮拦，所以别人都叫他黄大嘴。那时，我们老在一起玩，也打架。有一次，他跟我打架，我抓住了他，让他动弹不得。于是，他只好用他的大嘴狠狠地在我手上咬了一口，疼得我松了手。这个疤就是当时留下的。”
“难怪！这块疤看上去像两颗牙齿印。这个人也够狠的，把你咬成这样。对了，这个人他现在在哪里？做什么？”姜雪露出一副想要替我报仇雪恨的样子。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们分开十多年了，中间没有任何联系。我记得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跟我说，他要到县城上高中，还说今后要混个什么一官半职的。我想他是不是在县里当什么官来着？”我对黄国庆的记忆还停留在少年时期。
“老公，你不是打算从今年开始，不到外面去闯荡了吗，准备在这县城发展。如果这个黄国庆真的在这县城当官的话，我们不妨去拜见拜见他，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嘛，以后也好办事，你说呢？”姜雪倒不是真想要依靠这个黄国庆，而是想找机会回击一下他当年咬我的那一口。
“你真的想见他？”
“是的，能找到他吗？”
“我试试看吧。刚好这个星期天明辉叫我们去聚会，到时你一起去。问问明辉看，说不定他知道。”我并不是很想和黄国庆见面，我不是那种看人得势就低头哈腰的人。只是为了让姜雪不要再纠缠着我身上的这些疤痕刨根问底，所以我选择了顺势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