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突然茅塞顿开,叫主人拿来了一块跟这个菱形木桶差不多年代的老木块。虽然这片木块是从他们家的一扇旧门板上拆下来的,但当我把它稍作加工和这个古董木桶的原木块拼装在一起时,果然成功了。
“小师傅,我真没看错人!我家的这个老木桶,在你之前,我请过好几个师傅来看过,他们都不敢下手,摇摇头走了。你敢接这个活,我就相信你能行。你看,还真被你修好了。”东家的称赞并没有让我得意忘形,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真比别人厉害。这一次能够突破难关,主要还是得益于舅舅平时对我耐心而又智慧的教导。我记得舅舅还说过:“人任何时候,都必须低调做事,谦虚做人。六十四卦中,唯‘谦’之一卦,六爻皆吉,说的就是谦卑不可思议的利益。”
每次想起舅舅的这些话,都能让我重新品位出其中的深意。在江西的时候,为了省钱,我和舅舅两个人总是拼在一张床上睡觉。只要躺到床上,舅舅就会滔滔不绝地跟我讲他的一些故事和做人的道理,而我也很喜欢听。两个人经常可以聊到半夜,却仍然意犹未尽。所以说,舅舅是我真正意义上的人生启蒙老师,他说过的话让我受益终生。
这一次的经历,也让我悟到了一个道理。在某个时候,人要突破自己,必须首先改变自己固有的思维模式,甚至一般的常理,才能找到解决问题的突破口。后来我人生中碰到的很多难题和困境,以致于事业发展中某些出其不意的点子和创新,无不是突破自己固有思维后爆发出来的灵感。
因为思念舅舅,在这户人家干完活之后,我便有了返回江西去与舅舅汇合的想法。我挑着七十多斤的工具,一边找事干,一边往回走。那时候的我,经过半年多独自一人在外的闯荡,省吃俭用,大概积攒下了六百多块钱。我想这一路回去再赚一些,就够学习无线电修理的钱了。为了赚够剩下的几百块钱,我干起活来几乎是不要命。那一年冬天的时候,我给人家干活,经常会干到伸手不见五指,才会收工。因为那时候,很多地方都没通上电,特别是那些比较落后的山区。东家也舍不得点煤油灯给我干活,每次我收拾工具的时候,只能用手去那些木头的刨花堆里去摸,把我用的那些家伙给摸出来。为了节约钱,衣服打穿了,不敢买。天气很冷的时候,脚上蹬着的还是一双凉鞋。想买一支笔,我不敢买带笔芯的整支圆珠笔,就单单买个圆珠笔芯,用纸捆一下拿来用。还有理发的时候,一般30天左右就需要理一下,但我为了省这点钱,便使劲地拖,拖到实在是无法忍受的时候,才去理发店理一次。就是这样,那一年我赚了800多块钱,欣喜地回去找娘舅。
回到江西境内以前我和舅舅一起干活的地方,我一路打听过去。在第二年春天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娘舅做事的那户人家。走进屋里,娘舅正在那里认真地干活。我叫了他一声,他的眼泪马上掉了下来,还边哭边骂我。说我在外面这么长时间也不跟他联系。他每天都很担心我,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想我,自从我离开之后,他就没睡过踏实觉,老在盼我的消息,等我的音讯。他说那年冬天那么冷,想想我肯定会回来找他的,因为当时我走的时候,那些冬衣都放在舅舅那儿没带走,想着我会回去拿衣服,可是我没有。舅舅还说,在我杳无音信的那段时间,他从江西到福建来找过我,结果没有找到。就以为我是不是上当受骗了,失踪了,不见了,非常地着急和忧虑,为此头上的白发增加了不少。听舅舅讲到这里,我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抱着舅舅哭成一团。
这年的春天,美得让人眼花缭乱。我攥着兜里的八百元钱,生怕它会飞走似的。因为它太来之不易了,从浙江到江西到福建,从替人家做木桶到做木工,为了赚够这笔钱,命都差点儿丢在那深山老林。这就是我人生的第一桶金,我全部创业的资本。每一张票子上面都有我的汗水泪水和细数的印记。
“江西大学”,当我看到眼前这四个醒目的大字时,心都快从心窝里蹦出来了,既激动又喜悦,完全忘了刚才是怎么从百里之外走过来的。“我就要在这里学习了!江西最好的大学!”看到从我身边走过的同学,他们穿着干净整洁,年轻的脸上洋溢着同样干净的笑容,有说有笑,阳光自信。那年,我十九岁。虽然年龄跟他们差不多,可看上去就是不一样,我感觉到了。他们是从大学即将走入社会的人,而我是从社会来到这里,怀揣希望,准备开启梦想的人,我目标明确,态度坚决,有他们没有的那种成熟和坚强。脸上挂着的是那种他们没有的尝过艰辛之后淡定的笑。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这是我从一张旧报纸上剪下来的,上面有江西大学电子系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当时是1986年,没有电话也没有手机,我只能照着上面的地址去找。有一天,我在江西龙虎山附近一个小镇的电器修理店跟着师傅学修收音机的时候,在一张客户落在店里的报纸上,看到了这则江西大学电子系招收无线电培训班学员的广告。我立马心动了,就跟师傅辞行,带着我的全部资产,八百元钱和一些旧衣物,前往江西大学报名。
招生老师跟我说:“你怎么才来?我们的报名今日是最后一天了。”我说我前两天才看到消息,看到后马上就赶来了。幸好还是被我赶上了,交了六百元培训费,第二天便开始了为期三个月的培训。
第一次跨入大学的校门,还是让我兴奋了好一阵。回想起之前跟舅舅在外面靠手艺讨生活的日子,也没觉得那么苦了。不过,我很快便发现,木桶或是木工的手艺,跟无线电修理真是很不一样的活。木工的那些零部件比起无线电的这些零部件,差别太大了,就像是大象和蚂蚁。无线电元器件的精细程度不是光凭肉眼能辨别清楚的,修理的工具和仪器也大不一样。以前我做木工的时候,一间大房子还不够我施展拳脚,现在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工作台便可以了。手里的工具比圆珠笔还小,工作时需要特别的灯光照着。我都惊叹于自己能从那么粗糙的工作一下转入到这么高级的修理。也是我做梦都没想到的,这种大学生才能干的工作原来我也能干,而且我学得特别快,动脑子的事情并没有我预想的那么难,同学和老师都对我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