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秦崩的前夜
(一)反秦第一人:陈胜起义局中局
1.开局:从两个传说说起
秦二世元年(前209)仲夏,夏蝉高唱,蛙闹浮萍。一突如其来事件让这个炎热的夏天再度升温,并且产生了巨大的连锁反应。
阳城(今河南登封东南)的地方官派了两个军官,押着九百名民夫到渔阳(今北京市密云西南)去戍边。
在农间耕作时喊出“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的陈胜也在被征行列。他身强力壮又识文断字,和吴广一道被任命为屯长。如果路上不出什么意外,只怕这是千万批守边疆的义兵中的一批,将成为历史上的匆匆过客。然而,老天却偏降大任于他们。
这支队伍走到大泽乡时,炎热的天空开始作妖,没有征兆的大雨突然倾盆而下。这场雨很有特点,一下连着几天都没有停的迹象。大雨一直下,这下可苦了这群去守边关的义兵。此时淋雨着凉生病是小事,关键是这大雨一下,误了行程,可是要被杀头的。
等啊等,好不容易等到雨停了,正当大家准备火急火燎地赶路时,却发现前方的道路都被大雨冲毁了,寸步难行。
下雨耽搁的时间,再加上修路的时间,陈胜掐指一细算,算来算去,之后就算不停不歇地赶路,也无法按期到达目的地了。
“这可如何是好?”陈胜皱着眉头,怅然良久、伤感良久、深思良久。最后,他把屯长“助理”吴广叫进来开了一次碰头会。
“大雨误我们的行程,按照大秦法律,迟到了那是要砍头的。我们两个是屯长,更难辞其咎,只怕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用啊。”陈胜平常和吴广亲如兄弟,此时也不再拐弯抹角,而是来了个开门见山。
“既然前进一步是死路,不如往后退一步吧。”吴广似乎有备而来。
“你的意思是逃跑?”陈胜说着,摇了摇头,叹息道,“逃也没有用,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到头来还是死路一条。”
“那你说怎么办?”吴广问。
陈胜等的就是吴广这句话,但他仍然做一番痛苦、深思状,而后才道出了他心里早已想好的法子——起义!
陈胜说道:“现在世道不好,与其身陷囹圄时喊苍天喊大地喊无辜冤枉,不如趁现在还是自由身,靠自己靠兄弟靠背水一战,兴许还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咱们现在只有三条路可以选择,要么服役,要么逃亡,要么起义。选择服役是死,选择逃亡也是死,唯有起义,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的确,嬴政于秦始皇二十六年(前221)一统天下后,将征服进行到底,征南越和伐匈奴,征调了数十万民众。南征北战的结果并不理想,为了防止匈奴的入侵,秦始皇下令筑长城。从陇西的临洮到辽东,将原秦、赵、燕的北边长城连起来,筑成一条人工屏障,彻底把匈奴关在了国界之外!
当年,没有任何现代化的工具,要完成这样一项巨大的工程,得花费多少人力、物力和财力呢?修建万里长城一共死了多少人,现在我们已无法统计,但有史学家说,万里长城是用尸骨堆积而成的。
万里长城血肉筑,筑就长城千夫苦,苦尽悲来卿奈何,何止孟姜一人哭。
对一个刚刚成立的王朝,秦始皇如此劳民伤财,显然伤到了大秦王朝的根基。根基一旦动摇,即使万丈高楼也会顷刻倒塌。
秦始皇不但好大喜功,而且还奢侈享乐。为此,不惜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修建极度奢华的阿房宫。同时,他还热衷于巡游,每次出巡都是前呼后拥,各地官员百姓“迎奉”,弄得怨声载道。其修建得堂皇富丽的骊山陵墓也足以证明一切。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听完陈胜这番慷慨陈词,吴广的起义念头瞬间飙升,立马同意和陈胜一起干大事。他俩经过深思熟虑,决定来个三步走。
第一步:在个人身份包装上下功夫。
本着起义未行、舆论先行的原则,陈胜和吴广在策划这场旷世起义时,想出了两个独特的新鲜玩意儿。
第一个是“鱼腹藏书”。
陈胜负责书法题字。他找来一块帛,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上“陈胜王”三个字。字虽然不多,却很难写,运用的笔画要夸张,要尽量做到跟鬼符有异曲同工之妙。
吴广负责捞大鱼,然后把帛书塞进大鱼的肚子里,再把大鱼放生到容易被人捕获的水域。
负责炊事的戍卒在解剖的过程中,发现了帛书。然后,他如获至宝地拿着帛书为大家现场展示,“陈胜王”三个字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很快,大家看陈胜的眼光都变得不一样了,那是怎样一种崇拜和仰慕的眼神啊?
第二个是“篝火狐鸣”。
夜渐黑时,吴广趁大家不备开了个小差,背着一个“喇叭”,挑上一担柴火潜入军屯附近的一座废弃破庙。夜已黑时,吴广点燃柴火,然后开始蒙头大睡。
到了夜墨黑时,吴广醒来了,熄灭了柴火,拿出“喇叭”,开始学狐狸叫:“大楚——兴,陈胜——王……”
他这一叫,把所有人都吵醒了。大家的耳畔不仅回荡着狐狸的叫声,还闻到一股股湿浓的烟味。在凄冷的夜里,这番场景显得恐怖而诡异,令人毛骨悚然。这样一折腾,所有人都失眠了。
第二天一大早,流言开始满天飞:陈胜是上天派来的王,专门来解救我们的!
经过这两次舆论宣传,大家对陈胜的看法发生了质的改变。在大家的眼里,他已经由人变成了神。
对陈胜来说,他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家世代务农,要起义,谁会听他这个乡巴佬的话呢?所以他才会弄出这些神乎其神的玩意儿来,目的无疑是包装自己,弥补先天的不足,为领导起义铺好路。
造神成功后,陈胜和吴广马上开始第二步走:在个人行为举止上下功夫。
这天,在陈胜的指使下,吴广出场了。他把大家召集到一处,上演了“攻心”战术。
“这种烂天气,这种烂路,咱们不可能按期到达边关了。我劝大家还是直面现实,做一个明白人,千万别做痴心人、幻想人、糊涂人。”吴广义愤填膺地说道,“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啊?”
正当吴广把大家的情绪都调动到一触即发时,负责统率这支队伍的最高行政长官——两个将尉出现了。
“你口无遮拦,狂妄放肆,传播邪论,罪不可恕!”两个将尉操起鞭子就往吴广身上抽。
“啪,啪,啪!”鞭子落在吴广身上,却痛在大家心里——是啊,当官的只想着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哪管平民百姓的死活!
“这就是妄图逃跑的下场,你们若不想成为第二个他,就给我老实点!”两个将尉一边抽打吴广,一边得意地笑了起来。
然而,没过多久,他们的笑容就变得僵硬起来。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被抽打的吴广在地上翻滚着,突然翻到一个将尉身边,一招“猴子揽月”夺下他的佩剑,对着他的心窝就是一刺。
这名将尉没料到吴广敢以下犯上,更没料到他身手竟如此敏捷,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吴广,然后轰然倒地。另一名将尉见状,被吓得呆若木鸡。等他醒悟过来,准备有所作为时,却被陈胜和其他人送上了西天。
干净漂亮地干掉了两个将尉后,陈胜和吴广开始第三步走:在宣传舆论引导上下功夫。
眼看时机已到,陈胜终于从幕后走到了台前,开始发表“起义宣言”,提出了三大主张。
第一个主张:壮士不死则已,死即举大名耳。
“此番大雨误了行程,咱们怎么也不可能按时到达渔阳了,到时候暴虐的朝廷肯定要砍了大伙儿的人头。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侥幸留下来,戍卫边疆,那也十有八九是要死的啊!咱们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这么窝窝囊囊地死呢?要死也要轰轰烈烈,名扬天下。”陈胜这一席话,一针见血地解释了“为什么要起义”。
第二个主张: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不论是王侯,还是将相,他们都跟我们一样,是生活在世上的普通人。他们能有如今的地位和富贵,咱们也能有!”通过这番话,陈胜旗帜鲜明地道出了“起义为什么”。
第三个主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咱们今天就开始起义,大家尽管奋勇杀敌,斩将夺城。大家放心,我会计功授封,保证让大家日后个个都能封妻荫子,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通过这番描述,陈胜教会了大家“我能为起义干什么”。
陈胜的话像利锥一样刺痛了众人心底那根最脆弱、最敏感的神经,让人听了很受用。反是死,不反也是死。反还有一线生机,不反只有死路一条。
陈胜话音未毕,热血澎湃的士卒们便异口同声地高呼着:“大楚兴,陈胜王!”
接下来,起义变得顺理成章。陈胜立刻领导大家做了以下几件事:第一,修筑高台,祭祀天地;第二,袒露右肩,歃血盟誓;第三,拥立王者,公推陈胜为将军,吴广为都尉;第四,建立政权,确立国号为大楚;第五,加强舆论,提出了“公子扶苏和项燕不死灵魂转世附体”这样的包装口号。
至此,中国历史上第一支起义军就这样成立了。
斩木而起,揭竿而起。九百壮士,挑起了天地乾坤的波涛;一帮平民,开启了生机勃勃的历史。
2.谋局:弃用两牛人埋隐患
陈胜和吴广起义后,势如破竹地先后攻下了大泽乡、蕲县两座城池。
取得起义阶段性成功后,这支队伍才得以改善手中的武器,丢掉了打狗棒、锄头,拿起了“金箍棒”、大刀、长矛,战斗力自然也同步提高,很快又拿下了大片地区。到达陈县(今河南省周口市淮阳区)时,起义队伍逐渐壮大,军卒很快便达到了数万人。
在起义精神的感染下,一些豪杰之士也不甘寂寞,纷纷加入起义队伍。其中,张耳和陈馀的到来意义重大。
张耳可不是一般人,他是名门之后,他的曾祖父是战国时期提出“连横”学说,成功在战略层面让秦国实现独霸的著名纵横家张仪。
张耳于秦昭襄王四十三年(前264)出生在魏国的首都大梁(今河南省开封市西北部一带)。据《史记》记载:“其少时,及魏公子毋忌为客。”也就是说,他年少便成了“战国四公子”之一的信陵君魏无忌的门客,并为其出谋划策。
而陈馀虽出身于贫农之家,但从小爱好儒家学说,曾多次游历赵国的苦陉。他和张耳属于莫逆之交,两人拜的是同一位老师,二人都是信陵君魏无忌的门客。
两人的发迹史虽然略有不同,但都是靠着长相和才华傍上了有钱人。张耳少年时,因为犯法而逃亡于外黄地区,结果被当地一位富翁相中,把再嫁的女儿许配给了他。于是张耳靠岳父家的支持,从此发迹,很快做上了当地的县令。
而陈馀在落魄时,也是被一位很有钱的公乘氏相中,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了他。陈馀也借助妻子家的财力很快闯出了自己的名声。
也正是因为很多地方都“似曾相识”,陈馀和张耳意气相投,一见如故,两人建立了刎颈之交。
秦国统一天下后,视“不安分”的张耳和陈馀为眼中钉、肉中刺,于是开出了当时最大的两张悬赏令:分别以一千黄金和五百黄金买张耳和陈馀的人头。
张、陈二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于是放弃了原本富裕的生活,乔装打扮,改名换姓,开启了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涯,最后躲到陈城里谋了一份看门的苦差——里门监。
从名士到隐士,对有理想且自命比天高的张、陈二人来说,不但需要很大的勇气,还需要很多的隐忍。
有一次,陈馀犯了个小过失,结果里长小题大做,用粗暴的方法把陈馀按倒在地,举手便要打他。陈馀感觉受到了莫大的污辱,怒发冲冠,想跳起来反抗。正在这个节骨眼上,一旁的张耳用脚狠狠地踩了陈馀一下,并对他使了个眼色。
这一抬脚一使眼,原本躁动不安的陈馀突然变得安静、老实起来,只见他默默地闭上眼睛,像一只温顺的绵羊,任凭里长对他拳脚相加。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陈馀当然明白张耳的用意。
事实证明,二人的隐忍没有白费,因为他们很快等来了陈胜、吴广的起义大军。这是弃暗投明、扬名立万的最佳时机。二人没有丝毫迟疑,马上奋不顾身地直奔陈胜的军营。
陈胜见二人谈吐不凡,非等闲之辈,便把他们奉为上宾。
二人见陈胜这般求贤若渴,便为他献上了一份特别的“见面礼”——一个大活人——孔鲋。
孔鲋是孔子的第九世孙,才高八斗,和张耳、陈馀交情颇深。张、陈二人一牵线,孔鲋很快便加盟了义军。
陈胜见到孔鲋来投,自然笑歪了嘴。他不仅仰慕孔鲋的才华,更仰慕他的美名。如今,连孔圣人的后人都愿意加入义军队伍,这对提高士气、壮大队伍大有助益。
眼看起义形势焕发出勃勃生机,陈胜本着趁热打铁的原则,马上在陈县主持召开了一次三老、豪杰会议。
所谓三老、豪杰会议,其中的“三老”是指县中的中层官吏(掌教化),“豪杰”是指才智勇力出众的人。总而言之,陈胜这次就是广发英雄帖,把在陈县有威望、有才智、有勇力的“三有”人员全部请来开了一次会。
会上,陈胜请大家敞开心扉,畅所欲言,积极献计献策。三老、豪杰都不是浪得虚名之辈,个个争先恐后地发了言,为陈胜指出了一条光明大道——自立为王。
大家纷纷认为,陈将军披坚执锐,带领义军以替天行道、推翻暴秦为己任,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把亡了国、绝了后的楚国恢复了。如此大智大勇、大功大德,应该立为楚王。另外,不封王怎么号令诸将,更好地领导义军呢?所以,这个楚王必须得封。
陈胜听了很高兴,但考虑此事重大,他并没有马上表态,而是找来张耳和陈馀进行了“问计”:“众人都建议我现在称王,这王我是称,还是不称呢?”
面对陈胜的坦诚,二人也同样给了坦诚的回答:“不能称。”为什么呢?张、陈二人给出了以下三点解释。
第一,现在刚起义,如果您立即称王,会让众人看出私心,不利于凝聚人心。
第二,一旦称王就会树大招风,成为秦朝重点扫荡的对象,这对我们显然是不利的。
第三,三老、豪杰之所以强烈要求您称王,都是为了一己之私,想跟着加封追赏,飞黄腾达,满足全家富贵的政治欲望。
不仅如此,二人还为陈胜提出了两点小建议。
第一,低调做人,高调做事。当务之急不是称不称王,而是攻城拔寨,消灭大秦,为天下贫苦大众开拓出一条光明之路来。
第二,只有做到强基固本、兵强马壮、丰衣足食,才能消灭暴秦,解救天下苍生。到时候称王便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事了。
张耳、陈馀是本着开诚布公的想法对陈胜进行劝谏的。虽然他们有说实话的勇气,但陈胜没有听实话的勇气。面对二人的直白,陈胜非但没有醒悟,反而固执地认为张、陈二人太过懦弱。于是,他不听劝阻,自立为王,定国号为“张楚”。
之后,陈胜任命吴广为假王(意思是仅次于自己或者相当于自己的大王),任命蔡赐为上柱国(相当于丞相),任命武臣(陈县豪族代表人物)、周巿、周文等人为将军,建立了政治和军事领导机构。然后,他又以消灭秦国为己任,兵分四路,对暴秦采取了强有力的军事行动。
路阻且长,行则将至。行而不辍,未来可期。看着自己精心部署的四路大军浩浩荡荡地向既定方向进军,陈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然而,他不曾料到,道路长且险,行而必有挫,义军的起义之路注定充满血腥。
3.败局:一群囚徒和一个车夫改写历史
秦二世元年(前209)九月,周文率领的十万中路大军,突然出现在咸阳东面的戏亭(骊山附近),赵高只好派章邯率囚犯出战。结果,出人意料的是,章邯率领的这支“乌合之众”,竟然打败了周文的十万大军。
周文被困时,离他最近的义军是吴广这一路军。当时,吴广正在全力围攻荥阳。荥阳的守军是李斯之子李由。当时李斯还没死,仍是朝廷的当红丞相,所以李由自然会很卖命地守城。对李由来说,此时的荥阳比他的生命还重要。
作为义军的“二号人物”,吴广很卖力。但他却犯了屯兵于坚壁之下的兵法大忌。几个月都拿不下荥阳,军中人心已涣散,此时周文被围告急的书信不断传来。倔强的吴广非要拿下荥阳再去救援。
结果,荥阳还没攻下,周文就已经死了。
吴广没有及时救援周文,有失做人最基本的仁义和道德,这件事连他的部下都看不下去了。他们原本就对眼界不高,缺乏军事、政治和领导才能的吴广心存疑虑,加上吴广平时骄傲自满,不可一世,与士兵的隔阂也越来越深。你对周文无情,休怪我们对你无义。部将田臧和李归一番密谋后,设计杀死了吴广。
田臧和李归杀了吴广后,伪造吴广造反之罪上报陈胜。鉴于当时危急的局势,陈胜并不敢对吴广的死做过多的调查,只得封田臧、李归二人为上将,嘱咐他们尽力西进攻秦。田臧和李归倒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领了命令后,二话不说就率领手下义军急忙西进,扬言要替周文报仇雪恨。
可他们二人忘了考虑一件极其重要的事:章邯灭了周文后,士气正旺,正张着血盆大嘴等着他们呢!面对送上门的食物,章邯岂有不收之理。田臧和李归最终只能以人头相送。
至此,陈胜委以重任、期待最大的第四路军和第一路军全军覆没,而第三路大军在这个关键时刻也出事了。
其实,此时的第三路大军早已经脱胎换骨。武臣当了赵王,复立了赵国,因此他的军队称为赵军更为恰当。但就是这个赵王,不幸成了吴广第二,也死在了部下的手里。
第三路大军在内讧发生后,自相残杀,还没等章邯来,已经四分五裂,难成气候了。
至此,陈胜寄予厚望的四路大军,两路全军覆没,两路各自为王,形势一落千丈。而这时的章邯在长史司马欣、都尉董翳的支持下,全力反攻陈胜的义军。
此消彼长,从这以后,陈胜的义军兵败如山倒,没有人能抵挡不可一世的章邯。面对不断传来的噩耗,陈胜顿感大势已去,而陈郡又不是能坚守的固城,所以他只能选择退兵。当初种下的孽因,此时结下了苦果。
陈胜在保命的关键时刻,又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退军路线。他没有选择投奔部将秦嘉,而是选择逃往自己的家乡一带。秦军早已料到陈胜的退军路线,于是布下重防,只等陈胜自投罗网。
但是,秦军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因为有一个人抢先一步了结了陈胜的“故乡梦”。这个人就是庄贾。
庄贾只是陈胜的车夫,是个小人物。原本默默无闻的他却不甘寂寞,不走寻常路,用一把刀把义军的首领陈胜送上了西天。
庄贾为什么要拿自己的主子开刀呢?追根溯源,还是陈胜自己造的孽。
陈胜在待客、用人上都存在严重失误。种种失误搅和在一起,很快就让手下的将士们寒了心,这其中就包括庄贾。
庄贾是陈胜义军最早的追随者之一。也正是因为这样,陈胜才将他视为亲信,做自己的“专职司机”,同时兼“私人保镖”。然而,就是这样的亲信,陈胜却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平时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当奴隶一样使唤。对此,庄贾的心自然很受伤。
而此时,在逃亡的路上,陈胜因为一夜之间从天堂掉进了地狱,心情自然糟糕透顶,于是他把所有的怒气都撒到了庄贾身上。
面对陈胜不断的责骂,庄贾心中蹿起一股无名怒火。对他来说,这股火埋藏在心底多时了,以前一直压抑着、强忍着不让它爆发,此时眼看大势已去,而陈胜却依然如此嚣张,庄贾内心的新仇旧恨一起烧了起来。
于是,他利用高超的赶车技术,把大部队远远甩在了后面。行至一偏僻处,庄贾假借车子出了故障,骗陈胜下车,然后趁机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陈胜领导的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农民起义就这样以失败告终。
陈胜、吴广起义之所以失败,除了陈胜过早自立为王这个因素,还有三大主要失误奠定了不可逆转的败局。
第一,建都的失误。
陈胜在称王的同时,建都于陈郡。陈郡虽然地处交通要道,物产丰富,经济繁荣,但从军事上来看,此地趋于平川,易攻难守,一旦秦军派兵围攻,守不能守,弃又不能弃,故相当危险。
都城是根基,一旦根基不稳,又何谈生存与发展?单从这一点看,陈胜虽然赢在了起跑线上,但同时也输在了起跑线上,可谓时也,命也。
第二,待客的失误。
当陈胜称王的消息传遍五湖四海时,他的亲戚、朋友都来投奔他。
“苟富贵,无相忘。”陈胜遵守自己的诺言,将投奔自己的亲友视作贵宾。
而这些“亲友团”都是贫苦出身,哪会料想到陈胜发达后竟如此风光,说话也变得口无遮拦起来。于是,陈胜当年的好事、坏事、糗事、鸡毛蒜皮的事、不堪回首的事都被他们说了出来。
陈胜眼看自己的隐私被公之于众,威严受到挑战,自然恼怒不已。
一怒之下,那个当年和他一起耕田的伙伴,因为直言不讳地评价他“夥涉为王”而被处死了。
如此一来,那群跋山涉水而来的“亲友”开始人人自危。陈胜的岳父兼“亲友团”团长不堪舆论压力,来了个不辞而别。他临走之前还撂下了一句话:“怙强而傲长者,不能久焉。”意思是凭借强势而骄傲自大的人,是不会长久的。
随后,亲友团的其他成员也不甘落后,纷纷选择了三十六计的走为上计。得民心者得天下。或许在陈胜的“亲友团”全部离开时,他的悲剧命运便已注定。
第三,用人的失误。
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陈胜的用人,那就是“重小人,轻贤人”。
张耳、陈馀一片忠心,力劝陈胜缓称王;陈胜非但不听,还把二人“雪藏”不用。恨屋及乌,张耳、陈馀推荐的孔鲋尽管出身名门,具有经天纬地之才,但陈胜只是以太师之礼敬他,真正到孔鲋想给陈胜出“金点子”“银策子”时,陈胜却全当耳旁风。
面对陈胜的盲目进军,孔鲋建议他要立足自身谋发展,不要脱离实际。陈胜非但不以为然,反而嘲笑道:“儒者可以与守成,难与进取。”意思是说,孔鲋只适合当守成的儒士,而不能当进攻的将军。对此,孔鲋大失所望。虽然他本着“忠臣不事二主”的原则,没有弃陈胜而去,但从此不再出一谋一策,最后落得“卒与(陈)涉俱死”。悲也,哀也!
与此同时,陈胜重用朱房掌管起义军队的人事调动。任用胡武专管起义军中违纪违法的人员。结果他们假公济私,排除异己,残害忠良,任人唯亲,导致起义军内部乌烟瘴气。
对此,陈胜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长远来看,他的这种做法寒了起义将士的心,为后面的众叛亲离、最终失败埋下了伏笔。
(二)破秦第一人:项羽的浴火重生
1.时机:项羽起义的前世今生
项家人世世代代都是楚国的贵族,为楚国的复兴和繁荣立下了汗马功劳。项,这个特别的姓氏,就是因他们功勋卓越而被楚王赐予的。
项家也不负君王厚爱,名将辈出。到项梁的父亲项燕时,因为当时秦强楚弱,项燕成了楚国的守护神。当时嬴政手下久负盛名的“少年杀手”李信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拿下了魏地,把整个黄河流域都纳入了秦朝的掌控之下。但在征服楚国时,却遭到当头一棒。项燕采取声东击西的战术,打得秦军丢盔弃甲,狼狈而归。
但是,仅凭项燕一己之力,是不可能阻挡强秦进军的步伐的。随后,嬴政重用原本已被“雪藏”的老将王翦对付项燕。这两人棋逢对手,所以打了很多回合都难分伯仲。就这样僵持一年后,项燕率领的楚军因为后方粮草供应问题,终于熬不住了。无奈之下,项燕只好撤军。随后,王翦乘胜追击,大败楚军。项燕为国捐躯,楚国也随之灭亡。项梁为了不被秦军赶尽杀绝,不得不隐遁他乡。而项羽自幼丧父,十来岁时就被叔父项梁领养。
虎父无犬子。项羽从小力大过人,常常有举鼎过头的惊人之举。他长着一双重瞳眼(据说是帝王才有的眼睛),眉宇间透着一股英豪之气。
为了培养项家这个接班人,项梁倾尽了自己的精力。
他教项羽学文化。三年下来,先生们发话了:还是让他学剑吧。项梁看着先生们一个个愤愤而去,那个揪心的痛啊,既痛项羽不成材,也痛“学费”都白扔了。
“文化课”是学不了了,那就练剑吧。光阴荏苒,又是三年下来,师父们发话了:还是让他学点别的吧。项梁看着师父们一个个拂袖而去,那个裂肺的痛啊,那金灿灿的光阴就这样被白白地浪费掉了。
文也学不好,武也学不好,将来光复楚国还怎么指望这小子呢?项梁不禁有些生气。这时,项羽说话了:“认字不过记个姓名,学剑也不过抵挡一人,这些没什么了不起的。我要学的是抵挡万人之术。”
话已至此,项梁只好亲自教项羽兵法。
然而,项羽是个浅尝辄止的人。不到一年,他就对兵法深恶痛绝,一谈到兵法就大呼头疼。用现在的话来说,项羽是个半桶水。当然,半桶水虽然没有一桶水那样的高度和深度,但其好处就是给自己将来的领悟和提升预留了空间。每样都懂一些,自己就变成全能选手了,相较于专才而言,也是一种优势。当然,话虽如此,那时的项梁却没少为此生闷气。
秦始皇一生最喜欢出巡,并美其名曰微服私访。一次,他率军游会稽、过浙江时,项羽在项梁的带领下进行了一次“零距离”观光。在喧天的锣鼓声中,在威凛的吆喝声中,在滚滚的车轱辘声中,在赫赫的歌功颂德声中,出现了一个极为不和谐不协调的异样之声:“彼可取而代也!”
短短的六个字,如同平地一声雷,震得大地为之颤抖。敢说出这样大不敬话的人便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项羽,这句话的意思简洁明了,大致意思包含三层:一是我可以取代他;二是我比他强;三是我可以超过他。
再延伸开来就是,像秦始皇那样当皇帝,或是像秦始皇那样当超级皇帝,才是项羽的人生追求和奋斗目标。
项羽说完这话,就有人把他们叔侄告到县衙,罪名是“莫须有”的造反。
项氏叔侄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一听到消息就脚底抹油,赶紧开溜。这一溜就来到了吴地(今江苏省苏州市)。在这里,项梁开始展现英雄本色。他豪爽大方,仗义疏财,办事果断,不久就成了当地操办红白大事的“大拿”。
当然,项梁如此热衷于红白大事的操办也不纯粹是想为他人服务,他是有政治目的的。在操办过程中,他一边招募人员,一边了解每个人的长处和本领,为日后做准备。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当陈胜吴广起义的号角在神州大地上吹响时,项梁知道自己等待的时机终于来了。十余年的光景,项羽也早已被他调教成一个风度翩翩的人才。
十年磨一剑,这句话果然不假。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陈胜是楚国人,项梁、项羽也是楚国人。后来也正是由于楚国人的前赴后继,才把腐朽的秦王朝彻底推翻了。
正在项梁开始筹备起义的节骨眼上,会稽太守殷通主动把他请到了府上。这件事促使项梁将起义日期大大提前了。
如果殷通后来知道自己这一请是引狼入室的话,一定会后悔不已。当时,殷通以敏锐的眼光看到了秦朝即将灭亡的大势。历史的潮流如此,已经不可逆转。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于是,他决定先发制人。殷通找来项梁是想让他助自己一臂之力。
一番必要的客套后,殷通终于点到了正题。他正色说道:“我想起义!”
项梁闻言先是一震,然后开始装傻,表示听不懂太守的话。
“我想起义。”当殷通第二遍说这句话时,项梁才知道太守并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试探自己。
“大势所趋,太守真是识时务者。”项梁说这句话时,已明白太守这次请他来的目的了,心里不由得暗叹:“你虽识时务,却不识人。我堂堂项氏名门之后,岂会和你这个昏庸无能的太守同流合污。”
“我想任命你和桓楚做将军。”殷通继续说道。
项梁先是客套地用“无德无能”之类的话推托一番,然后才说:“桓楚最近不知所踪。除了我侄子项羽,其他人都找不到他。”
“那赶紧把项羽请来。”
项梁等的就是这句话。随后,他马上引来磨刀霍霍多时的项羽。项羽进府后,没有多说废话,就毫不客气地给了殷通一刀,让他去阎王那里报到了。
就这样,项梁、项羽合计斩杀了会稽太守殷通。然后,叔侄俩振臂一呼,早就对秦朝不满的众人欢呼雀跃,纷纷拥到项梁叔侄身边,不出几天就达八千余众。
秦二世元年(前209),“项氏集团”“正式挂牌成立”。而这八千壮士日后跟随项梁和项羽征战大江南北,横扫东西,成为“项氏集团”的骨干精英,谱写了一曲曲荡气回肠的赞歌。
2.转机:项梁折戟空余恨
话说秦朝第一悍将章邯在打击陈胜吴广起义军时,眼看战国赵、燕、魏、楚、齐、韩六大“旧集团”纷纷“复辟”,为了大秦帝国,为了自己的前程,他心中焦急万分,决定采取各个击破的战术,一个个地摆平。于是,他首先选择了相对来说是软柿子的“魏氏集团”开刀。
秦二世二年(前208),气势汹汹的章邯大军开到了魏王都城所在地——临济城(今河南省封丘县附近)。
眼看招架不住了,魏王马上派自己的相国周巿溜出城去,向邻近的齐和楚求救。这时候,六大“旧集团”都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早已达成了联手抗秦的口头协议。此时楚国势力最大,接到求救信后,自然不能坐视不管。项梁马上派出大将项他带兵前去救援,而齐王田儋为了显示联手抗秦的决心,更是亲自挂帅前往魏地。有了援军的支持,周巿信心大增,马上集中了魏国所有的精锐兵力。
于是小小的临济,一下子汇集了四路大军,三对一正式开打。令章邯始料不及的是,这一战居然打了三天三夜都没分出胜负。这下章邯急了,他自出道以来,一直都是把别人打得落花流水,自己还从未吃过亏。
既然硬打不行,章邯就想出来一个歪招。在双方打得难解难分之时,他手一挥,领着自己的兵马潇潇洒洒地退了。
三国联军三天三夜都没合过眼。见秦军退去,几乎所有人躺在地上倒头就睡。
就在三国联军酣睡时,章邯的军队却没闲着。他们拿出干粮,吃饱喝足,稍事休息后,然后趁着浓浓的夜色出发了,准备杀三国联军一个回马枪。
也许有人会疑惑,章邯大军和三国联军一样,都打了三天三夜的仗,此时居然还能作战,难道他们是铁打的不成?其实,章邯大军本来就不是普通的军队,他军中的兵士大都是曾在骊山服役的囚犯,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累没受过?什么痛没尝过?这几天的连续交战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
接下来,就是简单粗暴地突袭了。项他感觉风声不对,来不及穿鞋披衣,就狼狈而逃。其他人可就没这么幸运了,包括齐王齐儋、魏王魏咎、魏相周巿在内的三国联军都成了刀下之鬼。
听到项他和魏咎弟弟魏豹的哭诉,项梁的心哇凉哇凉的。伤感之余,他更清楚章邯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了。与其等章邯来攻,倒不如先下手为强。于是,“项氏集团大军”主动来到了章邯大军所在地——东阿。
不克东阿,誓不回军,项梁下了死命令。随后,他进行了严密的战略部署,对手中的强将龙且、英布、项羽、刘邦都进行了详细的分工。
章邯打了这么多仗,从未败过,所以刚开始不免有轻敌之心。他选择了“真情对对碰”的对攻战术,一点儿也不顾及秦军刚刚打了一场生死恶战,已是强弩之末,急需休整。
一边是狼虎之师,另一边是疲惫之师,结果可想而知。对攻一开始,秦军便兵败如山倒。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章邯选择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项梁自然不会轻易放虎归山,于是率兵猛追。章邯好不容易逃到濮阳(今河南省濮阳市),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濮阳是秦军的军事重地之一,易守难攻。章邯到后,马上挖开水渠,引共河之水环绕濮阳城。此时,老天似乎也在帮他,下起了大雨,结果整座濮阳城外犹如水漫金山。
项梁这下只能望城兴叹了。眼看拿章邯没辙了,项梁心中一股子劲儿没处发,索性大手一挥,杀向了百里开外的定陶县(今山东省荷泽市定陶区)。而与此同时,他派刘邦和项羽一同去进攻城阳县(今山东省鄄城县)。
事实证明,项梁的兵分两路取得了出奇制胜的效果。一到城下,项梁便发现,看似小小的定陶并不好攻,城墙坚韧,防守严密,是块难啃的骨头。在他进攻受阻的情况下,刘邦和项羽这对绝代双骄的第一次合作很成功。二人刚柔并济,一举拿下了城阳县。
随后,二人继续挥师前进,一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竟然顺风顺水地杀到了由李由把守的雍邱。这时,李由的父亲李斯已被赵高陷害入狱,生死未卜。李由正急得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心思布防?所以,还没等李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已经沦为项羽的刀下之鬼。
项羽和刘邦的接连胜利让“项氏集团”声名远播。作为“项氏集团”的头领,项梁同样掩饰不了内心的喜悦和激动。是啊,连章邯都被他们打败了,这秦军之中还有谁是他们的对手?尽管此时他还在定陶城下徘徊,尽管他还一筹莫展,但他相信,只要坚持下去,攻克定陶只是时间问题。
对定陶守军来说,时间非常宝贵,他们在等援军——章邯大军的到来。此时,章邯在得到秦朝政府为他提供的兵源和粮草后,很快重整旗鼓,神不知鬼不觉地向定陶集结。
此刻,“项氏集团”沉醉于眼前的胜利,对潜在的危机毫无认识。项梁当局者迷,但他的手下部将宋义却旁观者清。宋义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马上提醒项梁:骄兵必败。
对此,项梁只回了四个字:庸人自扰。随后,他就把宋义打发到宋国做使者了。
在去宋国的路上,宋义遇到了齐国的使者高陵君。
“兄弟,你这是去找项梁吗?”宋义问。
“是的。”高陵君答道。
“我劝你还是悠着点走。”
“为什么?”
“因为项梁马上将面临刀光之灾,谁去了谁倒霉。”宋义淡淡地答道。
高陵君听糊涂了。他心想:“这个宋义是项梁的部将,他说这样的话,如果不是对项梁极度不满,就是对项梁极度失望。不管怎样,还是先观望较妥。”
于是,高陵君放慢了脚步。很快,项梁的噩耗就传来了。
原来,就在项梁准备动用人海战术填平定陶城时,偏偏天公不作美,下起了连绵不绝的大雨。雨一直下,这仗是没法打了,但项梁又不甘心撤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没辙了,项梁只好整天和士兵们躲在营帐里借酒消愁。
那天夜里,倾盆大雨还在下,一队人马却神不知鬼不觉,悄悄地向项梁的大本营靠近。不错,他们就是章邯和他的手下。在这漆黑的夜里,他们踏过泥泞不堪的路,就是来取项梁的命的。
还沉浸在美酒之中的项梁发出一声惨叫,被章邯一刀砍杀。
而此时,百里之外的项羽和刘邦正磨刀霍霍杀向陈留,无力回援,只能眼睁睁看着项梁大军全军覆没。
定陶战役的后果非常严重。项梁战死,将项羽推向了历史的前沿,让他成为反秦斗争的主角。
项梁兵败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太过于轻敌和仁慈。
项梁犯了和他父亲项燕同样的毛病——轻敌。在还没有研究透自己的对手时就贸然进攻,知彼知己方能百战百胜,项梁显然犯了兵家大忌!但是他犯这个错误并不是他不懂,而是他太着急取胜,太急于尽快灭掉秦国,结果酿成大祸。
仁慈是因为项梁太过于注重自己的名声,面对自己一手扶持当上楚怀王的熊心,作为拥有实权的楚军统帅,还是楚国能够复国的实际领导者,项梁就应该成为楚国说一不二的实权统治者,他却以仁慈之心服从这个被自己捧上王位的楚怀王。结果,项梁在新成立的楚国的威信大打折扣,处处受制于人,这也导致项梁不得不持久在外打仗,没有喘息的时间。因为他亲手恢复的楚国正在背后准备“清算”他。可以说,项梁是被逼才兵败身亡的,这也难怪项羽后来会杀掉楚怀王。
3.寻机:巨鹿之战成就千古英名
“摄政王”项梁死后,“傀儡王”楚怀王马上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迁都。楚怀王把国都从盱眙迁到了地理位置优越、城防坚固如铁的老地盘——彭城(今江苏省徐州市)。理由是为了防止章邯来攻。
第二件事:封赏。楚怀王封刘邦为武安侯,封项羽为长安侯,封老将吕臣为司徒。项梁死后,项羽羽翼未丰。他虽然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情愿,但也只能顺应形势,听从楚怀王的调遣。
第三件事:约誓。他首先封宋义为主将,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率领军队北上救赵。其次,他下令由刘邦率另一支军队在南线(黄河以南)开辟战场,并向关中方向挺进。
说是两步走,其实这两步是同时走的。因为楚怀王还规定,谁先打败秦军,占领关中,就封谁为关中王。
关中王,这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位子。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楚怀王就是想以“关中王”套住刘邦和项羽,让他们相互制约,相互消磨,达到“唯我独尊”的政治目的。
可惜,对项羽这样的贵族子弟和刘邦这样的江湖人士,楚怀王的认识还很不足;而且他当时乃一文弱少年,又不能亲自带兵打仗,以致夺回的兵权又迅速地失去了。
秦二世三年(前207)九月,楚军北线作战部队在宋义的率领下来到了安阳(今河南省安阳市)。到了这里后,宋义突然停下来不走了,下令安营扎寨,大有在此长期驻扎之意。
这下可急坏了项羽和范增二人。现在秦军正在围攻巨鹿,如果此时迅速渡河去支援,楚军攻其后,赵军应其内,内外接应,便可以一举击败秦军。这是打败秦军的最好机会,不能就这样白白浪费掉了啊。
项羽是火暴脾气,他气冲冲地闯进宋义的营帐,质问其为何按兵不动。不问倒好,这一问,宋义便抓住机会给项羽上了一堂生动的政治课。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宋义娓娓道来,“秦军和赵军之战,马上就会出结果了。如果秦军胜,他们也是疲惫之师,到时候我军以逸待劳,正好可以趁机将之攻破;如果秦军败了,我军更可顺利西行,直捣秦都咸阳。”
宋义的意思,就是让秦、赵两家再斗一阵子,待双方两败俱伤时,再去坐收渔翁之利。
应当说宋义这套隔山观虎斗,坐享其成的理论很高明。但是,在现实中,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没有真正和章邯交过手的他,并不知道章邯大军的强大。如果他们此时不助力攻打,章邯根本就不可能败。如此延误战机,等到赵国真的被秦军灭了,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他们楚国了。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宋义的书生气来,而且他对形势的分析,也有点纸上谈兵的味道。
项羽可不吃这一套,大骂宋义贪生怕死后愤愤而去。宋义身为主将,至高的权威受到了挑衅,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他当即下了一道命令:“猛如虎,狠如羊,贪如狼,强不可使者,皆斩之。”(《史记·项羽本纪》)项羽自然知道这就是针对自己说的。就这样,两人的矛盾迅速升级。
宋义军止步不前的一个半月后,机会终于来了。
别看宋义整天逗留在这无比荒凉的山野地区,却也办了一件值得炫耀的私事:他成功地把他的儿子宋襄“推销到”齐国做了丞相。
据说,齐国丞相一职是“公开招聘”的。很多才华横溢之人都去报了名,但齐王最终选中了并未参加“应聘”的弱冠少年宋襄。
然而,就是这件喜事,直接把宋义推入了万劫不复的万丈深渊。
他大摆酒宴,为儿子去齐国举行了一次别开生面的送别宴。举行送别宴原本也没什么,只是宋义可能忘了当时义军的情况。宋义饮酒高歌,与众官员吃香喝辣的时候,士兵们的待遇却完全相反。他们已多日食不果腹,连吃冷喝凉的机会都没有。
这时,项羽抓住机会在军中大造舆论,无非是说宋义只关心他儿子的前途,哪里关心士兵的饥寒。这舆论一造,原本就对宋义不满的士兵自然火冒三丈。
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做好舆论铺垫后,项羽不再沉默。第二天一大早,项羽借机冲进了宋义帐里,二话没说就把他干掉了。随后,项羽当众宣布,宋义在搞阴谋诡计,企图与齐国合谋反楚,自己是奉了楚怀王的密令才将他诛杀。
众将士本来就对宋义不满,一听他死了,大家反而很欢喜。这时候,项羽派出一队人马追上即将抵达齐国的宋襄,来了个斩草除根。最后,他才派出心腹桓楚向楚怀王报告,说宋义迟迟按兵不动,想谋反。
项羽这招先斩后奏真是高明至极,反正死无对证,自己又领兵在外,就算你楚怀王怪罪,也没辙。
楚怀王接到报告后,虽然心存疑惑,但碍于当时的形势,只得任命项羽为主将,继续北上抗秦。就这样,项羽重新夺回了整个楚军的兵权。
“章邯,我来了,我来替叔父报仇了!”项羽大手一挥,带领全军火速向巨鹿进发。
巨鹿大战一触即发。比较双方实力,秦军兵力优势明显,且占据邯郸、棘原(今河北省平乡县境内)等咽喉要地。而楚军拥有超级谋士范增,在战术上实力更强。同时,楚军立誓要为项梁报仇雪恨,再加上六国联军“助威团”,对秦军起到了很大的牵制作用,所以楚军的人和优势也很明显。
项羽率部抵达漳水后,望着河对岸的巨鹿城和章邯所在的棘原,他并没有马上下令强渡黄河,而是采纳了范增的建议,派英布和蒲将军各带一万人马负责捅马蜂窝——断秦军的粮道。
英布和蒲将军久负盛名,果然不是吃素的。他们很快便突破了秦军的河岸防线,然后悄悄绕到秦军的后面,以打游击的方式把秦军的输粮通道给切断了。
听闻粮道被断,章邯急了,马上派兵前来抢夺阵地。但是,这些人哪是骁勇善战的英布和蒲将军的对手,屡战屡败。最后,秦军只好绝望地放弃了这场争夺战。
英布稳住阵脚后,马上开始不定时地在秦军的后防驻地搞突袭,弄得秦军苦不堪言。
这时,一直观望的项羽见时机已到,马上带领楚军渡河北上,誓与秦军决战。而就在渡黄河时,项羽做出了惊人之举:出发时要求士兵只带三日干粮,渡了河就凿沉船只,摔破锅釜。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破釜沉舟”典故。
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架势,激发了所有楚军将士必胜的决心,将楚军的人和优势发挥到了最大。
来到巨鹿城外,项羽碰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王离。
王离乃名门之后。他的爷爷是秦国名将王翦,曾率军拔赵国、毁燕国、灭楚国。王离的父亲是王贲。王贲也是一员骁将,曾率军败魏国、降齐国。由此可见,秦国之所以能一统天下,王家功不可没。
如今,秦国处于危难之际。身为侯爷的王离被派到前线。尽管屈居于章邯手下,但以江山社稷为重的他毫无怨言。英雄一出手,果然不可小觑,王离不负王家威名,攻无不克,鲜有败绩,在秦军中威望甚高。
此时两强相遇,旗鼓相当,胜败自然难料。但是,在两人交战之前,却有人预测王离必败。原因有二:
首先,哀兵必胜。这次项羽打着为叔父报仇的旗子,楚军心里都憋了一股气——不克秦军,誓不回师。就凭这股士气,这股豪气,这股勇气,便势不可当。
其次,事不过三。为将三代者,因为世代杀戮太重,树立的仇敌太多,结下的冤气太深,所以最后一代要来承担前辈的罪过。
这番预言出自谁之口,我们现在已经无从考证。也许它是项羽故意派人放出的烟幕弹,想要扰乱对手的军心。
第一天,王离仗着自己人多,想冲进楚军,杀个人仰马翻。但是,楚军在项羽的带领下无懈可击,王离很快就败下阵来。就这样败了又攻,攻了又败,三进三退。此时此刻,王离才明白,自己跟项羽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将领。
在围棋中,人们习惯把顶尖棋手分为一流和超一流。其实,他们之间也许就只隔了一层纸,但如果这层纸一直捅不破,一流棋手也只能一辈子望“超”兴叹。现在的王离和项羽就好比一流对超一流。实力虽一纸之隔,但差之千里。
王离既然打不过项羽,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逃。
项羽首战告捷,虽然取得的战利品有限,却令楚军士气大增。
听说王离首战失利,章邯又惊又怒。上次交手,项羽就把自己整得很没面子,如果不是后来利用项梁的大意,偷袭得手,只怕当真颜面无存了。这一次,章邯岂会放过和项羽第二次较量的机会?
这时,英布和蒲将军在完成断粮和骚扰的使命后,也马上向巨鹿靠拢。于是,巨鹿城外,汇集了秦军和楚军四十余万人马,一场大战就要上演了。
两军交战勇者胜。决战打响后,项羽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这极大地鼓舞了楚军的士气,人人都奋勇向前,见了秦兵就杀,见了秦将就砍。可怜训练有素的章邯大军被这疯魔般的楚军冲得横七竖八,阵脚大乱。最后,秦军一溃千里。项羽率领楚军追杀其到天黑才意犹未尽地收兵。
第二天,依然是项羽大胜,歼敌无数。
第三天,天刚蒙蒙亮,项羽便召集全部楚军,开了一次军事大会。项羽准备和王离在巨鹿城下决一死战。巨鹿之围能不能解,赵王能不能脱困,成败在此一举。
“自渡黄河破釜沉舟以来,今天已是第三天了,”磨刀不误砍柴工,项羽首先做了战前动员演讲,“干粮就只够今天吃的了。面前是秦军,身后是黄河,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生死成败,只在今朝!”
随后,项羽下令兵分两路。明面上,他率大部队到巨鹿城下和王离进行大决战;暗地里,英布和蒲将军负责打游击,悄悄绕到秦军后面,来个攻其不备,前后夹击。
决战时刻来了。双方进行了激烈而残酷的阵地战。王离的军队刚刚惨败,还没有从失败的阴影中恢复过来,此时再次面临项羽大军,信心明显不足。而这时一直躲在城里的张耳眼看救兵到了,也带领赵兵杀出城来。再加上外围英布和蒲将军的猛攻,最终秦军惨败,连个退路都没有。王离也被生擒。
十六年前,项羽的祖父项燕兵败于秦将王翦之手,自刎而亡。十六年后,项羽生擒王翦之孙王离。王项两家三代人的恩怨情仇就此画上了句号。
王离军的覆灭是章邯带兵出战以来遭到的最严重的一次打击。从此,项羽伟岸的身影成了章邯心中挥之不去的痛,这让他再也没有勇气和信心重新组织人马来挑战了。最终,他率二十多万剩余的秦军投降了项羽。
(三)灭秦第一人:刘邦的大器晚成
1.生活秀:偶遇的情和迟来的爱
秦昭王五十一年(前256),刘邦出生在沛县丰邑中阳里(今江苏省徐州市丰县)。
据史料记载,早在魏国时期,刘邦的祖父曾官至丰公(县令),但后来家道败落,到了刘邦父亲这一代已沦落为靠种地为生的普通老百姓。
刘邦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所以父亲就给他取名叫刘季,长大成人后,刘邦才把“季”改成“邦”。
刘邦从小游手好闲,不事生产。对此,刘父经常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出了你这么一个败家子,真是家门的不幸啊。”
面对家人的嫌弃和父亲的讽刺,刘邦不以为然,依然我行我素,每天晃晃悠悠地跟着一群酒肉朋友,混迹度日。
因为家里穷,再加上刘邦整天不务正业,所以他一直到三十好几了都娶不到老婆。
刘邦虽然晚婚,但这并不代表他在外面就没有女人。据史书记载,刘邦很早就和在家乡开酒馆的寡妇曹氏有染。
要知道,刘邦当“游侠”的日子过得很不如意,寒碜得令人心痛,他常常为了吃饭而发愁。想收保护费吧,可当时在沛县称王称霸的是王陵,刘邦只是个三流混混,做点偷鸡摸狗的事还行,想要横行黑白两道简直是白日做梦。为此,他想到大哥家蹭饭,结果只蹭了几天饭,他的大嫂便有意见了,说了一句和陈平的嫂子大同小异的话“有这样的叔叔,还不如无”后,做出了“请君勿入”之举。把吃饭的时间提前,等刘邦等人来时,她开始表演吹拉弹唱之功,又是敲碗筷,又是摔茶杯,总之清脆之声不绝于耳,她用这样的“贝多芬交响曲”告诉刘邦:对不起,小叔叔,你们今天来晚了,我们已吃完饭了,明天记得早点来哦。
这是什么玩意儿,刘邦当然不是好糊弄的主,他马上选择了“验证”,亲自跑到厨房里揭开锅盖看,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锅里盛满白花花的米饭。有饭不给吃,这是怎样的奇耻大辱。对此,刘邦选择了怒目而去,从此,再也没有踏进大哥家的大门。
后来,刘邦当了皇帝,对这件事依然耿耿于怀,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得到了分封,唯独大哥的儿子得不到分封,最后是刘老爹出面说情,刘邦碍于老父的情面,才极不情愿地把大哥的儿子刘信封为侯,还是一个带点嘲讽意味的封号“羹颉侯”——这样异常的侯爵,可见这件事让刘邦刻骨铭心。
当然,不幸运的刘邦同时也是幸运的,因为他很快找到一张长期饭票——寡妇曹氏。曹氏在村里开了个小酒馆,因为身边没了男人,门前是非当然多。但有了刘邦坐镇,自此便安安稳稳了。不但如此,店里的生意也越来越兴旺发达。
曹氏很好奇:这个刘邦不但带来了好运,还带来了财运,因此,她视他为“贵宾”。而刘邦每次吃喝完之后拍拍屁股就走人,只留下一句话:账给我记上,下次一起结,永远都是记上,永远都是下次结,永远都是永远,到了岁末年尾,该算总账时,曹氏的举动却很惊人,当着刘邦的面把账本撕掉了,引用《史记》里的专业用语就是“折券弃责”。
曹氏之所以做出这样的豪爽之举,是因为刘邦不是寻常人。虽然刘邦在整个沛县只能算个小混混,在中阳里村却是村霸村痞,他说一没人敢说二,有刘邦“罩着”曹氏的酒店,自然少了许多磕磕碰碰、纷纷扰扰的繁杂事。
寡妇需要的是保护,需要的是呵护,刚好刘邦光棍一条,正值血气方刚之年,既能满足她的生理需求,又能满足她的呵护需要。一个干柴,一个烈火,两人自然一点就着。
刘邦身边有很多女人,尤其是他贵为皇帝之后。不过,在刘邦没发达之前,能够一直跟着刘邦,并且为之生儿育女的,最喜爱刘邦的女人莫过于曹氏。
曹氏的全身心付出也没有白费,得到了丰厚的回报,那就是她为高祖刘邦生下了长子刘肥,而刘邦也没有忘记这位遗落在民间的私生子,很快便把他接到皇宫。然而,刘肥虽系刘邦长子,但其生母曹氏不是刘邦的原配妻子,因此,刘肥是庶子。按传统的嫡长子继承制,刘肥没有资格成为太子和继承皇位。汉高祖六年(前201),刘邦封刘肥为齐王,封他七十座城,百姓凡是说齐语的都归属齐王。从一个乡巴佬一跃成为王爷,这份迟来的爱当真是丰而足。
如果说刘邦在事业上的改变是因为“意外”当上泗水亭亭长这个连芝麻官都谈不上的差事的话,那么刘邦在爱情上的改变就是因为一次“意外”的酒宴。
当时刘邦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亭长,但县里的官员萧何却对他器重有加,主动和他称兄道弟,来往甚密,丝毫不顾别人的眼色。一天,萧何告诉刘邦一个消息,说是吕公家举办乔迁之喜,当地名流会去喝酒,刘邦最好也去一下,这是个结交当地名流和权贵的好机会。
刘邦接到消息后,悲喜交加,喜就不用说了,喝喜酒、结交权贵当然高兴。悲的是宴是好宴,酒是好酒,但不能白吃白喝,要出血——“贺礼”。吕公是有头有脸的人,去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因此,每个人的贺礼都很贵重,都是白花花的金银珠宝。
但刘邦呢?刘邦很穷酸,当混混时只能勉强混口饭吃,当亭长后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以前欠的旧账太多,因此,那点薪水是不够花的,据《史书》记载,他外出出差的路费因为不能报销,只能筹集,求爷爷告奶奶,每一次出差都是一场人生苦旅。总之,他一无存款二无生财之道,去哪里找贺礼送人。
思来想去,刘邦最终还是决定去,他没有钱财可带,却带了两样东西:一颗善心、两袖清风。来到现场,人来人往,收贺礼的萧何忙得不亦乐乎。一千钱,二千钱……这样高额的贺礼比比皆是。刘邦摸了摸口袋,连一个子儿都没有。关键时刻,他充分发挥超级大胆无敌的流氓作风:刘季,贺礼一万贯。刘季是他的小名。
他这一喊,萧何顿时有机会从“埋头苦干”中解脱出来,开始打量“财神爷”,发现是刘邦,哭笑不得,刘邦的老底,萧何是一清二楚的,他很是纳闷,今天怎么出手这么阔绰,还没问,刘邦已经叫嚷道:“快写上,刘季,贺礼一万贯。”萧何只能挥笔,写上刘邦的大名。
而这时一直在屋里迎客的吕公出现了,他挣脱众人,直奔“财神爷”而来。于是,两个素昧谋面的人一见如故,又是握手,又是寒暄,总之,简直如故交。也正是因为这样,酒席上,刘邦成了当仁不让的主角,此时他开始充分展现才能,凭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胡吹神侃。天南地北,趣事逸闻,众人只有洗耳恭听的份儿。
散席时,终于轮到主人翁吕公说话了:“远方的客人,请您留下来。”刘邦一听当然不会走了,但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只有他一个人了。吕公又说话了:“只有您才配留下来。”刘邦还是很纳闷,心里盘算着:吕公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正在这时,吕公的第三句话出炉了:“就让我的女儿拿着扫把屋里屋外地伺候您吧。”就这样,刘邦娶到了他的女儿——吕雉。
吕公自降身份钓了个“清龟婿”,吕公的女儿是什么意见呢?她当然不同意,不但她反对,吕公的老婆也坚持不同意,毕竟刘邦当时是什么情况呢?一是超级大年龄,三十好几的人了。二是家徒四壁,穷得叮当响。吕公这一回却充分发挥了大男子主义,管你同意不同意,这门亲事就这样结定了。
吕雉毕竟还是出身于富贵之家,懂得深明大义四个字,嫁到刘家后,主动担起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的责任,在刘邦每天上班——泗水亭亭长工作时,她也没有闲着,把家里的活都主动揽了下来,特别是农活,她也接手了,这对于一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女来说,是很难能可贵的,当然,吕雉肚子也很争气,很快为刘邦生了一对金童玉女。而正是这对金童玉女成了吕后日后继续辉煌的基础。
应该说吕家对刘邦的帮助是很大的,刘邦在发迹前,吕家对刘邦的资助,吕雉主内的井井有条,刘邦在闹起义后,吕家依然鼎力支持,别的不说,单是刘邦在彭城大败,逃往下邑,就是吕雉的弟弟吕泽担任守将,下邑之所以这么牢靠,这肯定跟守将是家人有关。总而言之,刘邦娶个富婆吕后当老婆,对他的人生发迹,以及人生转变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2.文化秀:蛟龙、白蛇、祥云都是神的化身
刘邦不但在“生活秀”方面丰富多彩,在“文化秀”上也同样流光溢彩。集聪明狡诈于一身的他以大胆创新的方式在包装上下功夫,创身份和树形象,为自己开拓出一片新的天地。
包装一——攀蛟龙“兜底”。
为了改变布衣的身份,刘邦无所不用其极,在蛟龙身上下功夫。
据《史记·高祖本纪》记载:秦昭襄王五十一年(前256)的一天,沛县丰邑农夫刘执嘉的妻子,在田间干活干得太累了,就躺在湖岸边休息。没想到,大白天竟然睡着了,而且还做了一个美梦。梦中,她与一尊神相遇,双方一见钟情,两情相悦,缠缠绵绵,真是妙不可言。然而此时,在梦境之外,却是阴云密布,雷鸣电闪。刘执嘉看天气不好,大雨将至,急急忙忙去找妻子。来到湖边,眼前的情景把他吓坏了,怎么回事?原来,他看见一条蛟龙,正伏在妻子身上。妻子自此之后,便有孕在身,经过十月怀胎,产下一子,就是刘邦。那刘邦生就长颈高鼻,龙模龙样。有时喝醉了酒,醉卧庭院,还会有一条龙在他的身体上方现形。
总之,刘邦在自我出生上下功夫,阐明他的出生不是传说,目的是为“兴爹”提供先天条件。
包装二——斩白蛇“炫富”。
刘邦在出生方面进行了包装后,效果果然明显,刘邦的清贫形象一下子变得光辉鲜艳起来。尝到甜头后,他并没有小富即安,为了证明自己来得“清白”,为了证明我爹是蛟龙,后续工作还得继续做。
那么,刘执嘉之妻梦中的神,也就是刘邦的生父蛟龙是什么神呢?是赤帝。这是白帝的老婆告诉刘邦的。
在刘邦刚刚起兵反秦的时候,一天夜里,他与十几个部下行走在沼泽之中。突然,走在最前面的一位小兵慌慌张张地跑回来报告:“前面路中间,一条大蛇挡住了道路,走不过去了,赶快拐回去吧。”好酒的刘邦,此时又喝得醉醺醺的,酒壮英雄胆,他大喝一声:“壮士行路,何惧大蛇当道?”然后拔出利剑,来到大蛇旁,迷迷糊糊地一剑斩下去,大蛇立时分为两段。
又趔趔趄趄地走了几里地,实在不胜酒力,刘邦一头歪倒在路边,昏昏睡去。而走在最后的那个人,来到大蛇尸体旁的时候,见一老妇人抚蛇痛哭。那人问老妇人为何而哭,老妇人答:“有人杀了我的儿子。”那人又问:“何人?为什么杀你的儿子?”老妇答:“我的儿子是白帝之子,变化为蛇,挡住了赤帝子的道路,结果被赤帝子杀死了。”那人以为老妇人在胡说八道,正要与她理论,老妇人却神奇地忽然不见了。赶上队伍之后,此人将这段奇事告诉了大家,大家从此对刘邦更加刮目相看。而刘邦却在惊喜,原来蛟龙是赤帝,自己是赤帝之子。
总之,刘邦在白蛇身上下功夫,证明了“我爹是我爹”,目的是为“养老”创造后天条件。
包装三——老者“扬名”。
刘邦既然是神龙之子,为什么不生活在神的世界,来到人间干什么呢?《史记》又用一个经典的故事给了我们答案:
某一天,刘邦的老婆吕氏与一儿(后即位为汉惠帝)一女(后封为鲁元公主)在田间干活。一位老人路过,饥渴难耐,向吕氏讨水喝。吕氏不仅让老人喝足了水,还把自己的干粮也让给了老人。感激不尽的老人看看吕氏的相貌,说出一句:“我看夫人之相,真是天下贵人。”吕氏闻言大喜,急忙把儿女推到前面,让老人给看相。老人说:“夫人的儿女都是贵人,尤其是儿子,是天下大贵之人。夫人所以为贵人,也是因为你有这个儿子的缘故啊。”老人离去不久,刘邦来到田间看望妻儿,吕氏高兴地把老人的话学给刘邦听。刘邦听后,很感兴趣,急忙追赶上老人,请老人再为自己看看相。老人端详良久,说道:“夫人和儿女都是沾您的光,才成为贵人。您的相貌,实在是贵不可言。”刘邦答道:“假如真如您所说的那样,绝对不敢忘了您。”当然,可以想象得到,等到刘邦贵为皇帝之时,谁也不可能再见到那位老人。
总之,刘邦在老者身上下功夫,说明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目的是为“扬名”打下坚实基础。
包装四——借祥云“立万”。
神秘老人昙花一现的目的,毫无疑问,只是为了说出那句“贵不可言”的预言。可是,“贵不可言”,到底贵到什么程度呢?贵为天子。这是秦始皇望气得出的结论。
据说刘邦起事之后,秦始皇常说:“东南方向有天子之气。”于是,经常到东方巡游,一是为了魇压此气,二是趁机盘查可疑之人。刘邦心知此气与自己有关,惶惶不安,只好亡匿于芒砀山(今河南省永城市境内)中。虽然刘邦自以为藏得十分严密,可以做到深不知处,可只要吕氏想见他,却每次都能找到他,从不落空。刘邦觉得很奇怪,就问吕氏到底凭什么找到自己的。吕氏说:“不管你藏在哪里,上方常有五色云气。只要循着气去找,一定可以找到你。”吕氏口中的“五色云气”,不用说,就是秦始皇所说的“天子之气”了。头顶天子之气,当然必为天子。
总之,刘邦在亲人身上下功夫,表明自己是天之骄子,目的是为“立万”筑牢万年基石。
上述环环相扣的神话故事,不过是要告诉人们,刘邦是神的儿子。刘邦这个神的儿子,降临人间的目的,是执行神的使命,当天子统治万民。
其实,这些奇奇怪怪的神话故事,是谁发明的,又是谁传播四方的呢?
答案很简单,除了刘邦,不会有别人。制造和传播这些谎言,目的是用来说明刘邦乃是奉神之命,下凡治理百姓,以便从当时的“法理”上证明刘邦君临天下的合理合法。显然,这些谎言的最大受益者就是刘邦及其家人。
3.政治秀:我才是关中王
刘邦虽然发迹比较晚,属于大器晚成的牛人,但懂政治是他成功的法宝。
作为接过陈胜、吴广起义反抗暴秦接力棒的刘邦和项羽,其实两人在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死对头”,而是好朋友。刘邦自号沛公,从沛县起兵的时候,其势力和项梁项羽叔侄率领的起义军相差很大,为了自保,刘邦选择了走政治路线的“委屈求全”——挂靠以项梁、项羽为首的“项氏集团”。在反秦的斗争中,刘邦和日后的对手项羽在同一阵营,共同领兵作战,可以称为难兄难弟。
刘、项二人走向对立面是因为一个著名的历史约定:“先入关者为王。”
秦二世二年(前208)九月。秦国大将章邯统领大军荡平邯郸城,赵国主力撤退至巨鹿,大军也被围困。
当时重新崛起的六国贵族尊楚怀王为天下共主,赵国被围困,各国自然要挺身救援。
当时作为诸侯共主的楚怀王下令两路大军出击,并定下“先入关中者为王”的承诺。当时刘、项二人正好被分到了两支不同方向的军队,一支由刘邦带头,向西进行西征;另一支则由卿子冠军宋义率领,向北前往巨鹿救援赵国。结果,出人意料的是,项羽先是杀死宋义夺得兵权,然而毅然渡河,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以弱胜强九战连捷,一举歼灭秦军主力,坑杀秦军二十万俘虏,威震天下。
然而,就在项羽进行艰苦的巨鹿之战时,刘邦却抢先一步攻入关中,接受了秦王子婴的投降,成了楚怀王口中的“先入关者”。
原来,和项羽直线进军的方式不同,刘邦刚刚出兵的时候,选择蛇皮走位的方式,他从砀郡出兵,击败成武、栗县守军,又返回砀郡休整。秦二世三年(前207),三月。刘邦再度从砀郡出发北上,绕过未能顺利攻克的昌邑城,转而西行进入河南地区。
在这里,刘邦出其不意地攻克陈留,截获了大量的物资,一举解决了粮草供应不足等后勤问题。随后,刘邦大军沿着大梁(今河南省开封市)、曲遇、荥阳,想从函谷关向关中进军。进军途中,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赵国的司马卬突然出兵想要抢先进入关中。
刘邦听闻消息后,开始与时间赛跑,他带领大军狂飙似的冲击到平津,扼守平津渡口这个军事要地,一举封堵住司马卬及其他势力从函谷关进入关中的通道。
此时的刘邦虽然紧邻函谷关,却没有能顺利攻克洛阳。眼看久攻不下,他以曲径通幽的方式掉转大军南下,想要从武关进入关中。
秦军主力屯集在巨鹿一带围攻赵国,但以洛阳、荥阳、大梁为核心的防御战线,并不容易被突破。
想要拿下武关,先要拿下军事重镇——宛城。
刘邦对宛城展开了多轮进攻,结果都没有奏效。对此,刘邦动摇了,他决定选择绕行从南阳一带向武关进军。
关键时刻,张良挺身而出,他力劝刘邦拿下宛城才是首要的任务,只要攻克这里,武关、咸阳自然不攻自破。而选择从南阳一带进入武关,必须沿着秦岭山脉行军,一旦后翼被包抄,势必会死无葬身之地。
刘邦在起兵之初,因实力弱,采取了打游击的战术。当然,那是当时特定的形势造成的——华北平原一片坦途,这样不会遇到真正的险境。然而,南阳盆地、秦岭一带山脉众多,绕其城池而行军,很容易被包围挨暴揍。
刘邦采纳了张良的意见,对宛城进行了围攻。久困于宛城的郡守自知大势已去,选择了投降。随后,刘邦统领大军拿下武关,向咸阳逼近。
这时的秦朝内部连遭政治变故,赵高弑杀秦二世,削夺秦国帝号,将子婴立为秦王。出人意料的是,上台后的子婴竟然诱杀了赵高。
子婴虽然大权在握,却内忧外患,刘邦的大军已进抵蓝田直逼咸阳城,秦军纷纷选择弃城而走。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刘邦兵临咸阳城后,并没有选择直接攻打,而是给子婴写了一封招降信。
看到这封信后,子婴坐在龙椅上半天都没动。应该说子婴是一个很有才华和大志的人,然而他生不逢时,如果早点让他来当秦王或者皇帝,相信凭他的能力,一定会把秦国治理得国泰民安。然而,胡亥已经把大好江山给毁得不成样子了。三年里,胡亥醉生梦死荒淫无道,赵高指鹿为马权倾朝野,逼得各地起义不断,而忧国忧民的子婴却夜不能寐。
普通人只看到皇家人的风光和体面,却看不到身为皇家人的苦楚和无奈。古往今来,帝王将相或为争权夺势,或为社稷安危,一旦皇宫有变,就将株连九族血流成河。
子婴感到很无奈,也很无助。最开始他还试图负隅顽抗,因为不甘心祖辈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这样毁在自己的手里。然而,峣关之战,他倾尽咸阳所有兵力去守也没能守住。从这里他也明白了一点,再凶险的关口、再坚固的城墙也会被攻破,只有人心的稳固才是最牢固的防护。秦朝当年的建设工程搞得太多了,再加上苛捐杂税和一些扰国伤民的政策,全国百姓的心都向着起义军。秦王朝的气数终究是要到尽头了,这已非人力所能逆转。
“罢了,罢了,与其做无谓的抵抗,倒不如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子婴握笔的手在颤抖,他知道自己这一笔下去,秦朝就将彻彻底底画上一个句号。罪人也罢,无颜面对祖辈也罢,子婴凄然一笑,闭上眼睛用那只颤抖的手写下了一个大大的“降”字。
秦王子婴元年(前206)十月,历史的聚光灯对准了咸阳。出降这一天,子婴白衣白袍,白绫系颈,乘着白马素车,气氛沉重而压抑。如果不是刘邦那一身鲜艳欲滴的红衣红袍分外惹眼,整个世界都似乎沉浸在无边的白色中。
刘邦以胜利者的高昂姿态接过了子婴双手呈上来的玉玺。一枚小小的玉玺宣告了一个国家和一个时代的彻底终结。大秦王朝就这样画上了句号。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一语成谶,诚为斯也。
值得一提的是,四十九年前,周天子也和子婴一样,白马素车,跪拜于地,双手呈玺,狂风大作,天地为悲……
《史记·秦始皇本纪》中,记有秦始皇在灭掉六国后说过的一些话,其中有几句颇为耐人寻味:“寡人以眇眇之身,兴兵诛暴乱,赖宗庙之灵,六王咸伏其辜,天下大定。今名号不更,无以称成功,传后世。”“朕为始皇帝,后世以数计,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贾谊在《过秦论》中写道:“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文中点评的正是秦始皇当时的心态。“燕赵之收藏,韩魏之经营,齐楚之精英”,秦帝国都拥有了,还怕什么呢?
巅峰处的孤独,让人失去理智。这种孤独,是失控的孤独,是没有掣肘的孤独。秦始皇这几句话,相当傲慢自信,甚至是狂妄自大。在历史上,处于事业巅峰的君王,一旦头脑极度发热膨胀,失去清醒和理智,大都很快跌入谷底。
《过秦论》中分析秦亡的原因:“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有形的敌人没有了,无形的敌人正在聚集。“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杜牧《阿房宫赋》中的这句名言,说得准确、精当、深刻。从秦国到秦帝国,这段漫无边际的奋斗史和短暂的盛衰史,发人深思,耐人回味,令人感慨。
那么,为什么当时实力远不如项羽的刘邦能够做到先入关中呢?
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秦军主力全部集中在了河北一带。章邯当时集中所有兵力围困赵国,以图巩固黄河以北地区。这样一来,他就能够腾出手来南下进攻楚军。章邯不会想到此次的赵国争战成了他一生中最大的误点,被一穷二白的刘邦捡了漏。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刘邦身边的参谋张良非常给力,他不但改变了刘邦的作战方式,还健全完善了刘邦的战略部署,使得刘邦以最好的进军路线和方式攻入了关中。
当然,刘邦尽管第一个入关中,但他并没有成为关中王,关中王被实力更为强大的项羽占据,被架空的楚怀王的诺言成了一纸空言。随后,项羽分封十八王,将刘邦贬谪在巴蜀之地,让他当“山大王”去了。